六十八 地下賭場
六十八地下賭場
鄧肯離開了,方曉翎並不知道他是哪一天走的。他們兩個都不想當麵道別,自然鄧肯走的時候沒有通知方曉翎,方曉翎也沒有去送機。總之,這個城市裏不再有那個帶領她進入牌手世界,循循教導她打牌,在失落時安慰鼓勵她的男人。
鄧肯在的時候,他們也並不經常見麵,生活似乎沒有什麽改變。方曉翎的主要活動還是學習。史密斯對她的督促更加嚴格,和上次發生的事不無關係。不但布置更多的作業,而且時不時找她聊天,了解她的學習態度。雖然沒有明說,可是史密斯顯然比較在意方曉翎是否還在花了過多的心思在打牌上。
方曉翎那天拉鄧肯去學開摩托車並非一時興起,她確實對之前畏懼的這項運動產生了興趣。還好餘洋也是個很好的教練,他帶著方曉翎在賽車場練習,不久之後兩個人都考了車牌。他們在學校裏的生活圈子範圍都不大,可餘洋還是買了一輛摩托賽車,因為在賽車場他們遇到了邦妮。餘洋和邦妮從賽車場一直比試到公路上,方曉翎則隻是在賽車場用租來的車陪他們玩玩。餘洋對方曉翎說,她應該到在公路上體驗一下風馳電掣的感覺,保證她不會再滿足於在賽車場轉圈。可方曉翎不會像他一樣胡鬧。
貝克的身體日益好轉,平時隨身帶著拐杖以防萬一就可以行動自如,日常生活自理也沒有問題。蘭登為他再做了一次全麵身體檢查之後,批準他出院回家休養。於是艾薇搬回家裏和父親一起住,這就不免被貝克督促著回學校讀書。但艾薇無故停學了太長時間,貝克氣喘籲籲的跑到學校找校長講情,才被勒令降低一個年級就讀。貝克隻能呆在家做一些簡單的家務,還不能恢複工作,更加別提回到拉斯維加斯繼續他的牌手生涯。他管不了艾薇,她便仍然經常逃學,要麽去酒館打牌,要麽跑到大學裏麵找方曉翎林嘉蘭玩。
方曉翎勸她好好讀書,艾薇便摟著方曉翎抱怨。學校的功課跟不上,和低一年級的同學相處很尷尬,陪著父親呆在家裏很悶。方曉翎就抽時間到艾薇家中,輔導她做作業,為她和貝克烹飪一頓可口的飯菜,陪艾薇玩。這個沉寂已久的家庭逐漸恢複了活力,方曉翎每次過去總能為他們帶來一些歡笑。對於那次偶遇麗莎的事,方曉翎沒對貝克和艾薇說。她後來又回到那個高級餐廳,沒再見到麗莎。問餐廳的服務員,他們對方曉翎描述的女人也沒什麽印象。僅僅知道麗莎在這個城市裏麵,隻會為貝克和艾薇帶來困擾吧,方曉翎想。
許先生的餐廳重新開業,他借這個機會將他的餐廳改造成純粹的中餐館。方曉翎去品嚐過菜式,有很多款中國的家常小菜,做得很地道。許先生告訴方曉翎,中餐比以前的快餐受歡迎,營業額在不斷上升。他正在慫恿幾個做廚師的國內朋友過來,如果他們能成行,到時候還會加開夜市。
因禍得福,許先生的事業迎來了契機,而方曉翎對德州撲克卻有點疏遠。一方麵打牌時間確實減少了,另一方麵,她的興趣在降低。在酒館和學校社團打牌,贏錢已經不是難事,受運氣波動大漲小回,她的資金在逐步上升。水平穩定下來後,打牌的持續過程其實比較沉悶,方曉翎已經很少能體驗到一開始時緊張刺激的感覺。或者,也有鄧肯離開的原因吧,方曉翎不想承認這個。
那天在餐廳裏,鄧肯給了方曉翎一個新的手機號碼。這是他回英國之後使用的,並且一直不會關機的號碼。進行緊急機密的商業活動時,有可能會關掉手機,但這個號碼會保持在線,鄧肯解釋說。知道這個號碼的人不會很多,用於親友間隨時必要的聯係。方曉翎一直沒撥打過這個號碼,偶然在網上見到對方在線,彼此間一個淡淡的招呼,問候一下近況,然後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方曉翎知道鄧肯回去之後,在父親的公司裏麵擔任一個部門的主管,從事著他不感興趣的工作。他每天都在忙,休息的時候還得學習很多商業必備的課程,根本沒有時間打牌。鄧肯笑言自己好像突然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接觸著完全不一樣的人。
“我估計,我這樣回到家,就好像你當初到美國讀書時一樣,繁忙而不知所措。”鄧肯甚至這樣說。方曉翎隻能空泛的鼓勵他要加油,雖然她心裏麵其實很想說: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生活,為何不選擇你自己想走的路。然後,兩個人的話題越來越少,漸漸就會淡出對方的世界,方曉翎無奈的想。
酒館延時已久的裝修終於完成,也重新開業了,房間裏的牌桌恢複了往時的熱鬧。這個周六,方曉翎吃完晚飯來到這裏,就隻剩下10美元盲注的牌桌上還有個座位。不過,現在的她已經可以輕鬆應付這個級別了。她掃一眼桌上的眾人,除了老對手巴尼和蓋特外,其餘都是泛泛之輩。嗯,有個陌生人,他戴著黑色的長舌帽和寬邊墨鏡,酒館裏這樣打扮的人很少,除了那時候和自己一起來的鄧肯。方曉翎覺得他有點眼熟,但沒想起在哪裏見過這個人,也許這副裝備之下,很多人看起來都差不多吧。
今晚的手氣還好,再加上對牌桌上的這幾位的類型大都了如指掌,方曉翎沒花多少時間就贏了500多元。這把牌她在MP2拿到【黑桃A,梅花A】,加注到40元,戴墨鏡的人在大盲注跟注,這是他們第一次一起進入彩池。
二人彩池裏有90元,翻牌是:【紅心10,方塊10,梅花4】。墨鏡考慮片刻,加注65元。
這個翻牌很幹燥,方曉翎處於極其典型的“領先/落後”情形:她要麽領先對手很多,對方很少補牌(例如對方拿著一個中小對子);要麽落後對方很多,自己很少補牌(例如對方拿著一張10或口袋4)。一般來說,這種情形有個很重要的處理原則:不要因為價值而再加注!
這個牌麵,翻牌前的跟注者搶先下注,他有可能真的拿著很強的手牌,也可能拿著個對子想趕走兩張高牌,或者隻是做一個純粹的詐唬。假如方曉翎現在拿著AK,現在再加注卻是可行的。倘若對方經常反主動下注(donkbet),並且會在反抗後蓋牌,那麽AK再加注是希望趕走對方的小對子。
但方曉翎現在拿著的是AA,小對子本來就會輸給她,她沒理由想要“詐唬走”一個小對子。如果她再加注是為了獲取價值,那就是希望對方用更弱的牌跟注她。這不太可能,JJ~KK,在翻牌前對方會再加注,而99~22(除了44),對方很難跟注她。再加注隻會留下比AA更強的牌,並不可避免在翻牌時走向全下。翻牌後被動的遊戲通常都是不對的,但在“領先/落後”的情況下,這樣做卻是比較好的方法。
方曉翎跟注,二人彩池裏麵有240元,轉牌是【方塊4】。墨鏡考慮了更長的時間,示意過牌。方曉翎想,如果現在我下注,那麽和剛才再加注的問題是一樣的。轉牌可視為一張白板,而且令到對方手牌比自己強的可能性更小了(口袋4的概率大大降低)。她也過牌,留下餘地給對方在河牌詐唬自己,同時控製彩池。
河牌是【黑桃3】,最終牌麵是【紅心10,方塊10,梅花4,方塊4,黑桃3】。墨鏡這次望著方曉翎考慮了很久,才決定下注100元。這是個引誘下注或阻擾下注,到河牌雙方的強弱應該是和翻牌一樣。如果對方拿著99,猜測自己是AK,那麽一個小的下注合理,自己拿著一張A在這種牌麵有可能跟注。如果對方拿著一張10,一個小的下注仍然合理,因為自己這手牌的表現並不強。
不考慮蓋牌,方曉翎可以選擇跟注或再加注。這兩者的範圍很相近,如果對方是個熟悉的對手,並且跟注得很鬆,或者自己的形象激進愛詐唬,那麽對方也可能拿著99跟注再加注。但考慮到墨鏡是個陌生人,而且作為阻擾下注,稍微偏大了點(超過40%的彩池)。為了避免對方反推下為難,方曉翎最終隻是跟注。
墨鏡翻出來的是10、J,他贏了。方曉翎蓋掉她的AA扔還給發牌員,心中並無不快。可墨鏡居然伸手搶在發牌員收牌之前,將她的底牌翻開來看,還發出不滿的叫聲:“哇,你是一對A,早知道我該多下點注,這把牌打得失敗。”
“你這樣做太過分了吧?”方曉翎深感意外,這種不禮貌的行為在現場是很少見的,偶然隻會有新手這樣做。
“哎,別這樣嚴格嘛,我們也算是熟人了,我隻是想看看你進步到哪種程度而已。”對方脫掉帽子,摘掉墨鏡,向方曉翎擠眉弄眼。
看清楚他的樣子,方曉翎深感意外,她叫道:“傑弗裏!是你,你怎麽在這裏?”想起這個在拉斯維加斯比賽時和她做冤家對頭的對手,方曉翎盲目的全下趕走了他,而他的詐唬卻被自己充滿勇氣的跟注,方曉翎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
“剛才你坐下的時候,我也吃了一驚呢。好久沒回來這裏,居然一回來就遇到你。你果然走進這個圈子裏了,而且還學得不錯,來,我們到外麵喝一杯。”傑弗裏收拾了籌碼,站起身向方曉翎招手。
回憶起那場快樂的比賽,傑弗裏對自己也算是貢獻良多了。方曉翎也拿起籌碼,和他一起到櫃台兌換成現金,出到外麵吧台坐在一起。
“來兩杯啤酒。”傑弗裏對侍應說。
“不,我要可樂。”方曉翎說。
傑弗裏告訴方曉翎,以前他是這裏的常客,後來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今天偶然經過,本想進來找老朋友,沒想到這麽巧碰到方曉翎。方曉翎簡單的敘述了拉斯維加斯回來之後,她跟鄧肯學習打牌的經過。
“我在比賽當時就知道,鄧肯是看上你了,嘿嘿,你不用臉紅,我說的是他看得出你有天賦,連我都看得出。不是我自誇,第一次打牌就能抓住我詐唬的人可以說是絕無僅有。難怪鄧肯會親自教你,你掌握的很好啊,剛才我明明擊中了牌麵,你還拿著一對A,我卻沒贏到多少。”
“那場比賽其實是鄧肯策劃的,你該不會是事先知道,那幾手牌是故意做戲讓著我的吧。”方曉翎突然想起這個,不無在意的問。
“你說什麽,有這種事!”傑弗裏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方曉翎將鄧肯暗中組織這場比賽的事情告訴他,傑弗裏大笑之下連連搖頭:“真沒想到鄧肯會這樣處心積慮幫助你,女孩,我得說,你可真幸運。鄧肯是一條真正的巨鯊王,他完全可以帶著你從起步一直走到這個圈子的頂峰!”
可惜,他現在已經不在了,方曉翎默然無語。傑弗裏以為她隻是羞澀而已,轉了個話題:“我剛才看到你在牌桌上已經揮灑自如了,即使是巴尼和蓋特這兩個瘋子,沒事也不敢對你凶猛。你在這裏雖然可以贏錢,可已經學不到什麽東西了。怎麽樣,有沒有興趣跟我到更高級的場子裏去。”
“在哪裏?去拉斯維加斯?”方曉翎問。
“沒那麽遠,就在這附近。”傑弗裏壓低聲音說:“是個地下賭場,比這裏更加隱蔽,沒人帶領你是進不去的。不過你可以放心,看場子的人勢力很大,在裏麵打牌會很安全。在這裏最大的盲注是10元,而在那邊最小的盲注是10元。而且無論你想打多大的盲注,你都可以找到對手。”
方曉翎有點躍躍欲試,但仍然在顧慮。傑弗裏看得出她的心意,他拍手說:“來吧,女孩。如果你想更進一步,就必須坐到更高級的牌桌上去。而除非你住到拉斯維加斯去,否則你在這個城市是找不到其他地方有這麽多層次的牌桌的。你是鄧肯的朋友,我也是,我不會害你的。你今晚可以隨我去看看,以後要不要再去,隨你決定。”
方曉翎沒能拒絕這份**,還是跟著傑弗裏去了。出租車開了十五分鍾,來到一條相對僻靜的馬路。從馬路的一端可以看到繁忙的主幹道,這裏還沒那麽令人害怕。但傑弗裏帶著方曉翎轉入了橫街窄巷,越走身邊的路人越少,方曉翎覺得不安了。
“你不必擔心,這些地方都有人盯著的。”傑弗裏說:“在這裏出入帶著錢的人,有不少都是地下賭場的常客。賭場主人不但照看著賭場裏麵的安全,客人贏錢走出來之後,也受到他們的關照。在你看不到的角落,有人在暗中維持治安。說起來有些搞笑,他們比警察更有用。因為這附近的小偷劫匪都明白這地方是誰管著的,不會過來混飯吃。隻要你不在賭場裏作弊,或者找賭場的人借錢,千萬別這樣幹,他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吸血鬼,你就保證安全。從這裏到馬路那邊的主幹道都是安全區域,但馬路的另一邊沒事盡量少去。”
在一棟不起眼的房屋門前,傑弗裏有節奏的敲擊了五下,一道齊眼高的小門從裏麵拉開,一雙眼睛在裏麵打量著傑弗裏。傑弗裏站立在燈光下,位置恰好讓裏麵的人可以看清楚他。裏麵的門打開了,傑弗裏示意方曉翎和他一起進去。
“我又為你們介紹了個客人。”傑弗裏指指方曉翎,看門的彪悍男人擠出一絲笑容,點點頭請他們進去。
進過走廊,經過一條旋轉的長木梯走到地下室,隔著牆方曉翎已經聽到籌碼碰撞的聲音。剛下樓梯的鐵窗後是兌換籌碼的小房間,看到方曉翎,裏麵的年輕人輕佻的吹了聲口哨,對傑弗裏說:“你帶來的美女?”
傑弗裏板著臉對他說:“你別動歪腦筋,同時,最好也知會一下大家,別想打她的主意。她是鄧肯的女人。”
“鄧肯?那個鄧肯?艾倫?”那年輕人得到確認之後,不甘心的聳聳肩。
方曉翎兌換了2000美元籌碼,跟著傑弗裏沿著長廊走,她有點不滿的說:“傑弗裏!”
“嗯?難道你和鄧肯沒在一起?不管怎樣,有鄧肯這個後台,你在這裏就更安全了。他不是黑社會,但在這個圈子裏麵,巨鯊王是非常有分量的角色。”
進屋以來,一直都比較陰暗,轉過這條長廊,就是賭場房間門口的走廊了。從這裏可以看到房間裏是燈火通明,站在房間門口一看,方曉翎吃驚不已,沒想到這裏麵規模這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