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過, 長安城一場綿綿秋雨已持續了小半個月,澆的整個長安城都是愁雲疊生, 就連往日繁盛葳蕤的沈府, 都是花枝寥落,空廊落葉。

沈修文今日並未喝藥,怔怔地瞧著窗外出神, 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雖沉屙已久,依然是沈家說一不二的家翁, 偶爾縱性,也無人敢置喙。

他受了涼, 重重咳嗽幾聲, 常隨匆匆走進來,給他披上一件夾棉的襖子, 又壓低聲音忙忙道:“家翁, 聖人出宮,特地來探望您了。”

沈修文沉默片刻, 勉強直起身:“為我洗漱更衣, 把我那套二品侯常服拿來。”

常隨勸道:“聖人聽說您病重,特意來探望您的,您這般折騰壞了自個身子可就不值當了。”

沈修文搖頭:“備水。”

常隨無奈,隻得服侍他濯洗更衣, 等昭德帝到沈府, 沈修文才看看收拾完, 躬身行禮:“見過大家。”

昭德帝似是有話要與沈修文單獨說,一進來先打發了左右, 又忙扶起沈修文:“愛卿何必?朕是來探病的, 可不是折騰你的。”

沈修文輕輕搖頭:“禮不可廢。”他看著昭德帝, 溫聲道:“老臣也就這幾日的光景,倒累的大家出宮,實是老臣的罪過。”

沈修文的身子的確時日無多,不管是沈家還是朝堂都有心理準備,昭德帝就沒再說什麽客套話,隻歎:“你我君臣一場,相伴二十餘載,你兄長更是朕的恩師和國丈,咱們的情分,不比旁人。”

他這裏說的是沈修文的大哥沈修寧,也是沈皇後的父親,他和沈修文不同,走的一直是從武的路子,和昭德帝一直極為親近,還許以愛女,當年為昭德帝征戰沙場出力不少,還曾為了昭德帝和謝氏鬥的翻天覆地,最後落下一身病痛,二十多年前便故去了。

他頓了頓,想到自己那孽障太子幹的事,又道:“愛卿放心,朕把夷光安然無恙地送回沈府。”

昭德帝為了保全宗室聲譽,倒是把這事捂得死緊。隻不過現在知道這樁事的,都以為沈夷光還在江談手裏,隻是他死拗著不交人,也不能說沈夷光曾被晏明洲帶走一事,惹得昭德帝大動肝火,還得急忙來向沈府交待。

想到潺潺,沈修文強自按捺住心焦,淡淡應道:“臣自是放心大家的,隻是潺潺和寧家訂婚在即,還望大家盡快將潺潺找回來。”

他聽昭德帝提起長兄,眼皮微掀,就勢輕輕道:“當年長兄在病榻之時,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皇上和皇後,他為陛下一生戎馬...”

昭德帝又恢複了如常的溫和神色,搖頭歎了聲:“國丈為了扶持朕登基,立下汗馬功勞不假,可他當初為了爭權,逼反了靈州謝氏,致使戰禍綿延,一生也算是功過相抵了。”

沈修文渾濁眼底陡然泄出一絲冷銳,又立刻收斂了鋒芒,神情晦暗。

要是擱在往常,昭德帝絕不會主動提起謝氏,靈州謝家,既是昭德帝的忌諱,也是沈家的忌諱。

當年他大哥和謝氏相爭,或許存了私心不假,但昭德帝卻是兩虎相爭裏實實在在的受益人,如今昭德帝口口聲聲卻說是沈家逼反了謝氏,時隔多年,他舊事重提,還將這個罪責扣在沈家頭上,可見他對沈家是何等心思了。

沈修文既探出他的話風,便淡淡扯些閑話,昭德帝也不能多待,和他略聊了幾句便起身:“愛卿莫送,朕回頭命人送些平州上貢的紫參過來,你好生養著。”

他起身理了理衣袍,忽又想起什麽似的,轉頭衝著沈修文微微一笑:“既提到謝氏,朕還有件事忘了告訴愛卿。”

這些年在他的刻意隱瞞之下,能記住謝家的人不過一掌之數,眼前沈修文就是其中之一。

這些事,昭德帝悶在心裏太久,哪怕是麵對他一直忌憚的沈修文,他也忍不住多說一句了,畢竟,待他死了,能記得謝氏的人就又少了一個。

沈修文神色沉靜,並未主動出聲。

倒是昭德帝有些沉不住氣,雙目定定地看著他:“朕才知道,當年夫人,良玉...”他連換了兩個稱呼,舌頭便似被什麽絆住了似的,臉上漸漸浮現抹複雜之色,最後加了重音,淡淡道:“貴妃,謝貴妃出宮時,已有了身孕。”

沈修文眼神頭一次有了變化,胸脯微微起伏,隨即俯身,重重咳嗽起來。

昭德帝攏了攏氅衣:“那孩子如今的身份,朕有二分猜測,隻是眼下完全不能確定。”他衝著沈修文頷首:“愛卿好生修養,朕得閑了再來看你。”

......

昭德帝才走不過半個時辰,沈修文病情就驟然惡化,沈景之便匆匆趕了回來:“祖父...”

他這些天既要照顧祖父,又要尋回潺潺,忙的連往日最在意的翩翩公子形象都顧不得了。

他手指顫抖地幫沈修文撫胸順氣:“祖父,大家究竟跟您說了什麽?!他...”

沈修文沉聲道:“住口!”

昭德帝說的那些話他一字未提,他略喘了口氣,不帶片刻停歇的吩咐:“待我故去之後,你立刻扶棺去建康,不得有誤 ,然後辭了你在軍營的差事,哪怕再不入官場,憑咱們家的爵位和官位,也夠你和潺潺一輩子榮華喜樂!若我沒猜錯,潺潺眼下應當也在建康,你隻管去那裏尋她便是!”

他閉了閉眼:“還有你姑母...若實在不行,就讓她也自請去建康行宮修行,哪怕日後沒了後位,總能留得性命。”

他今日探昭德帝口風便知,在他過身之後,昭德帝怕是會對沈家下手了。

這些年昭德帝私下對世家動作頻頻,所以當時潺潺說欲與太子退婚,他沒多猶豫便應下,隻怕兩人真成了親,就算太子不動手,昭德帝也得下手害這孩子性命。

幸好他這些年在建康亦有所布置,和益州亦是搭上了線,希望能保全家人性命吧。

越到這等時候,他反而越發冷靜,並不理沈景之泛紅的眼眶,他擺了擺手:“好了,我也乏了,你去安排吧,無論如何,一定要把潺潺安置妥帖,千萬不要讓她再和太子,和宗室糾纏。”

......

沈夷光眼下當然不知家中變故,她隻瞧見縣衙前衙起了大火,還有隱隱的刀劍相撞聲。

她無暇細想到底出了什麽事,隻知道謝彌肯定是被絆住了腳,簡直天賜良機啊!

她毫不猶豫地取出一點散碎銀兩,正要出去,忽然心頭一動,打開門問謝勇:“出什麽事了?”

在謝彌手下人眼裏,謝彌的性命肯定比她要重要得多,所以前頭大火一起,這些人立刻跑去救火了,隻有謝勇還留在這兒看著她。

謝勇神色焦急,腳卻生了根似的不動:“前頭起火了,好像是有刺客。”

沈夷光慫恿道:“那你趕緊去瞧瞧啊,你不在他身邊,萬一小王爺出什麽事了呢?”

謝勇臉上急色更甚,卻還是分毫不動:“小王爺說了,讓我看著姑娘。”

沈夷光見他油鹽不進,急的咬了咬下唇,又道:“謝勇兄弟,你過來一下,我有樣東西想讓你看看。”

謝勇人極驍勇,不過性情樸拙了些,愣了下便走過來:“什麽東西...”

沈夷光屈指往他臉上一彈,謝勇就聞到一股古怪刺鼻的香氣,尚未來得及反應,人就踉蹌著暈了過去。

她釵子上的迷藥還剩了點,就藏在她指甲裏,但是她之前一直在船上,就是迷倒了謝彌也沒用,她總不能跳河吧?再說她也沒把握不被謝彌發現,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場了。

她戴好鬥笠,小心跨過謝勇,熟門熟路地後院拴馬的地方,騎著馬兒一路向著集市狂奔。

勁風吹拂在她耳畔,她心口砰砰狂跳。

這馬是謝彌的愛馬,她可不會傻到騎著它四處招搖,借了一段路程,她快到坊市之後,就隨意把馬兒拴好,又去了坊市裏的一家成衣店,挑了件和她身量差不多的男裝換上,用青黛把兩道眉毛描繪的又濃又黑 ,輪廓也畫的粗硬不少,這才敢放心走出去。

她又走到一家車馬行,隨便尋了個車夫,在眾目睽睽之下問道:“這位阿伯,能否帶我去建康?”

這處縣城離建康不遠,約莫半日的路程就到,車夫當即笑應:“這有什麽難的?小郎君上車吧,且坐穩了。”

......

這次對他動手的是寧清洵的人,寧清洵暗中查到了他們的落腳處,心下焦急潺潺安危,又想著自己人手勝於謝彌的人手,便打算強攻劫人,誰料謝彌手下悍勇,寧家私兵不但盡數覆沒,就連他也落入賊手。

寧清洵自也認出這人是沈夷光身邊部曲,他被人按著跪下,既驚怒又費解:“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將潺潺拐騙至此?!”

謝彌抬了抬眼:“怎麽著?送回去和你成親?美得你。”

寧清洵皮相的確不錯,和江談玉樹雪鬆一般的冷清不同,他眉宇間帶著一段儒雅清和的書卷氣,哪怕是盛怒時,吐字也是文縐縐的,和沈夷光說話的口吻有些相似,還真是她會喜歡的那種類型。

相比之下,謝彌給他襯的更像是個欺男霸女的大流氓了。

他直直盯著寧清洵的臉,要往人肉裏盯似的。

他回刀入鞘,用帕子擦著手,臉上皮笑肉不笑的滲人:“你和沈夷光還真是情真意切,兩人聯手向益州派細作在前,又親自帶人趕來馳援在後,在我麵前演了一出活梁祝,小爺倒成了棒打鴛鴦的馬文才。”

他現在看到寧清洵這個小白臉比江談還煩,想到沈夷光待他的種種親近信任,他就止不住地火冒三丈。

寧清洵聽他這般說,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襄武王?!”襄武王一直潛伏在沈家?潺潺是不是也被他蒙蔽了?他究竟想做什麽?!

他深吸了口氣:“既然你是藩王,也斷無強奪臣女之理,你...”

“沒你說話的份。”謝彌直接把帕子砸他臉上:“老實告訴你,沈夷光小爺要定了。”

他見寧清洵還想說話,略抬了抬手:“堵上嘴,關起來。”

等寧清洵被帶下去,林煙才小心問道:“小王爺,您...真要對寧清洵動手?”

雖然謝彌不怕,但他覺著吧...犯不著為爭風這點事和寧家翻臉,他斟酌了一下詞句,換了個方法勸道:“沈姑娘畢竟和寧清洵打小一道長大,他也算是她半個長輩,您若處置了寧清洵,沈姑娘怕是...”

謝彌聽了這話,更跟被摸了屁股的老虎一般,險些沒跳起來,他冷笑了聲:“我管她如何?寧清洵派探子去益州在先,探聽我行蹤打上門來在後,處處犯我忌諱,難道我還要嘉獎他不成?”

盡管前衙找不到一滴醋,林煙還是聞到了一股濃烈酸味,他忙忙住口不再言聲了。

謝彌忽有些不好的感覺,正要返回後宅,謝勇便踉蹌著撲了進來:“小王爺,沈姑娘跑了!”

林煙:“...”

他眼皮子亂跳,幾乎不敢看謝彌臉色。

謝彌身子頓了下,倒是沒大發雷霆,林煙反而更緊張了。

他沉默片刻,笑了笑:“幾時跑的?往哪跑?”

謝勇已是犯錯在先,自然得積極補救:“酉時,卑職已派人打聽過,沈姑娘先去了集市,換了身男裝,假扮成男子,又雇了輛馬車,往建康去了,車行那裏的人都瞧見了。”

林煙及時問:“可要派人去追?”

謝彌額角青筋若隱若現,抱臂冷笑道:“不必,聯絡林明府,在縣裏仔細搜尋。”

謝彌怕自己管不住自己,這些日子兩人都是分房睡的。

此時,他重重甩袖:“抓到了送我**。”

......

沈夷光眼下的確沒有離開這個縣城。

昨夜謝彌都出言試探她會不會回建康了,她怎麽可能還自投羅網?

所以車夫才走到縣城外,她就喊了停,把銀錢如數付清,自己兩條腿返回了縣城。

不過她為了迷惑謝彌,眾目睽睽之下特意說出自己要去建康,這個消息謝彌想必已經知道了,她隻用在這處縣城裏找個隱秘的地方偷藏一兩日,等把謝彌引向建康,她就能去找小師叔,平平安安地回家了。

至於落腳的地方她也想好了——縣城南邊的一處姑子庵。

什麽客棧酒樓車行鏢局都太容易暴露行蹤,也太不保險,任誰也想不到,她居然會藏到這種地方。

她略略站定,便覺得身子隱隱發軟,頸後微微冒汗,不過她隻當自己跑的太急,也沒在意。

沈夷光站在姑子庵門前輕輕叩門,把計劃從頭到尾過了一遍,確定沒什麽疏漏,眼下也沒人能追上來,她心下不免有些自得,覺著比起謝彌,還是自己更聰明一點滴。

沒過多久,一個通身緇衣,滿臉疲憊的老比丘尼就來開了門,她見著門外是個極清俊的小郎君,不由愣了下,堆起滿臉笑來,眼睛也亮了:“小郎君有何貴幹?”

沈夷光壓低聲音,奉上合適的碎銀,語氣和藹地道:“我深夜才趕路至此,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客棧,想在這裏借宿一夜,不知主持可否行個方便?”

她說完又想到自己現在用的是男子身份,正要再說兩句取信於人,誰料這位老比丘尼就滿臉是笑的把她扯拽進來:“好說好說,別說一夜了,就是多住幾夜也無妨。”

她看著沈夷光的臉,真是越看越愛,一路上極是熱情,竟連問也不問,拉扯著沈夷光去了正堂。

一進正堂沈夷光就傻眼了,正堂坐著五六年輕女尼,臉上覆著妖媚的菩薩麵具,半遮住臉,僅露出的雙唇也點著豔俗的顏值,身上衣服更是不堪,明明是灰色緇衣的樣式,卻隱隱露著肉光,外罩的緇衣裏僅穿了緊窄的訶子和襦裙,露出一截細細的雪白小腰。

幾個女尼見她進來,眼睛不錯地盯著他的臉,頻頻拋來媚眼。一陣秋風暗送,隱隱送來後院的** 詞 浪 語。

這哪裏是什麽姑子庵!分別是藏汙納垢的暗娼館!

老比丘尼笑罵:“一群浪蹄子,瞧把人家小郎君嚇得!”她又解釋道:“小郎君莫怕,咱們不是青樓,隻是迫於生計,夜裏才做起了皮肉生意,您在這兒安心住下便是,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瞧著沈夷光,掩帕子笑:“就衝您這張臉,不要錢也使得。”建康人好美成癡,更何況這小郎君實在生了一張讓人癲狂的麵皮,讓她白服侍她都樂意。

這可在她的計劃之外,沈夷光漲紅了臉,本來想走人的,可是宵禁之後不得在大街上隨意走動,她現在出去,要麽是自投羅網,要麽是被拉到大牢裏打板子!

她回憶了一下,方才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瞧見龜公打手之流,隻有來往的女尼,看來這裏並不是正經青樓,她手頭還有迷藥和匕首,倒也不怕被這些女子轄製。

她隨手一指:“就她吧。”是誰都行,反正她打算把人弄暈過去一晚,等熬過宵禁,第二日便離開。

被她點到的女尼大喜過望,生怕被人搶走似的,拉著她到了後麵的一處廂房。

沈夷光這時終於發現身上不對了,她後背和手心都出了一層的汗,小腹更是慢慢出了層熱意,並不疼痛,卻異常的撩人,她第一反應是在廟裏中了招,可仔細回憶,她自進來這裏的東西她就沒碰過一下,也未曾見熏香線香等物。

而且...這感覺就像,就像...半個月前中蠱了一般。

半個月前...中蠱?

她腦海裏浮現了晏明洲的話:“傳說它有奇效,女子服了,立時身 熱情動,不能自已,半月必定發作...”

“...日後再行發作,喚來旁的男子,也是不頂事的...”

謝彌不是說晏明洲為了嚇唬她胡扯嗎?!原來胡扯的是他呀!

沈夷光終於想通了其中關竅,臉色忽青忽白。

這豈不是說明她以後隻能跟謝彌綁在一處了?

絕對不行!

不管是誰也不行!

那女尼見她臉色緋紅,呼吸急促,還當她是對自己情動,嬌笑著往她身上貼:“小郎君...”

可憐沈夷光看到她腰肢扭動,衣衫半退的樣兒,腦子裏卻自動把她的臉替換成了謝彌的臉,蜂腰酥 胸的謝彌在她跟前搔首弄姿...她一下子覺得身上更熱了。

沈夷光:“...”

她慘叫了聲,往女尼臉上彈了一指甲,不過瞬息她便昏了過去。

沈夷光把她扶到了榻上,小心蓋好被子,想了想,又給她留了幾錠碎銀。做完這些,她出汗出的如同才被水裏撈出來似的,扶膝大口地喘氣。

她勉強找了個角落蜷著,打算硬抗過去一夜,忽然就聽方才那老比丘尼在外重重拍門,她壓低嗓門:“都別睡了,都給我出來吧,官兵來了!說是要查今夜進來的客人!”

查...今夜來的客人?

那肯定不是什麽官兵,肯定是謝彌!

他不該追去建康嗎?怎麽來得這麽快!

沈夷光打了個激靈,勉強撐起癱軟的身子,目光落到那女尼掉落在地的麵具上。

她來不及多想,一邊和女尼換衣,要假扮成她的模樣,一邊放尖了聲音,學那女尼說話:“主持,小郎君方才給了銀子就出去了,這可怎麽辦?”

老比丘道:“罷了,那你就趕緊出來,他們還說,房中不能留人!”

那女尼身量比她略矮,她的衣裳她穿著有些小,大片肌膚在外,沈夷光換上那身薄而透肉的緇衣,臉上不覺紅了紅。

不過她也來不及多想,匆忙戴好麵罩,又把那女尼半抱著放進了櫃子裏,隨著老比丘進入了院子。

院子裏有幾個官兵,正提著風燈挨個搜檢那些衣衫不整的女票客,目光並未在那些衣著暴露的女尼身上多流連。

隻是未見謝彌親兵,更未見謝彌本人。

沈夷光悄悄鬆了口氣,在暗處站好不動,她指甲陷入掌心,以此來對抗小腹傳來的陣陣熱湧。

隻是有個官兵心不在焉的,目光在幾個女尼身上來回兜轉,嘴裏嚷嚷道:“要老子說,光查女票客也查不出個球,不如連這些姑子一起查了。”

他嘴裏還噴著酒氣,顯然是在撒酒瘋,謝彌馭下極嚴,尋常絕不許胡亂騷擾狎褻女子,他的同伴厲聲阻止:“等會兒小王爺就要過來了,你忘了他是怎麽吩咐的?!”

這人裝沒聽見,仍舊耍著酒瘋,他不知怎麽就瞧中了沈夷光,要揭她臉上的菩薩麵具,嘴裏嘟嘟囔囔:“喝酒喝到一半拉老子來幹活,老子就要好好查查!”

沈夷光一手按住麵具,慌忙後退了幾步,後背卻撞上一個硬實的懷抱。

背後之人略帶嫌棄地躲開,發出不耐的聲音:“查到人了嗎?”

沈夷光聽到這聲音,一股電流竄入了四肢百骸,腦子裏似有煙花炸開,她就如患了阿芙蓉癖一般,呼吸不覺微微顫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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