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次和謝彌的交鋒, 沈夷光已經徹底明白了不能跟他用嘴講理,她臉頰快速升騰起一抹憤怒的緋紅, 騰的站了起來, 掄起拳頭就去揍他。

謝彌不敢還手,居然被她捶的抱頭鼠竄,他一邊往外跑, 一邊不忘挑釁:“你瞧瞧你這揍人的樣兒,還像是長安淑女嗎?這可不好啊潺潺, 你再這樣我得跟大舅哥告狀了。”

沈夷光怒火越盛,提著裙子追了出去:“你還有臉告狀!我揍你怎麽了, 沒把你揍成豬腦花就算好的了!”

林煙和謝勇等人就眼瞧著自家囂張跋扈的小王爺被小王妃攆的滿地亂竄, 心情頗是複雜——果然,耙耳朵是每個蜀地男人都逃不了的宿命, 原來還指望小王爺給咱們川蜀爺們爭光的, 沒想到就屬他最丟人。

謝彌被攆出了驛館外,忽然想起樂醫工叮囑沈夷光多運動多鍛煉的事兒, 腦子邪光一閃, 拽著馬韁就翻身上了馬。

沈夷光今兒不捶他幾下簡直難消心頭之恨,也氣呼呼地騎馬衝了出去:“討厭鬼,你有本事別讓我逮著了!”

謝彌在馬上笑的肚子疼,沈夷光就這點本事了, 她嗓音輕軟, 罵人的詞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 罵人也像是說情話似的。

沈夷光不愛動彈,這些年了騎術也沒什麽長進, 跑一段還得謝彌停下來等她一陣。

驛館附近是幾處較繁華的村落, 沈夷光憋著一口氣, 居然跟他繞著村子你追我攆了一個多時辰,她身上骨頭都被顛散架了,實在擠不出一絲力氣了。

她扁了扁嘴巴,幹脆下了馬,抱著肚子蹲在地上,悶悶地不說話。

謝彌還以為她怎麽地了,也不敢再逗她,撂下馬大步奔過來,急問道:“你有事沒事?是不是跑岔氣了?”

沈夷光見他中招,‘猙獰’地笑了下,撲過來就把他壓倒在草地上,對著他胸口就重重捶了幾下。

她一邊氣喘籲籲地捶他,一邊大聲罵他:“我沒事,不過你很快就要有事了!”

她那力道跟小貓撓癢癢似的,謝彌也不怕疼,由著她揍了幾下,蹙眉問:“你真沒事?我瞧你臉色不大好。”

她平時很少這樣大動,眼下就有點氣息不勻,額上汗珠細密。

她小哼了聲:“我才沒事。”她又按了按肚子,臉上紅了紅,小聲抱怨:“都怨你,跑太久了,我有點餓了。”

鑒於謝彌挨了揍第一反應是關心自己身子,沈夷光就不和他計較他騙她的事兒了。她還伸手拉他起來,大度地幫他拍了拍滾了一身的草屑。

謝彌有媳婦幫著拍灰,心裏怪美的,十分有眼色地問:“想吃什麽?之前做的水晶膾和魚圓湯要不要?”

沈夷光看來是真的餓,還學會主動點菜了,忙道:“還有白灼蝦和魚皮餛飩...”她給謝彌帶笑的眼看的有點不好意思,指尖遮掩的摸了摸鼻子,佯做底氣很足地看回去:“怎麽?不行嗎?”

“行行行,咱們騎馬回去,保管你半個時辰就能吃上飯。”

“不要,我這輩子再也不想騎馬了。”

“那我背你。”

“我哪裏敢把小王爺當馬。”

“我樂意,我樂意給你當馬,行了吧?”

“哼~”

一回驛館,她難得多吃了小半碗飯,還把謝彌給她夾的菜都吃了不少,泡澡解乏之後,晚上睡覺都比平時香甜。

謝彌找到一點靈感,於是變著法地敦促沈夷光多運動,就連女孩子會的跳皮筋踢毽子他都跟著學會了,以至於近來謝勇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勁。

他做出這麽大犧牲還算有點回報,沈夷光精神頭明顯比前些時日好了不少,臉頰也多了點肉,肌膚瑩潤,白裏透著一點菡萏粉,瞧的謝彌簡直時時刻刻都想幹壞事。

不過蜀道難行,一入益州,路就沒那麽好走,再加上天上下起綿綿細雨,謝彌更不敢放她出去運動,她一離了運動,原本養出的一點軟肉又有消失的跡象。

謝彌隻能另想它法,她腸胃弱,還不好直接吃刺激食欲的湯藥,他便按照食補的方子給她做了一盤烏梅糕,上頭灑了細細的幹桂花,酸甜適中,還帶著撲鼻甜潤的桂花香。

沈夷光隻吃了半塊,就撩起車簾,看了眼窗外纏綿飄**的雨絲,抿了抿嘴巴:“這雨什麽時候才能停啊?”

由於謝彌最近給她弄了諸如沙包毽子皮筋等等的小玩意,她這幾天動彈上癮,現在被迫窩在馬車裏,好不憋屈。

她心心念念著踢毽子:“我還沒踢夠三十個呢。”謝彌一個大老爺們兒一口氣能踢一百個,這讓她十分的沒麵子!

她嬌靨上泛著健康的桃粉色,看的謝彌邪念叢生,他心頭一動,清了清嗓子:“我有個法子,讓你在馬車裏也能活動。”

沈夷光轉過頭看著他,謝彌一臉正色地伸出手:“不過這法子有些獨特,你得跟我擊掌為誓,保證不生氣,我才能交給你。”

沈夷光也沒多想,探過身,‘啪’地跟他擊掌,催問:“要怎麽做?”

謝彌就勢握住她的手腕,輕鬆把她拎到自己懷裏,挑眉一笑:“這麽做。”

為了應盛夏光景,沈夷光穿著風荷薄露的襦裙,他修長漂亮的手指順著蓮枝向上,細細摩挲著那朵溫軟蓮花,讓它徐徐綻開,露出當中由人采擷的蓮子。

蜀地路麵難行,馬車不住顛簸。

沈夷光被他強行按坐在他腿上,雙臂不得不攀附他的脖頸,雙唇咬著一塊桂花烏梅糕,底下被迫含著他...

謝彌小心喂她吃完一塊糕點,又幫她擦了擦嘴角的浮屑,笑的壞透了:“吃慢點,小心別噎著了。”

沈夷光被他作弄的眼底水光盈盈,含羞帶怒地瞪著他:“惡霸,地痞,流氓,臭不要臉的!討厭!”

由於謝彌這廝實在太過可惡,她罵人方才的詞匯量也長進不少。

不管事後怎麽挨揍,謝彌先把眼前的便宜占夠了再說,於是囂張又欠打地點評:“不錯,有長進了,不像原來翻來覆去就那倆字。”

雖然謝彌沒安好心,不過沈夷光還真是累得夠嗆,晚上用的飯比平日還多——至於壞處,她下定了決心,謝彌至少一個月別想碰她了!

......

到了謝彌封地之後,一行人就改走了水路,直奔謝彌王府所在的蓉城而去,半月之後,終於在蓉城附近的一處碼頭靠了岸,這一路都在坐船,以至於沈夷光都沒什麽機會好好地了解益州的風俗人情。

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心下越發忐忑,不過她一向認為,沒有什麽難題是書上解決不了的,於是把有關川蜀風俗的書本竹簡都翻出來讀了好幾遍。

她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嚇得小臉煞白,一臉驚恐地問謝彌:“《癸辛雜識》有雲,蜀人未嚐浴,其盛蜀不過以布拭之耳,諺曰‘蜀人生時一浴,死時一浴’,這是真的假的?”

一輩子就洗兩次澡,多麽恐怖!謝彌也不這樣啊!

這要是別人當他麵問這話,謝彌準以為那人在挑事,不過潺潺問的一本正經,估摸著讀書把腦袋讀木掉了,他之前讓她少看幾頁她非不聽,光看些歪理邪說,偏還信以為真。

他憋住笑,歎了口氣:“何止呢。”

他輕輕蹙眉,故作難色:“川蜀好些地方尚未開化,保留了不少蠻荒的習慣,就比如...”他深吸了口氣:“吃 人。”

沈夷光驚駭地瞪大了眼。

“這邊不把吃 人當回事,就跟咱們吃羊吃魚一般。”謝彌煞有介事地道:“這邊城鎮時不時傳出丟小孩的事兒,現在去山上走一圈,還能看到累累的死人骨頭,尤其是像你這樣細皮嫩肉的,他們最喜歡了...”

他捉住她的腕子,輕咬了一口:“所以你可得跟緊點,不然一不小心掉了隊,保準連骨頭渣都找不著。”

沈夷光尖叫了聲,雙手死死圈住他的腰,腦袋哆哆嗦嗦地埋在他懷裏,連隻眼睛都不肯露出來。

雖然明知道謝彌這狗東西可能又再戲弄她,奈何她想象力實在豐富,給自己腦海裏的畫麵嚇得不輕,不由自主地把川蜀腦補成了滿地狼藉的荒僻之地。

她這一路心裏本就七上八下的,給謝彌這麽一嚇,她更害怕了。

林煙頗為無奈地瞧了謝彌一眼,小王爺在別人跟前向來唯我獨尊,絕對不是饒舌之人,唯獨在小王妃麵前嬉皮笑臉沒個正形,一天恨不得逗人家七八回,以看小王妃生氣捶他為樂,不把人惹急了不算完。

這這,這不賤皮子嗎?

謝彌幹脆抱著她上了馬,心下受用,佯做嫌棄地道:“哎哎,王妃娘娘,請你自重啊,馬上就要進城了。”

沈夷光還不忘頂嘴,悶悶地聲音從他胸口傳來,啐道:“呸,之前哪個不要臉的大街上非要親我,還有臉叫我自重,你先學學什麽叫自重吧!”

她頓了頓,不確定地問:“川蜀不會真的那麽蠻荒吧?”

謝彌摸了摸她的腦袋,沉吟道:“你要是實在適應不了,我可以先陪你回江南適應一段時間。”

他的封地也包含江南三城,隻不過經濟政治中心不在那裏。沈夷光自是知道這個道理,她對嫁到益州再忐忑,也沒道理讓謝彌放下公事一直陪著她,何況謝彌已經為她耽誤不少了。

她沉默了會兒,才抬起腦袋,露出兩隻澄澈明亮的明眸:“算了,來都來了。”

謝彌忍住笑:“蠻荒也認了?”

就算心裏害怕,她也沒有動搖,還是咬了咬牙:“認了!”

“吃 人也認了? ”

“認了!”

就算,就算,真是和長安大不相同的未開化之地,她也認了,誰讓,誰讓謝彌在這呢。

她挪開眼不看他,輕抿了下唇:“有你,我就什麽都認了。”

“一輩子就洗兩次澡也認了?”

沈夷光:“...”

謝彌俯下身,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額頭,自以為深情款款地道:“小爺有的是錢,苦不著你。”

沈夷光:“...”

他用力一抖韁繩,身後一騎將士流星颯遝地奔向蓉城。

沈夷光原本縮在謝彌懷裏瑟瑟發抖,結果十多裏之外,就能看見蓉城城牆巍峨聳立,通向蓉城的官道修的極寬敞闊氣,官道上來往的百姓個個衣衫整潔,神采飛揚。

雖然著裝和長安風格迥異,不過單看百姓的精氣神,就知道這地方必然富足,絕不是什麽未開化的蠻荒之地。

沈夷光揍謝彌都快把自己揍成耍拳的宗師了,很是順手地又捶了他幾下,低罵道:“你再騙我試試。”

謝彌料理軍政的確是把好手,極得民心,在益州跟土皇帝也差不多了,聽說一去大半年的小王爺歸來,城內官員鄉紳在城外十裏自發集結相迎。

不止如此,他們還聽說謝彌迎娶那位沈郡主回來,這比打贏一百場勝仗還讓他們高興,那可是出了名的長安第一美人,非王侯公卿不嫁的世家女,小王爺居然能打敗晉朝太子,把這等神女娶到手,實在太有本事了!

因此,來這給謝彌接風的,有一大半都是衝著瞻仰沈夷光過來的。

他們個個抻長了脖子翹首以盼,老遠就見謝彌懷裏擁著一個飄逸纖細的佳人,遠看已是仙姿佚貌,近看更是皓齒朱唇,芳澤無加,眉眼透著一股令人仰視的清華從容,儀態絕佳,竟比傳說中還要雍容美麗。

謝彌待她也極是親昵,舉手投足都透著說不盡的脈脈情意,可見對這位小王妃有多滿意了。

有這麽一位出身尊貴又才貌雙全的王妃,眾人別提多替小王爺高興了,偏人群中有道極不和諧的嗓音,皮笑肉不笑地道:“這也奇了,我聽說世家貴女都頗重禮儀,怎會大庭廣眾和男子摟摟抱抱?”

說話的是個麵目硬挺俊朗,衣著錦繡華貴的中年男子。

旁人有心辯駁,見開口陰陽怪氣的是謝家三叔,到底不好開口。

陳總督麵上笑意不改,輕斥了句:“郡主是小王爺明媒正娶的王妃,你若心存疑問,不如親自去問小王爺。”

謝三眸光閃了閃,不情不願地閉了嘴。

待謝彌走近,陳總督忙上前行大禮相迎,陳總督是早就被謝彌收服的,負責料理益州文政,謝彌少不得和他寒暄了一番,又問:“王府翻修的如何了?”

陳總督正要回答,謝三叔已經不甘寂寞地高聲笑道:“回小王爺,靈珠已經按照您給的圖紙,敦促人徹底整修了一番,她對您的事兒一向上心,您瞧了定然滿意的。”

靈珠,謝靈珠?

沈夷光愣了下。

謝三叔這騷情的,引得謝彌都忍不住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定然滿意?說得好,本王要是有半點不滿的地方,就拿三叔開刀了。”

謝三叔:“...”

謝彌對付嘴賤的人頗有一套,笑著補刀:“還有,本王滿意不滿意,隻看王妃是否滿意,三叔還不給王妃請安嗎?”

謝三叔:“...”

作者有話說:

彌子哥:我,小王爺,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