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爐
周碩一群站在玻璃窗外麵的人，連忙向裏麵望去。
隻見潔淨室內，工人們已經搭起接晶架，旋開了單晶爐的付室。光可鑒人的單晶矽，緩緩的從高高的付室中降下，落在接晶架上麵。
“這一爐兩天之前就已經開始融製了！”姚稻感慨的說道：“一爐熔煉時間就要六十個小時，使用氬氣十多萬升，電力上千度。不幹不知道，這單晶矽生產設備貴，生產起來也是吞錢的老虎啊！”
他說話的功夫，單晶矽錠就已經被編寫好了編號和資料，裝上了運輸的小車。被工人們推著，從出料口運了出來。
周碩一行人興高采烈的齊齊向出料口湧去，檢測的設備早就已經準備完畢，隻等單晶矽錠自然冷卻，立刻就開始檢測起來。
姚稻有些顫抖的搓著手，緊盯著操作檢測儀器的工人。從來不信神的他，這一刻也情不自禁的祈求老天的幫助。長久以來的折磨和希望，全都在這一刻被濃縮了起來。
他微微閉了會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鎮定了下來。深呼出一口氣，問道。
“電阻率？”
“零點零零零一！”
“頭尾電阻率？”
“一點二！”
“碳含量？”
“一百萬分之一！”
“單晶矽純度？”姚稻雙手捂臉，像個等待高考成績的十九歲男孩。
“十一個九，這是電子級單晶矽，姚工！”
檢測間裏，突然迎來了一片寂靜。
區委書記武長庚暗自在這種氛圍中咽了口唾沫，忐忑的問道：“我們這是，成功了？”
他的這一句話，如同點燃焰火的火苗，瞬間喚醒了陷入到肅穆氣氛中的人們。
周碩狠狠一揮拳，點頭道：“是的，我們成功了！”
“成功了！”他大聲的喊道。
這隻是中國半導體產業進步的一小步，卻是他人生的一大步。這根單晶矽棒，意味著他的努力，確實可以真切的推動技術的進步。他不僅能夠改變人的曆史，也能改變技術的曆史。
這比改變人的命運更珍貴、更難得。
隨著他的一聲大喊，檢測間裏的人群沸騰了。十多個大老爺們，又喊又跳的互相抱在一起。二十多天日日夜夜的辛苦，這一刻都有了回報。對於他們來說，技術是殘酷而又親切的。它不會因為你多麽努力就垂青於你，但也絕不會欺騙與你。
數據告訴你，你成功了。那麽，你就是成功了。毋庸置疑。
總有一天，終有一天，我會改變整個世界。周碩這一刻無比肯定。
周碩平複了一下心情，見到區委書記武長庚向他打了個手勢，向外麵走了出去。
他跟在武長庚後麵，走出檢測間，倆人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
“恭喜周校長了，聽說這200mm單晶矽還是國內頭一份？”武長庚有些欣喜的問道。
“電子級單晶矽200mm算是完全自產的第一個吧，國內有首鋼NEC的晶圓廠，也具有相關技術。不過他們有51%股份是日本NEC掌握的，算是外資控股吧。”
“不得了啊！”武長庚讚歎道：“多少年，咱們繡城沒有過這種拔份的事情了，周校長這是給咱們繡城增光了！”
周碩擺了擺手，有些自豪，有些謙虛的說道：“不過就是從日本進口的設備，咱們組織生產而已。要說增光，武書記還是看咱們攻關國產單晶爐和石英坩堝生產的單晶矽吧。”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武長庚點頭道：“再過兩天，市裏要組織一次拍賣會。會拿出十個經營不善或者微利經營的單位出來，繼續進行國企試點。既然你生產出來單晶矽，那麽華光廠到時候也要被拿出來拍賣。聖迭班集團雖然不太滿意，不過估計還是會積極競拍的。不知道周校長你準備的怎麽樣了？”
“兩天以後？”周碩皺了皺眉頭，問道：“不能推後一點嗎？我手裏現在還有三千萬流動資金。如果等到三月，我還能增加一千五百萬左右，到時候會比較有把握。”
武長庚想了想，搖頭道：“已經上過了常委會，想更改日期就不太可能了。我看三千萬也夠了，元器件廠也不過才賣了兩千萬而已，華光廠也就比他多一條生產線能值點錢，聖迭班集團不太可能做虧本生意吧？”
“但願吧。”周碩躊躇道。
轉過天來，周碩果然收到了拍賣會的相關資料。繡城各單位本身底子比較好，何況1995年的時候，各家負債的情況還算好，所以像再過兩三年那種一兩百萬、甚至隻要承擔債務就能白撿一家工廠的情況，基本上就比較少了。
這次拍賣一次就推出了十二家企業，可以說是力度空前。不過這裏麵設置的條件也不少，並不是隨便誰都可以競標的。各家單位在人員安置、負債和技術能力上麵都設置了門檻，確保競標對象能夠保障職工們的基本權益。
周碩帶著牛星和劉桂芳坐著出租車，又一次來到了財政局。
“周校長，好久不見！”周碩剛一下車，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和他打招呼。
他抬頭一看，約略有些印象，愣了愣。這人顯然是個人精，見狀就知道周碩把自己的名字給忘了，笑道：“我李九鋒啊，我爸和龐舟父親是同事。”
“哦哦！”周碩恍然大悟道：“是李總啊，抱歉抱歉，看我這記性。”
李九鋒和周碩握過了手，笑道：“周校長這是貴人事多，您今天也是來競標的？”
“嗬嗬，看好了一個廠子。”周碩含糊的點頭道。
見他不願多談，李九鋒也不追問，點頭道：“周校長最近生意做得很大啊，我可是在電視上都看到了。”說著，他豎起個大拇指，點讚道：“七千萬的投資，和院士合作，我是想都不敢想！”
“嗨，我就是湊個熱鬧，主要還是塗岸北院士負責。”周碩擺擺手，謙虛的說道。
倆人隨意寒暄著，李九鋒突然努了努嘴，眼光指向一旁說道：“看那，這不是上次那個福林集團的周總麽？”
周碩轉過頭，果然是福林集團的總裁周鑫鑫。不過這次他的身邊卻少了那個讓人討厭的周福林，隻是身後帶著兩個保鏢，正在一臉嚴肅的東張西望著。
似乎感受到了周碩的注視，周鑫鑫抬眼向周碩的方向看過來。見到他和李九鋒，竟然和藹的笑了笑。
周碩不覺打了個寒顫，上次自己可是把他兒子坑的不輕。難道他是腦子燒壞了，竟然還會對自己笑？
周碩收起思緒，隨著人流進了拍賣的會議室。這次的會議室裏，人數比上次可是多的多了。放眼望去一片人頭湧動、密密麻麻的台下坐滿了西裝革履的人群。
周碩和李九鋒告了別，按照自己的號牌找到了座位，安排牛星和劉桂芳一起坐了下來。
到了時間，會議室的大門轟然闔上。領導們魚貫而入，在主席台上的主席卓後麵坐定。
拍賣師走上講台，用錘子敲了敲墊板，底下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
“歡迎大家來參加繡城國企試點拍賣會，下麵請江市長出席講話。”
江市長可不是薑市長，江大橋是繡城市真正的市長。他中等身材，帶著蛤蟆鏡式樣略帶茶色的鋼絲框眼鏡，濃眉大眼，穿著合體的西裝，整個人看起來頗為精明強幹。
他站在拍賣席上，點了點話筒，這才說道：“感謝大家今天能來參加繡城國企試點拍賣會，國企經營越來越困難是不用回避的問題，這次的試點希望能夠為繡城經濟發展做出有益的嚐試……”
江大橋在台上講了十多分鍾，追憶了繡城過往的輝煌，提了提目前經濟發展的困難，最後脫開稿子，感歎道：“如今國家的經濟發展進入到了一個新的階段，但是從我個人來說，更希望不僅大家能把企業搞好，也要善待我們的工人。這次拍賣會，我們特別為雇傭人數劃了條線，並且為雇工數量超出的部分設置了加權。在同等價位下，會優先考慮雇工更多的企業。”
周碩從這段話裏聽出來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看起來國企待崗的壓力是越來越大了。從江市長話裏的意思來看，距離真正的下崗大潮，恐怕已經是時間無多。所以市裏麵才會寧可犧牲一部分經濟利益，也要盡量讓下麵的企業多消化一部分雇工。
果然江市長這番話一說出來，坐在台上的薑市長臉色就不自然起來。他雖然是排名緊靠常務副的副市長，可也不敢和正牌子市長對著幹。這個條件一出，周碩收購華光廠的優勢可就明顯增加了。
台上幾個領導輪著發表了一番講話，好在有江市長十多分鍾的記錄在上麵壓著，不幹太過拖堂，倒是發言都比較簡短。
拍賣師再次走上拍賣台，敲了敲拍賣槌，朗聲道：“請大家翻開拍賣目錄的第三頁，現在開始拍賣第一家企業，繡城第一罐頭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