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校長，你來的這麽快！”塗岸北有些驚訝的看著周碩，繡城和帝都相隔千裏、又不通飛機，想要過來最少也需要六個小時，哪有自己打過電話一個多小時就出現的道理。
“哈，剛好在帝都辦點事。”周碩摸了摸頭上的汗水，笑道：“從廊.坊走高速過來，快得很。”
“哦哦，原來如此。”塗岸北隻是先入為主，以為周碩在繡城而已。說到底周碩才是老板，做什麽事情當然不用向他報備。
“塗老，這個香港上華的總經理，說什麽了沒有？”周碩剛坐下來，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希望我幫他跟你聯係。”塗岸北搖了搖頭，拿出一張紙遞給他說道：“這是那人留下來的資料證明，有他的護照、企業執照和法人身份證明文件，看起來從身份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周碩翻了翻手裏一疊複印件，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出具的很多都是需要專門申請的證明文件，但也由此坐實了他上華公司法人的身份。
他把看完的文件放回桌子上，手指敲著桌子說道：“塗老，還得麻煩你回憶一下和他見麵的過程。最好是一絲一毫都不要有遺漏，這很重要。”
塗岸北的神色也難得嚴肅了起來，他低頭回憶了一會兒，這才緩緩的說道：“這個卡富爾表麵上看起來彬彬有禮，但實際上我有種感覺，他更像是一隻鯊魚。平常躲在水麵下偽裝起來人畜無害。但卻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當時，他就坐在我的對麵。聲稱自己是香港上華公司的總經理……”
周碩看著眼前這個雄壯的漢子，將他的形象和塗岸北所敘述的樣子漸漸重合起來。卡富爾雖然是個香港人。但普通話說得卻非常好。和一些沾染上島國氣質的香港人不同，他的舉手投足之間卻是更像美國人一樣，充滿了自信。
“周先生吧？我是卡富爾。想來塗院士已經給你看過我的身份證明，香港上華科技公司現在是我在做總經理。”
和周碩一樣，卡富爾也在打量著他。他心裏微微搖頭，從以往看人的經驗來說，卡富爾覺得周碩或許有些見麵不如聞名。
周碩的身上並沒有什麽霸氣的感覺，這和目前國內商場上的主流人群不同。改開初年的商場是粗獷的，沒有點睥睨天下的霸氣又怎麽能混得開？可是周碩的身上更多的卻是種隨和的感覺。要說似乎像個文人更多於像個商人。
這讓卡富爾心裏有些難以把握，文人有時候比商人要難打交道的多，總是會堅持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請坐吧，卡富爾先生。”周碩指著自己對麵的沙發，微微點了點頭說道：“聽口音，你似乎在帝都住過不短的時間？”
“有兩三年吧，我這人全世界各地到處跑，住過很多地方。”卡富爾微微得意的笑了笑，說道：“請恕我直言。做半導體行業像我這樣有國際背景的要更合適一些。不論是引進技術還是解決銷路，外資才是內地晶圓廠最好的選擇，周先生你覺得呢？”
卡富爾決定開門見山，而不是如同正常的商業談判一樣慢慢的進入主題。他的自信來自於康氏家族雄厚的實力。別看康家沒有李嘉誠有名，但康氏三兄弟在島內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了。其產業涉及到地產、酒店、物流、電訊等諸多行業。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壓的華潤竟然放手上華。
卡富爾作為康家第三代的傑出子弟。自小就接觸過很多大人物。周碩這樣的內地暴發戶，還真沒放在他的眼裏。
周碩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從茶壺裏為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麵前說道：“我以為卡富爾先生應該很了解大陸。不過沒想到你對內地的感觀仍然還是浮於表麵。”
“就像喝茶，初始滋味寡淡，但回甘悠久。想要判斷茶的好壞，光看外表顏色是不夠，還得細心的品一品。”他看著卡富爾的眼睛，意味深長的說道：“卡富爾先生雖然長了中國人的模樣，卻不明白中國人的決心。你在內地隻看到了經濟發展和引進技術，卻忽略了我們對自力更生的堅持。半導體行業依靠引進就永遠隻能給別人打工，我們絕不會允許這種狀況持續下去。”
“好了，我是個英籍香港人，對中國人的想法不感興趣。”卡富爾擺了擺手，正色道：“隻要中國招商引資的政策不變，周先生應該知道外商在投資方麵始終是有優勢的。”
他斜看了周碩一眼，話裏有話的說道：“而我們康家在香港的影響力，就連大陸也要禮讓三分。在政策層麵上，周先生難道不明白你從一開始就輸了嗎？”
“在一般的情況下，你說的沒錯。”周碩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你願意投入幾項先進的技術，哪怕是外資企業國內還是會覺得肉爛在了鍋裏。用市場換技術，確實是條成熟的路線。但是——”
“我想周先生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卡富爾打斷周碩的話，搶過話頭來說道：“這並不是什麽‘一般的情況’，而是目前908工程能夠得到的技術支援力量，全部都集中在上華科技手裏。沒有了上華科技，華晶根本無法獨立完成908工程。”
這才是卡富爾有恃無恐的真正原因，半導體行業作為最尖端的科技行業，本身人才資源就是有限的。華潤為了支援908工程，也確實是拚盡了全力的去搜羅能夠找到的人才。908工程本身就是技術落後、資金薄弱的項目，尋找起人才來就更是艱難。好不容易量身打造起一支隊伍來，也幾乎就是找遍了所有的可能。
換了其他的團隊來，那就並非隻是換人而已了。日本人的機器、美國人的機器或者是荷蘭的機器，每個團隊能夠熟悉一種體係就已經非常難得。908工程哪裏有那麽多選擇，設備好多都是七拚八湊起來的。所以上華科技公司在招攬人才方麵，也是困難重重。換上其他國家的團隊，設備就要跟著一起換。這成本方麵，立刻就要放衛星。
有這麽一支隊伍在手裏，卡富爾才敢去覬覦華晶。隻要把這些人才投入進去，華晶的六英寸生產線才能開動起來，並且實現盈利。
“卡富爾先生太過自信了吧？”周碩挑了挑眉頭，驚訝的說道：“別忘了同樣是六英寸生產線，首鋼nec可是已經完成了前道工序的準備工作，隨時都可以投入生產。並非隻有香港能夠提供這些人才，日本、台灣、美國甚至是我們自己，隻要有錢並非湊不齊六英寸生產線的人才需求。”
“哪怕因此你要投入一億美元以上？”卡富爾冷笑道：“以908工程如今的進度，換用日本或者美國的技術人員，沒有一億美元是做不到的。我知道泛翰集團在渤海省有一個單晶矽生產廠，但就算銷路沒問題一年利潤也就是三千萬美元。”
周碩歎了口氣，無奈的搖頭說道：“所以說打斷別人說話是不禮貌的行為，卡富爾先生大概對我還沒有足夠的了解。不然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我所說的但是是什麽意思。”
他攤了攤手，看著卡富爾說道：“對於一個擁有網景百分之二十、微軟百分之五股份，以及和美國互聯網三巨頭合資成立芯片生產企業——的人來說，別說一億美金，十億美金我也拿得出來。”
卡富爾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他確實周碩了解不多。畢竟繡城在中國最多一個三線城市，裏麵能出來什麽不得了的人物？哪怕周碩實現了中國第一家200mm單晶矽錠的生產技術，他最多也是把功勞歸到華光廠的技術積累和對日本貨的山寨上麵。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在美國互聯網市場上掀起狂風巨浪的家夥，竟然會躲在那種小地方。
這就好像去山間小溪釣魚，結果卻摸魚摸到大白鯊一樣……
“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中國人喬伊？”卡富爾震驚的站起身來，上下打量著周碩。
周碩拿出手機來，嗬嗬問道：“你想看我給安德森還是比爾打個電話？哦，對了。不過你恐怕也不知道我打過去，對麵究竟是不是他們本人吧？”
卡富爾被周碩輕蔑的笑容氣的滿臉通紅，康氏家族家大業大幾十、上百億美金未必湊不出來，但這些資源當然不可能都集中在他身上。能夠被用於上華科技公司的資源，最多也就是兩億美元而已。和周碩背後能夠調動的龐大資源比起來，之前自己那些話現在想來就難免有些可笑了。
不論是人脈、技術還是外資，卡富爾突然覺得原本能夠平視的兩個人，突然需要抬頭才能看清周碩的麵孔了。
“這麽說，周先生是絕對不會放棄908工程了？”卡富爾黑著臉問道。
“卡富爾先生，為何不能是你拿開伸向908工程的黑手呢？”周碩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