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暗箭
事情，還要從周碩將一職高和蔬菜批發市場隔牆打通，教育局財務科李科長得訊一時憤怒，潑了王主任一身墨水說起——
王主任摸著自己遭受無妄之災的臉，懊惱道：“我說老李，你這是起的什麽妖風？”
李科長忙不迭的找來一張毛巾給王主任擦臉，看他邊擦邊說道：“哎，還不是那個一職高，好好的學校不教書育人，竟然把學校圍牆拆了蓋庫房租給菜販賺錢，這不是不務正業嘛！”
王主任聞言停下手上的動作，愣了一愣，說道：“哦？有這回事？他們這生意怎麽樣？”
李科長頹喪的坐在沙發上，惋惜道：“一個月少說要有一萬多哪！真是不成體統！”
王主任也顧不得擦臉上的墨水了，站在那裏胡思亂想。這李科長也不知道說的不成體統是指學校經商，還是這一萬多塊錢竟然沒有落到他手裏的那一份……
或許是臉皮和墨水的化學反應，或許是怒氣上湧。不管怎麽說，王主任的麵皮上又有些發熱起來。想起那天自己被何局長拎著，在辦公室裏訓成狗的樣子。就是因為這個周碩！他好像從來不懂得尊重領導，甚至不肯消停一會兒，專門給人心裏添堵！
王主任的手緊緊攥著毛巾，甚至要把墨水都擰出來了。
“王主任，王主任！”李科長在旁邊大聲的叫了兩聲，這才讓他回過神來。
王主任也沒什麽心情擦臉上的墨水了，將毛巾一扔，一屁股坐在李科長對麵的沙發上，甕聲甕氣的應道：“什麽事？老李你說。”
李科長壓了壓手掌，抻著脖子細聲說道：“我說王主任，這姓周的太氣人了，今天臨走前還誑了我一張不幹涉經營的聲明。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刺頭，咱們是不是想個辦法，抽冷子弄他一下？”
王主任聞言眼睛一亮，饒有興致的問道：“弄他？你有什麽辦法？”
李科長“嗨”了一聲，反問道：“咱倆這不是合計一下嗎，王主任有什麽高明的辦法沒有？”
王主任摸了摸下巴，眼睛一轉。心裏像計算機調用數據庫似的，迅速按照給定條件將一條條社會資源列出表來。過篩子一樣思考著怎麽能給這討人厭的周碩一點教訓看看。
要說這些官僚壞、陰險那都沒錯，但要說這些人蠢、廢物，就未免太小看他們了。蠢笨的有沒有？有，但這種人一定沒辦法在人精紮堆的官場裏混的長久。
單就王主任這堪比數據庫的列表能力，當個迪拜六星級酒店的大堂經理綽綽有餘。
“有了！”王主任瞪著泛光的眼睛，一拍大腿興奮的說道：“我當年一個學生現在正好在日報社做記者，找他把這事兒見了報，一準叫姓周的吃不了兜著走！”
李科長點了點頭，咬牙切齒的說道：“不光要說多種經營的事情，還得給他提提學校承包的問題。這一職高畢竟是國家學校，能否被私人承包可沒有說法，如果能把他的承包權取消了……”
王主任也是越想越興奮，每月多了這一萬多的進項，一職高也就從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燙手山芋變成了食之無味的雞肋。隻要真能把姓周的這個臭小子弄走，添點搭頭，說不定還能賣出個好價錢來。
王主任於是再接再厲的對李科長說道：“還得給他多搞點事兒，你找找一職高的老師，暗中放出點流言來。就說這姓周的做生意在行，當老師啥也不是，一職高就是有錢了也不會投資教學，肯定是揣他自己腰包了！”
“我看行，這點肯定冤枉不了他！”
李科長謔的站起身來，激動的向王主任伸出手來：“王主任，那咱們就行動起來？”
“走！”
王主任大手一揮，頗有點意氣風發的感覺。
王主任的學生得了他的授意，倒也頗對這件事情有興趣。暗中采訪調查了幾天，寫好了稿子交了上去。正巧繡城日報刊登周碩的那則廣告，確確實實的挑動了不少人的神經，社裏領導的壓力著實不小。雖然官麵上沒人說啥，但是日報這種傳媒，多少還是得注意點社會輿論。
主編得了這篇報道，當即如獲至寶，一路綠燈予以刊登。有些社領導甚至笑言：咱們這也叫生意就是生意嘛！讓人看看，咱日報社不是給錢就連麵皮也要賣的！
劉桂芳當天得了社裏熟人的通知，連忙買來一份繡城日報，打開二版一看，差點沒暈了過去。隻見繡城日報的二版上，題目用碩大的加粗黑體字寫道：商人當校長，教育論斤賣！
底下還有一行小字副標題是：一職高非法承包，校園內公開賣菜。
劉桂芳天暈地轉的抓起報紙就往周碩的辦公室跑，萬萬沒想到這段時間學校裏的流言竟然真的登上了報紙。心裏不由得暗罵，好日子沒過上幾天，有些人就又開始爭權奪利了！
劉桂芳晃動著手裏的報紙，闖進周碩辦公室焦急的喊道：“校長，大事不好啦！”
周碩放下剛泡好的茶杯，平靜的問道：“劉姐，什麽事兒讓你這麽著急？”
劉桂芳呼哧帶喘的將報紙拍在他的辦公桌上，嘩啦一聲翻到二版指著標題說道：“咱們學校上報紙了！日報社這幫人真不是東西，前麵拿錢後麵就給咱們下黑手！”
周碩端起報紙來，仔仔細細的將這篇文章看了一遍，笑嗬嗬的說道：“人家這也沒說錯嘛，通篇都是在說事實，講道理。咱們那點錢，日報社還沒看在眼裏。”
劉桂芳著急道：“校長，你還笑得出來？咱們快想點辦法吧，不然你就不怕被上麵調走？”
周碩重新將茶杯端起來，喝了口茶，風輕雲淡的說道：“放心吧，沒人能把我從一職高調走……”
正說著，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端起話筒應了一聲，等了一會兒說道：“好的，我這就去。”
說完，周碩將話筒撂下，將茶杯裏的茶水一口喝光。微微有些顫抖的手將茶杯放在桌子上，帶起嘩啦啦的聲音。他攥了攥拳頭，深呼出一口氣，抬腿就向外走去。
“校長，你這是去——”劉桂芳有些擔憂的看著他的背影，一句話沒有問完，周碩就已經出了大門。
聽到身後的問話，周碩頭也沒回，露出滿口潔白的牙齒，輕輕的一笑。
“我去上戰場啊，咱家的大斧早就已經**難耐了！”
與此同時，教育局裏可是吵翻了天。不少看到報紙的學生家長紛紛打電話到教育局，詢問一職高承包的事情。有的家長擔心教學環境，有的家長擔心孩子畢業證還有沒有保障，有的則擔心私人承包會不會導致學費上漲和亂收費……
明明應該平息事態的教育局卻詭異的對這些質疑表示了沉默，用諸如還在研究、還在調查、還沒有定論這樣模棱兩可的話語回複這些家長的提問。猜忌和懷疑迅速的在學生家長的心中滋生，以至於各種謠言迅速甚囂塵上。
不僅是在學生家長和教育局之間，這則報道也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學校竟然能夠承包給個人，校園裏被用來賣菜，這樣重量級的話題引發了一場大討論。不甘沉默的一些培訓班經營者也在暗中推波助瀾，一時間社會輿論洶湧而來，連教育局何局長都麵臨起龐大的壓力。
“是，是！請領導放心，我們一定給學生家長一個明確的答複！是，一定按照法律程序來進行！”
何局長恭敬的撂下電話，一屁股將自己埋進椅子裏，深深的歎了口氣。雙手用力的揉了揉眉毛，仰天長歎的想著：做點事情，怎麽就這麽難？
然而沒等他安靜一會兒，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他迅速的搓了把臉，正襟危坐在辦公桌後麵，用雄渾的嗓音喊道：進！
何局長的秘書細手細腳的推開門，走進來說道：“局長，黨委會安排好了。”
何局長向秘書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雙手扶著桌子站起身來，整了整衣服，將桌子上的文件歸攏好，神情一絲不苟。仿佛不是在去黨委會的路上，而是在上戰場前為自己整理行裝。
教育局黨委會議室裏，黨委委員們除了黨委書記兼局長的何局長之外，已經全部到齊。王主任作為排名最靠後的黨委委員，安靜的坐在會議桌的最下首，不停的摩挲著手中的牛皮記事本。他的心中不住的盤桓著，畢竟是在和一把手對著幹，自己的小身板，究竟有多少勝算？哪怕贏了，是否得不償失？
不等他算計清楚得失，會議室的大門被人一把從外麵推開，何局長一臉嚴肅的走了進來。他目不斜視的徑直走到主位上，拉開頭把交椅，穩穩的坐在上麵。
他抬頭環顧左右，用手敲了敲桌麵。會議室裏頓時仿佛被設置了靜音一般，落針可聞。何局長不自覺的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好了同誌們，現在開始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