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田專務雖然被周碩用話拿了一下，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尼康畢竟表麵上還是拿了一個上億美元的大單，未來還可能拿到中國909工程華虹的大單，至少從今年的數據上來看，第一季度的營收肯定好看的多。公司的股票，都會因為這難得的利好而上漲一大塊。
當然，隻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這筆生意從長遠上來說肯定會對尼康的業務造成很大的影響。
但這種啞巴虧尼康內部從來隻有合血往肚裏吞的，哪個吃飽了撐的冒著得罪大股東的風險往外傳這種醜事？
鶴田隻好舉了舉杯，苦笑的喝光了杯裏的酒。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順著他的喉嚨流到了胃裏，瞬間讓他打了個哆嗦。
日本人平常喝的都是寡淡的清酒，哪裏吃過這個啊？連忙狠夾了幾口菜，這才好不容易把酒勁兒壓了下去。
周碩嗬嗬笑著親自給他又滿了一杯，也不勸喝，隻拿眼睛看著他。要說這核彈什麽時候最有威力？當然是放在發射架上的時候。隻這一手，頓時讓鶴田老實了許多。生怕說錯了什麽話，讓周碩抓住機會再灌自己一杯呢？
當然，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周碩總不可能真的把鶴田給得罪了。酒桌上大家推杯換盞喝的high起來之後，氣氛也就漸漸融洽了。
吃過了飯，周碩看了看時間，便向鶴田問道：“鶴田專務，今天時間不早了。您呢也是旅途辛苦，要不然咱們明天再開始進行談判？”
鶴田擦了擦嘴。沉吟了一下說道：“聽說泛翰集團已經在尼康0.5微米光刻機的基礎上，改裝出了一台0.35工藝的光刻機。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能夠親眼看一看。”
周碩還沒反應，這邊孔玉章就豎起大拇指。大點其頭道：“鶴田專務不愧是日本大企業的領導，這份對工作的熱情，實在是讓人敬佩啊！”
孔玉章轉頭看向周碩，頤指氣使的問道：“怎麽樣，周總？鶴田先生遠來是客，總不能這點要求都不滿足人家吧？”
從他的立場上來說，尼康和華晶的合作，當然是越早談下來越好。早點看到技術，日本人也能早點下決心。對這種要求。孔玉章肯定是要大力支持的。至於說泛翰集團在合作中是吃虧還是占便宜，他是不怎麽在乎的。隻要合資企業成立起來，不管誰當家該交的錢是一分不能少的。
但是從周碩的角度來說，卻不希望太早把自己的牌底掀開。倒不是怕日本人看兩眼就學了去，但至少也要等他們展現一些誠意之後，才能把菜端上桌吧。談判中爭得就是一個主動權，太上杆子了難免會落在下風。麵對孔玉章這種明顯拉偏架的，還真是讓人腦瓜仁神經痛。
“這個嘛。”周碩嗬嗬笑著說道：“我們的確改造了一台尼康的光刻機沒錯，不過鶴田專務應該知道。在0.5微米的光刻機改造成0.35微米工藝，本身因為其他子係統的瓶頸問題，性能是有很大落差的。所以我們一直在這台光刻機上做各種改進試驗，現在參觀恐怕不太方便。”
“哈哈。那不是正好？”孔玉章不以為意的笑道：“尼康公司在光刻機領域是數一數二的行家，0.35微米技術更是已經具備了量產的能力。讓鶴田專務參觀一下，說不定還能受一二指點。”
“鶴田先生。你看怎麽樣？我們中國的技術肯定不能和尼康比的。多多少少，還請您提攜提攜。”孔玉章笑眯眯的看著鶴田問道。
“哦。這個沒問題！”鶴田猛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我們尼康的技術在世界上是最好的。請孔桑盡管放心。”
鶴田這話倒是沒錯，尼康光刻機不能說最好，阿斯麥也真不敢說自己就一定更強。但周碩他的話卻嗤之以鼻，這話要是白石茉莉奈來說，倒是有三分可信。但你鶴田來說就搞笑了，你知道光刻機的門朝哪麵開嗎？
“這個，我們改造的光刻機使用了很多獨有技術。”周碩的臉漸漸沉了下來。
老實說，吃飯的過程中他就感覺到孔玉章的立場有些奇怪。想著也許是鶴田身上的外國人光環、以及作為主人的自覺，讓他在對待鶴田的態度上有些偏向。但現在進入實質內容階段，他的這個表現可就說不過去了。往輕了說是立場不堅定，往重了說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啊。眼看著自家的父母官要給別人做主，周碩也隻好自己赤膊上陣了。
他看著鶴田的臉，鄭重的說道：“如果鶴田先生想參觀我們的光刻機，必須簽署保密協議，承諾尼康不會在自身的產品上使用這些技術。”
那邊翻譯正在把周碩的話翻給鶴田聽，這邊孔玉章竟然又冒了出來，他敲著桌子不滿的說道：“周總這個要求未免強人所難吧，如果尼康本來就在研究你使用的‘獨有’技術呢？難道參觀過了，也不能再繼續研究或者使用了？”
孔玉章哼了一聲，淡淡的說道：“招商引資是咱們國家發展的既定政策，你這樣刁難外賓，未免有些沒有誠意吧？”
周碩皺了皺眉，越發疑惑起他的目的來。若非孔玉章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無錫市長，他都要以為是鶴田找來的托了。
“孔市長，我們華晶是有誠意和尼康合作的。但這個合作是以哪方為主，這個還需要再談判。泛翰集團的光刻機可以給鶴田先生看，但究竟是什麽時候還需要看進度才行。若是不想簽訂保密合同也行，但尼康能答應讓我們對等參觀0.35微米光刻機嗎？”
“這不可能。”鶴田聽了翻譯的話，連連搖頭說道：“不是我們不願意，而是我國政府要求尼康不得向中國大陸開放這個級別的技術。”
鶴田這話說的未免有些模棱兩可、言不由衷，雙方這次談判的議題就是合作研發0.25微米工藝的光刻機。如果日本政府明令嚴禁技術泄露，那還合作個鬼？隻能說通產省這是小二黑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這些日本政府的規定，尼康這樣的大企業往往是有用的時候遵守，沒用的時候就變成了草紙。
周碩攤了攤手，看向孔玉章說道：“孔市長你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
孔玉章一撮牙花子，忍不住腹誹自己這還真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麵不是人。這鶴田真不是一般的二，你就算真的不能讓中方看，總可以沉默一下啊。沒有他這句話，說不定自己這邊都逼的周碩就範了。
說到底，周碩在無錫、甚至在南方，實力實在是太弱小了。既沒有當地的關係，高層上又沒有奧援，被人拿捏不要太輕易。孔玉章隻想投資盡快落地，至於保障泛翰集團的利益問題，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既然不能參觀泛翰集團的光刻機，鶴田先生接下來還有什麽要求？”孔玉章轉過頭來看向鶴田，體己的說道：“不管任何的要求，隻要能做到，我們無錫市府一定盡力滿足。”
孔玉章在“任何”倆字上還特意加重了話音，當然他這話說的也是頗為肉疼。但眼看著人家鶴田提出來的第一個要求就被周碩拒絕了，這日本人萬一生氣回去了呢？當然這是不太可能，但說不準原本落在無錫的項目，就真的要長翅膀飛了。他這心裏不住的埋怨著，明明的周碩不配合，卻得老子來擦屁股。
周碩看了看鶴田，跟在孔玉章的後麵也淡淡的點頭說道：“沒錯，鶴田先生還有什麽要求，盡管都可以提。實際上我們華晶在阿斯麥也引進了一台0.5微米的光刻機，並且嚐試在上麵改造了沉浸式光刻技術。您知道，阿斯麥的各項子係統性能都比較富裕，我們就沒有做太多的改造。如果您真的想參觀的話，我們可以安排你先參觀一下阿斯麥的0.35微米光刻機……”
“華晶還引進了阿斯麥的技術？”鶴田內心掀起了滔天巨浪，這可和說好的劇本不一樣啊！泛翰集團如果倒向了阿斯麥，那對尼康來說簡直不可想象！和尼康不同，阿斯麥人家是歐美的親兒子，拿到沉浸式光刻技術尼康可就是徹底沒活路了！
“哦，其實我隻是問問，孔市長不比太過為難周總。”鶴田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轉頭偷看了周碩一眼，言不由衷的嗬嗬笑著說道：“提出互相對等的參觀條件，是商場上的正當要求。我們尼康也不是想要無償參觀泛翰集團的技術，總之具體的問題還是留給之後的談判吧。”
“哎？”孔玉章愣愣的看著鶴田，這小鬼子是吃錯藥了、還是拿錯發言稿了？怎麽不但不對周碩施壓，反而淨拆我的台啊！
孔玉章也是腦袋被尼康這倆字砸暈了，卻不知道商場上雙方抄的拍桌子，卻就是舍不得分開的事情多了。歸根結底，商場上是利益說話。周碩手裏攥著能決定光刻機市場未來走向的技術，根本不怕尼康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