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碩對方劍閣的話不置可否，隻是笑了笑說道：“未必如此，如果方總能夠拿出相應的資金追加投資，說不定在股份上反而還能更進一步。”
他這話就是純粹逗人玩了，先不說方劍閣有沒有追加投資的計劃，單隻投資的力度他能和泛翰集團比？進入1996年以來，隨著網景和微軟的強勢崛起，周碩在美國的資產市值已經突破了三十億美元。他在國內大手大腳的花錢，甚至都趕不上這兩家股票的增值速度。
何況周碩在美國可不隻是這兩家公司裏有股份，ISP接入聯盟、壓縮算法芯片公司，以及後來撬動美國互聯網界的大投資。隨著美國互聯網泡沫的持續升溫，正在為他帶來源源不斷的利潤。
方劍閣聽到他的話，氣的須發皆張，指著周碩罵道：“好個黃口小人，簡直欺人太甚！我若追加投資，倒有一半要流入你的口袋。你拿了這一半的錢，也就是隻需要付出21%的投入，就能維持你70%的股份。我夢武集團就是有金山銀山，又如何與你在股份上競爭？”
周碩輕鬆的嗬嗬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泛翰集團本身擁有的雄厚技術積累，不也同樣要算作是資本嗎？”
周碩這話站在方劍閣的角度，聽起來簡直鬼扯。但在鶴田和白石茉莉奈看來，卻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技術作為資本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然既沒有國土、也沒有資源的日本，憑什麽能夠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靠的可不就是技術立國麽。
方劍閣怒哼一聲，甩了甩胳膊說道：“我的意思周總想必是已經清楚了，如果還要執意與尼康公司合資，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腦門上的血管甚至都氣的鼓了起來，就連周碩也忍不住在心裏有些打鼓。豐富的肢體語言、以及意猶未盡的威脅，都讓方劍閣的形象更加貼近一個草莽人物。這也相當的貼近了中國這個時代，第一批先富起來人的群體印象。敢闖敢拚。同樣漠視規則，和這種人為敵肯定需要一顆強大的心髒。任誰看了現在方劍閣的表現，都要豎起大拇指讚一聲：是個人物！
周碩卻對他不為所動，坐回到簽字桌前，風輕雲淡的說道：“哦，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
說完，周碩甚至立刻便拿起桌子上的簽字筆。唰唰的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簽完字，抬起頭看向鶴田專務，奇怪的問道：“怎麽，鶴田專務對合同還有什麽問題嗎？”
鶴田和白石茉莉奈早就被倆人的唇槍舌劍震驚的目瞪口呆，直到周碩這一番提醒，鶴田這才想起來還有一份合同要簽。連忙拿起了筆來。
“啊，哦！”他連忙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問題了，我們這就可以換約。”
說著，鶴田也在自己麵前的合同上簽下名字，然後用上了尼康公司的公章。周碩因為是泛翰集團的董事長，本身就有足夠的權力代表公司。倒是沒有那麽多的授權要求。鶴田雖然是專務，但畢竟和社長還有一段距離，各種代表授權正統性的公章是必不可少的。
周碩瞥了一眼旁邊方劍閣怒不可遏的麵孔，輕輕笑了笑。隨即將自己這邊的合同向鶴田推了過去，同時也接過了他推過來的合同。
隨著兩邊合同的順利簽署換約，散落的劈裏啪啦的掌聲在會議室裏響了起來。雖然簽字儀式現場參與的人並不多，但多少還是帶起了一些喜慶的意味。唯一和這個氣氛格格不入的，也隻有陰沉著臉站在一旁的方劍閣了。
他見自己竟然成了孤家寡人。陰惻惻的咬牙笑道：“周總，如此一意孤行，希望你可別後悔！”
周碩搖了搖頭，歎氣道：“方總，我所作所為完全合法合理，你如果不想繼續在華晶裏保持股份，我可以給你一個不錯的溢價回收。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要說方劍閣能夠入股華晶，本來就是頗為幸運的事情。能夠為華晶遮風避雨的勢力多得很，並不是非他不可。在外界看來，明顯是缺少相應技術力量的夢武集團。趁著泛翰集團人生地不熟的機會在華晶項目上占了不小的便宜。
“哼，你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嗎？”方劍閣背著手，高深莫測的說道：“你們這些文化人，終究不知道在中國什麽才是真正的力量。合法合理嗎？你想要什麽法？要不我給你寫兩條？”
“哈哈。”周碩忍不住失聲笑道：“想修法，除非是人.大開會。方總在無錫算是一號人物，但全國人.大可就沒什麽影響力了吧？”
翻譯將兩人的話翻給了鶴田和白石茉莉奈，倆人都不由的搖了搖頭。周碩說的很對，任何國家修訂法律都是要在議會性質的機構裏實現的。方劍閣或許有一些當地的官方實力支持、甚至是中央高層的支持，但要說因此就能修改法律，那也太大言不慚了。
“哦，那你就錯了。”方劍閣昂著頭，輕蔑的看著周碩說道：“立法在人.大沒錯，但是如何執法可就有很大的操作餘地了。”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張文件，打開來向周碩說道：“可能要讓周總失望了，國家科工委的緊急通知。沉浸式光刻技術是涉及到國防民生的重要技術，在沒有經過國家有關部門批準之前，不得提供給外國企業和機構。”
“什麽！怎麽會這樣！”會議室裏前後響起兩句一模一樣的驚歎，隻不過一個喊得是中文，一個喊得是日語。
方劍閣收起文件，重新塞回衣兜裏。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轉身向門後走去，邊走邊說道：“周總就當受個教訓吧，我雖然未必能成事，但想敗事卻容易的很。”
這一下，坐不住的可就不止是周碩了。尼康的鶴田專務和白石茉莉奈也齊齊的站起身來，震驚的看著方劍閣消失在會議室的門外。
如果真如方劍閣所說，國家科工委下文要泛翰集團不得出讓技術，那還沒捂熱乎的合同可就頓時成了一堆廢紙。這種政府行為，妥妥的屬於不可抗力，比雙方簽訂的合同效力要大得多了。
即使合同內容合理合法，周碩又怎麽敢反對國家科工委的要求？民不與官鬥，這可是中國商場的生存哲學。一紙通知對於一個企業來說，不啻就是一份聖旨！
鶴田連忙在白石茉莉奈耳邊輕聲問道：“白石部長，這個方劍閣你有什麽了解沒有？據我所知，中國的國防科工委是一個中央機構吧？沒有一定的高層影響力，恐怕做不到這種事情。”
白石茉莉奈咬著手指，拚命的思索了一下，點頭說道：“根據我們收集到的情報，這個方劍閣和中國開國的一個方姓中將有些關係。而國防科工委，似乎就是中國軍隊在國務院設立的機構。主管國防科技工業的計劃、政策和法規的監督與執行情況，是非常強力的部門。”
“是這樣麽。”鶴田感覺自己身上的力量，呼的一下就被抽走了。前後整整一個多月的努力，竟然就這麽付之東流。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剩下的隻有濃濃的不甘心。
白石茉莉奈在這段時間裏還是做了很多功課的，她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實際上中國的高科技，一直以來都是軍隊牽頭投入的。比如說航天工程、發動機、精密機械，當然還有半導體技術。中國很多的先進技術都是秘而不宣，隻用來製造武器裝備。等到一兩代落後之後，才會轉為民用。”
可憐的白石茉莉奈，都說一知半解是最坑人，這不就是了麽。要說七八十年代，她這個說法也不能算錯。但也估計她的資料多半都是地攤文學水平，不知道九十年代改開之後，中國軍隊幾次裁兵和縮減軍費，早就搞不起什麽高科技了。君不聞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拿手術刀不如拿剃頭刀的，說的就是這個年代的事情。
白石茉莉奈雖然對尼康在合資公司投入過高略有微詞，但本心還是希望合資公司能夠成立的。這個時候當然不能看著鶴田失去幹勁兒，連忙鼓舞道：“鶴田專務先不要急，即使中國官方下了這樣一個通知，事情也沒有道無可挽回的地步。方劍閣可以找關係實現自己的目的，我們尼康同樣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以中國目前招商引資的情況來看，未必沒有繼續促成此事的機會……”
不等白石茉莉奈說完，鶴田就又直起了腰。他能一路做到尼康的專務位置上，肯定不是一個能夠被輕易打敗的人。堅韌不拔的精神，是起碼的商業素質了。他點了點頭，雙目炯炯有神的說道：“沒錯，這事還不算完，隻是一個行政通知而已，效力不會有法律那麽大。我想全世界所有國家的政府，肯定都不是鐵板一塊。”
“白石部長！”鶴田招了招手，將白石茉莉奈的耳朵叫到了嘴邊說道：“去查一下，看看從哪裏入手能夠盡快打破這個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