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田實在是沒想到,周碩竟然會直接叫破了他的小心思。像這種事情,大家都應該是心照不宣才對。都拿到明麵上來說,這實在太不“藝術”了。人人要是都像你這麽坦誠,那還搞什麽辦公室政治,商場上還玩什麽波瀾詭異?
用二十年後的話來說就是,合作雙方的念頭都應該是黑暗森林狀態才對。任何暴露了的想法,都會失去其存在的意義。具體到這件事情上來說,你泛翰集團可能有要黑我們尼康技術的想法,這大家互相在規則內勾心鬥角也就是了。周碩這樣直接把大家的擔憂挑明了,而且顯然沒有什麽彌補的辦法,那不是隻有合作破裂一途了嗎?
尼康和泛翰集團本來就是光刻機市場上的競爭對手,隻是因為有著阿斯麥這個共同的敵人,才暫時的走到了一起而已。這樣的合作互相信任隻是沙灘上的城堡,懷疑和猜忌才是主流。
看出來鶴田的詫異臉色,周碩嗬嗬笑道:“鶴田專務不要擔心,我想你有這種疑慮也是正常的事情。畢竟如果要在中國設廠,對尼康來說風險增長的就太大了。”
“這個嘛,尼康還是相信周桑誠意的。”鶴田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被周碩突如其來的坦誠打了個措手不及。不過他還是發揮了一個專業經理人的素質,商業應酬技能自然而然的就發揮了出來:“我們雖然可能有這樣那樣的顧慮,但一直以來我們雙方的合作,仍然存在著堅實的基礎……”
“鶴田先生不必不好意思。我和你一樣,都是希望合資能夠順利進行的。”周碩擺了擺手打斷他的官腔。誠懇的說道:“尼康有疑慮我理解,今天的參觀實際上正是為了化解這份疑慮。”
說著。他指向身邊的光刻機設備說道:“泛翰集團的改裝本身就是在尼康光刻機的基礎之上,可以說我們兩家的合作是共贏的結果。”
這倒是大實話,鶴田不自覺的點了點頭,期待著周碩能有什麽新的提議。
“然而現在因為要讓尼康把生產線挪到中國來,導致你們心裏對合作前景充滿忐忑也是事實。”周碩頓了頓,認真的說道:“所以我想,這應該是泛翰集團表現出自己誠意的時候了。我們並不是躺在尼康的成績上,白白享受勝利成果的人。對推動合作,我也願意做出自己的努力。”
鶴田明顯提起了興趣。眼前一亮道:“哦?不知道周桑會做出什麽努力?”
說實話,鶴田本身也是不願意合作落到這副田地的。但時勢如此,泛翰集團和尼康再怎麽努力,胳膊擰不過大腿。中國官方的意見,在合同規定中是屬於“不可抗力”的,效力大約等於發洪水、地震和彗星撞地球級別。
鶴田的商業經驗不可謂不豐富,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曆他都想不出來究竟有什麽辦法,能夠打破這樣的猜忌壁壘。實際上絕大多數時候,如果陷入這種情況。他都會選擇終止合作。少數不能終止合作的時間裏,也隻能雙方體係吊膽、貌合神離,看最後究竟誰家棋高一著。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倒是真的想聽聽周碩有什麽好的辦法。能夠解決這種悖論。
周碩看著鶴田期待的眼神,笑了笑風輕雲淡的說道:“其實很簡單,把沉浸式光刻技術先交給尼康公司。這就是我的誠意。”
“什麽!”鶴田和白石茉莉奈齊齊的驚叫出聲,實在沒想到周碩竟然會這麽做!
可以說。沉浸式光刻技術是周碩掌握的唯一王牌。失去這一憑借之後,很難想象泛翰集團在和尼康的合作中。如何能夠再保證自己的利益。
甚至鶴田可以保證,隻要尼康一拿到沉浸式光刻技術,肯定就會一腳把泛翰集團踢開。49%的合資公司股份,等尼康占領了整個光刻機市場之後,起碼是幾十億美元的價值。麵對這麽大一塊肥肉,指望資本家有良心和信用這種東西?
周碩如果敢真的把技術資料交給尼康,那他就不是天真能夠形容的了,而是愚蠢,徹底的愚蠢。鶴田根本不敢想象,這種人是如何掌握這麽大產業的。
“這是瑞士銀行出具的證明文件、這是瑞士科學院出具的鑒定文件……”
周碩從身邊拿出兩份文件來,分別遞給鶴田和白石茉莉奈,然後接著向兩人說道:“瑞士科學院鑒定了泛翰集團提交的一份專利,證明了防水光刻膠技術的真實性。我想防水光刻膠對沉浸式光刻技術的重要性,應該是毋庸置疑的吧?”
白石茉莉奈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說道:“沒錯,和光源係統以及鏡片的改造相比,尼康最大的弱勢就在防水光刻膠上麵。有了這項技術,在三個月內我們就能拿出實用化的改造方案。”
“嗬嗬,白石經理說的沒錯,這方麵應該是尼康唯一的短板。補上這塊短板之後,沉浸式光刻技術對你們來說,將會再也沒有不可預見的阻礙。”周碩向白石茉莉奈點了點頭,顯然很滿意她的回答:“我將這份防水光刻膠的專利授權空白文件,放在了瑞士銀行的保險櫃裏。”
鶴田皺著眉頭問道:“這有什麽用?”
周碩指著鶴田手裏的保險櫃證明文件,裏麵的一個條款上麵說道:“瑞士銀行證明了保險櫃裏的文件,確實是專利授權文件。而這個保險櫃的開啟要求,在後麵明確規定了——”
他頓了一頓,確定鶴田找到了相應的條款之後,這才說道:“這個保險櫃的開啟方式,是以合資公司的股權份額作為依據的。隻有一年後持有少數股權的一方,或者尼康和泛翰集團中有一方放棄了合資公司的股份,這個少數股權方或者失去股權方,才能打開保險櫃拿到這份授權文件。”
“尼康不是擔心泛翰集團可能會在合作中,對尼康懷有不良的企圖嗎?”周碩慢悠悠的說道:“隻要泛翰集團的股份超出了50%,尼康失去合資公司的掌控權的話,沉浸式光刻技術就是你們的了。”
“想來以尼康的實力拿到專利授權之後,泛翰集團是斷然不可能與你們競爭的吧?”周碩試探的看向鶴田,笑嗬嗬的問道。
鶴田抬起下巴,自負的點了點頭說道:“沒錯,隻要有沉浸式光刻技術,尼康絕不可能在光刻機市場上害怕和任何人競爭。”
鶴田悄悄的在自己心裏補充了一句,當然阿斯麥不算在任何人裏麵。
他不會知道,很快這個“任何人”裏,就要又多了一家公司了。
“白石經理,你覺得呢?”周碩轉過頭來,向白石茉莉奈問道:“有了防水光刻膠的專利授權之後,即使在中國大陸失去一個組裝工廠,尼康也很容易重新東山再起吧?”
白石茉莉奈想了想,倒是有些慎重的表示:“隻要研發團隊還在,重組一條0.25微米工藝的光刻機生產線,還是沒有問題的。”
周碩攤了攤手,看向鶴田說道:“那麽,鶴田先生你的意見呢?泛翰集團的誠意,你是否還算滿意?”
周碩並不擔心鶴田會出言拒絕,實際上如果用一條組裝生產線能夠換來沉浸式光刻技術,尼康百分比會毫不猶豫的拿出來。畢竟隻要活得周碩手裏的這項技術,分分鍾就能讓尼康的水平提升一代,那損失一條即將被淘汰的組裝線,又有什麽好心疼的呢?
“滿意!”鶴田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道。
周碩這一舉動,徹底的打破了他心裏的懷疑。沒有了專利授權,泛翰集團在合資之中的價值,基本就是等於零。拿沉浸式光刻技術來擔保,就是相當於拿泛翰集團在這個項目上的全部身家作保。
如果非要打個比方,那就是周碩將自己的**,放在了保險櫃裏。這個保險櫃如果他要失信,尼康就能拽掉他的**。而如果守信,則不過是安然無恙而已。
在這種合作狀態下,尼康可是占了太大的便宜了。它不用去費心思去猜忌懷疑泛翰集團可能耍什麽花招,因為在合作過程中,尼康可是真正的吃虧等於占便宜!
這樣的重注之下,鶴田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甚至他的私心裏,還有些盼望周碩能夠違約。這樣即使失去了合資公司,但尼康隻要得到沉浸式光刻技術,打倒合資公司獨霸光刻機市場簡直易如反掌!
周碩看著鶴田情不自禁露出笑臉,心中也不由鬆了一口氣。整個對尼康的計劃,隻有這裏才是最為艱難的地方。泛翰集團可以說是擺出了一個非常明顯的口袋,就等著他們來鑽。
隻要智商稍微正常的人,絕不會不懷疑這些困難都是中國人自導自演。想要取信與尼康,泛翰集團的這個代價就不能不付。
哦,當然。無論如何周碩是不可能把自己的**放在別人手裏的。他又不是變態暴露狂,沒有日本人這種特殊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