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勞動光榮
確定好了生產地址，劉剛一個電話，鍵盤的生產設備迅速的發到了繡城。
別看一個小小的鍵盤，需要的生產設備可一點也不會少。注塑機、吹塑機、靜電除塵、烘幹機、真空鍍膜機、噴塗、紫外線固化機，這還隻是鍵盤塑料件的加工設備。因為準備使用的PCB剛性板是采購來的，相應的還得有電路板的檢測設備，裝配、焊接設備，質檢設備……
如果要將整個鍵盤廠設備配置齊全，非得上百萬不可。一旦擴張產量，更是需要成百上千萬的向裏麵投入。隻現在這一堆機器，就已經有整個學校三分之一的價值。
不過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周碩一向相信錢是賺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什麽是該花的錢？買設備的錢該花，買名聲的錢同樣該花。就拿鍵盤來說，周碩預計和微軟的協議能達到20美元一張鍵盤，如果機器開動起來，兩萬個鍵盤不過半個月的產量，三百五十萬分分鍾就能回來，死扣那幾十萬的差價有什麽意義？
即使把價錢降下來了，未來是不是會涉及到賤賣國有資產，恐怕因此卻要花更多得不償失的金錢和精力，有那彎腰撿錢的時間，還不如發個呆，自然把掉地上的錢賺回來了。其實還是那句話，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是事情。關鍵還是這錢花的值不值得，能不能承受。
這麽一條不包括電路印刷的生產線就已經占據了整整一層一職高的教學樓，學生和教職工們好奇的圍著這些設備打轉。當聽說學校要建設鍵盤廠，並且優先向畢業生以及教職工親屬招工的時候，他們頓時歡呼了起來。
在一片大下崗浪潮的時代，能夠招工的單位是幸福的。
和生產設備一起到來的還有另外一位客人。
“詹姆斯先生？您怎麽來了？”
周碩笑容滿麵的看著這位微軟中國辦事處的經理，他看起來頂著大太陽走了不少的冤枉路，此時正是滿頭大汗。
“哦，親愛的周，你好！”他們握了握手，詹姆斯抱怨道：“周，你竟然挖走了我傑出的員工劉，害得我不得不自己找過來，這可不是朋友該做的事情！”
周碩想了想，笑道：“詹姆斯先生，我和劉是兄弟，兄弟你懂嗎？就好像比爾蓋茨和保羅艾倫！”
保羅艾倫這個名字或許並不為普通中國人所熟悉，但他確實是比爾蓋茨建立微軟的合夥人，他甚至是比爾蓋茨軟件方麵的領路人！他曾經是世界上第二富有的人，因為他擁有微軟40%的股份，可惜就是這麽傑出的人，卻患上了癌症，不得不離開微軟。作為微軟中國辦事處的經理詹姆斯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些。
詹姆斯聳了聳肩，他的抱怨本來就是一種談話技巧，如果能夠占據一些談話的主動權當然最好，不成功也沒有什麽損失。於是也就不再深究，轉過話題來問道：“這麽說你們正在創業？”
周碩點了點頭，憧憬的說道：“沒錯，我們正在創業。詹姆斯先生，你看這所學校，這裏將會是我們事業的起點！”
詹姆斯認真的說道：“周，我相信你會闖出一番天地的。而我這次來，就是想和你談一筆生意。我聽說你們有一種新型的鍵盤，我對此非常感興趣。”
周碩有些驚訝，鍵盤還沒有上市，他是怎麽知道的？
他不由得問道：“詹姆斯先生，您的消息很靈通啊，這真是讓我驚訝。”
“哈哈！”詹姆斯笑道：“劉是個傑出的人才，他離職的原因我怎麽會不關注呢？”
周碩心中暗暗佩服這些老外的商業嗅覺，在資本主義裏成長起來的商人，總是能聞到金錢的味道。
不管怎麽說，生意上門總是好的。他興奮的問道：“那麽，詹姆斯先生想做我們的代理商嗎？”
詹姆斯攤著手說道：“你或許知道，微軟正在嚐試推出自己的硬件外設。我們今年剛剛推出了第一款人體工程學鍵盤，不過很可惜，市場的反應並不怎麽熱情。但是微軟並不準備放棄，你的X架構鍵盤是個很好的想法，我們希望能夠擁有它。”
周碩興奮的叫道：“哦，太好了，我為成為微軟的供貨商感到驕傲！”
“不不不，親愛的周，我想你誤會了！”詹姆斯搖著頭說道：“微軟更希望得到X架構鍵盤的專利，我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價錢。”
“專利？”周碩愣了愣，這可不在他的計劃裏。
詹姆斯點頭說道：“是的，專利。微軟希望把X架構技術應用到新的人體工程學鍵盤上，我們會挑選優秀的廠商來製造它。”
周碩歎了口氣，這時候的微軟還沒有後世那麽霸氣。起碼，人家看上你的專利還知道來花錢買，而不是先用著，等你來告……
但即使如此，他仍然沒有賣掉專利的想法。X架構鍵盤的市場有多大？幾乎是鍵盤市場的90%份額，微軟能為此付出多少？何況對於周碩來說，這是他邁入電子產業的第一步，更不能允許自己還沒有開始就偃旗息鼓。
“對不起，恐怕要讓詹姆斯先生失望了，我並不準備出賣X架構鍵盤的專利。但是微軟可以把鍵盤設計交給我們來生產，這樣你們不僅可以節省一筆專利費用，而且還能擁有一個優秀的供應商。”
“交給中國企業來生產？”詹姆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說道：“這真是一個瘋狂的想法，哪怕是外設，微軟也是要精益求精的，我可不覺得中國能夠生產出優秀的產品來。”
周碩反問道：“那麽詹姆斯先生覺得，什麽樣的工廠才能生產出優秀的產品呢？”
詹姆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當然是高素質的工人，完善的規章製度，先進的設備，嚴謹的標準……”
周碩揮了揮手打斷他說道：“詹姆斯先生您說的這些，是如何保障生產出優秀的產品，卻不是工廠能夠生產出優秀產品的原因。”
詹姆斯沒有因為周碩的失禮而生氣，轉而問道：“那麽親愛的周，你覺得工廠為什麽能夠生產出優秀的產品呢？”
“因為人！”周碩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一家工廠所有的外部條件，都是為了讓工人保持責任心。隻有有責任心的工人，才能生產出優秀的產品。”
詹姆斯摸著下巴想了想，點頭說道：“親愛的周，你說的對，隻有付負責的工人才是一切。”
聽到詹姆斯同意自己的觀點，周碩鬆了一口氣，驕傲的笑道：“那麽，你可以看一看我的工廠裏，工人們是否擁有生產優秀產品所需要的責任心。”
詹姆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在他心裏，以中國人的管理水平，肯定漏洞到處都是。到時候隨便找一些缺點出來，最好能不太得罪了周碩，就打消他代工微軟鍵盤的念頭，乖乖的把專利轉讓給自己。
他跟在周碩的身後，走出了辦公室。就聽外麵操場上傳來兩聲短暫的鳴笛，探頭向下看去，正巧看到一輛載滿了設備的汽車停在了教學樓門口。
詹姆斯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心想這樣的天氣裏，恐怕不適合工作吧，看來這個司機來的可不湊巧。
沒成想不一會兒，教學樓裏就湧出來一群人。這些人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少人眼睛上架著眼睛，一頭花白的頭發，一看就是一職高的文化課老師。
要說在學校裏，哪些人對鍵盤廠的建設最為上心，絕對非這些老教師莫屬。1994年的中國正緩緩的滑向通貨膨脹的高峰，再加上國企大下崗即將到來。一個月六百塊左右的工資，根本就是勉強生活而已。年紀大了，誰家還沒有需要照顧的親朋好友？在生活的壓力下，他們的積極性被充分的調動起來。鍵盤廠早一天投產，就早一天招工。這對渴望工作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隻見人群裏幾個人吆喝了一聲，立刻就有身板結實的老師跳上了車。這些老師配合默契的四個人一組，將裝著設備的木箱先是卸下了車。然後底下的老師們也不拘是誰了，上來扛起就走。
正午的太陽正是能把人曬出油的時候，然而卻沒有哪一個人叫上一聲辛苦。一群人就這麽手挑肩扛的，將車上的設備搬進了教學樓。
周碩從窗口前抬起頭來，抱歉的說道：“詹姆斯先生，看來真不巧，我得下去給他們添把手，請您稍等片刻吧！”
詹姆斯驚訝的看著他，說道：“親愛的周，你是說你也要去從事體力勞動？”
周碩卷起襯衫的袖子，微微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在中國勞動是光榮的事情，作為老板能夠和屬下們同甘共苦是很重要的。何況這是我的工廠，我希望自己能夠親手建設它！”
詹姆斯愣了愣，回過神的時候周碩已經不見了人影。等他再向下麵看去的時候，卻發現周碩已經出現在等待搬運設備的隊伍裏。
人群裏不知是誰先認出了周碩，頓時紛紛響起問候的聲音。周碩則笑嗬嗬的和他們打著招呼，很快搬運的隊伍就輪到了他。顯然這些人已經習慣了他親自參加勞動，沒人有絲毫遲疑，眾人大喝一聲“起！”木箱穩穩的被提到了半空，四個人配合默契的抬起來就走，很快詹姆斯就看不到周碩的身影了。
詹姆斯連忙從樓梯上向下跑去，當他來到教學樓的大門，設備已經搬運的差不多了。樓門正對的大廳裏，彌漫著一股濃鬱的汗水味道。雖然並不好聞，他卻沒有絲毫遮掩。
過不多時，一車設備被卸的幹幹淨淨。劉桂芳在送貨司機手中的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拿回來一聯發票，小心的用曲別針夾在一張硬紙板上。然後她轉身走進傳達室裏，劈裏啪啦的開始敲打起來。
詹姆斯好奇的走過去，想要看看她在做什麽。卻驚訝的發現劉桂芳竟然在熟練的使用電腦，將手邊的票據內容輸入到一個係統當中。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不禁奇怪的想到：這好像不是微軟出品的Excel表格，是一款我沒見過的軟件？看起來像是一個商業管理係統，這在中國可不多見！
周碩滿頭大汗的從樓上跑下來，見到詹姆斯正趴在傳達室的玻璃上看著裏麵的劉桂芳。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詹姆斯先生，這樣盯著一位女士看，可似乎不怎麽禮貌啊！”
詹姆斯“謔”的一聲轉過身來，激動的抓著周碩的肩膀問道：“哦，親愛的周，你一定要告訴我這個係統是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