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末路
一個副部級官僚的價值是多少？
泛翰集團就算年營業額達到千億級別，給國家上繳的賦稅也“不過就是”兩三百億。
這筆錢很多，尤其是正在飛速發展，幾乎處處要錢的2001年的中國來說，這樣規模的投資足以讓所有的省份發瘋。
但對於一個辦公廳副主任來說，金主任推進的項目裏又不是沒有幾個百億級別。
但這是他的價值嗎？金主任曾經以為，自己的職位帶給自己的力量，就是自己的力量。
他錯了，職位的力量歸根結底，不是他的力量，而是組織的力量。是辦公廳這個組織擁有推動數百億，乃至上萬億財富的力量。
具體到金主任他這個社會性的個人來說，其實，一文不值。
郎主任輕輕歎了一口氣，光是看到在場的幾個封疆大吏的眼神，他就知道事情接下來會是什麽結果了。
泛翰集團對中國來說是很重要，但也僅僅是重要而已。周碩導演出來的這一場鬧劇，雖然不能說是他挑起來的，但首長並非對他沒有意見。
有人搞你，可以解決的方法有很多。控製輿論這種事情，跳過新聞局本來就是不對的。國家既然設立了這麽一個職能單位，當然希望能夠獲得尊重，並且發揮它的效力。
正常的流程，周碩明明應該是通過關係先找上新聞局的關係，取得他們的同意、甚至是支持。北美司是中美關係的紐帶，這樣不管不顧的發動輿論戰。難道不會對他們的工作造成影響？
還有帝都檢察院的白蘭雄，為什麽受到威脅之後不通過正規渠道向上反映？
說白了。互聯網才剛剛將自己的觸角伸入這個世界。而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政府，也還沒有麵臨那種無論如何也跟不上社會變化速度的難題。
下意識裏。絕對控製仍然是他們想要達成的目標和方向。麵對任何嚴重的挑釁，都幾乎很難容忍。
但是對周碩來說，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可能事事請示，實時匯報。
這是一次好機會，好就好在自己相對來說有充足的理由。一方麵，周碩確實恨極了想要搞自己的人，而另一方麵，他也希望借此秀秀肌肉。
簡單講。金主任是殺猴駭雞。連副部級京官我都要斬落馬下，橫掃了兩個重量級的部委單位，誰要再擋著泛翰集團的路，是不是要掂量一下？
尤其是在周碩拋出了新的擴張計劃之後，渤海省和南直隸兩邊眼睛亮的簡直如同電燈泡，帝都這邊大市長更是攥緊了拳頭。
為何如此？
因為利益太大了。
不管周碩最後能不能做到他聲稱的規模，起碼有一點可以肯定——2001年泛翰集團絕對要撒錢了。
“我看金主任出現在這裏，應該是不太合適的吧？白蘭雄和他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他偏偏出現在這裏？”
說話的是南直隸省長甄正高，他嘴上說的雖然是針對金主任的話。眼神卻微微的瞟著周碩。
全中國的投資環境其實相差不大，你能拿出來的優惠條件，別的省份未必沒有。你能準備的地皮和服務，別的省份或許更加虛心。
那投資憑什麽落到某個省份的頭上？說穿了。還不是“關係”二字。
事實早就證明完全競爭市場比拚的就是服務，而各地招商引資上，多少有點完全競爭市場的味道。顯然甄正高不愧他這個名字。確實是眼光高人一等。此時第一個反應過來，就已經給周碩獻上了自己的支持。
“沒錯。作為渤海省的支柱企業，任何威脅到泛翰集團的行為都是不能接受的！”
唐陶雖然略微落後半步。但本身自己人的身份和精湛的憤怒演技，也讓他撈回了不少的印象分。
“金主任，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何你會出現在這裏？”這是趙長河在落井下石。
隻有帝都市長張奇有些矜持，沒有直接針對金主任，但他揮了揮手，看向周圍的帝都警察道：“你們是哪個分局的？再不走，是不是等我給你們局長打電話過來領人？”
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在場的帝都警察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進了警車裏迅速的揚長而去。
隻能說還好**區檢察院院子裏的操場夠大，不然這麽多車行動起來非得出幾起車禍不可。
金主任深吸一口氣，怨毒的看了周碩一眼。這個世界是怎麽了？我是官啊，堂堂副部級的高級官員，為什麽要受到這樣的侮辱？
為什麽要被一個區區地級市人大代表，一個私營企業董事長所侮辱！
一個官僚的傲氣讓他站的筆直，仔細的將在場的所有人看過一遍，金主任冷哼一聲，向著檢察院外麵走去。
“金主任，希望你在秦城也能有這麽硬氣……哦，我忘了，或許你現在的官職，恐怕還配不上秦城的待遇吧？”
“嗬嗬，周總不知道吧？現在秦城已經改看守所了，省部級的職務犯罪，現在都送新建成的燕城。”
在場的畢竟都是封疆大吏，多少有點尊嚴。能這麽給周碩捧哏的，也就是關係親近的塗岸北了。
隻是這兩句沒人配合的俏皮話雖然有些冷場，卻不可避免的讓金主任突然踉蹌了一下。
眼看著金主任落魄的離開，隻剩下了白蘭雄還站在那裏。他當然也想走，可是他能去哪裏？這裏就是他工作的地方啊，這麽一大堆高官在此，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張市長，我是、我……”白蘭雄張了張嘴，想辯解兩句。然而想了又想，扣留拘禁人大代表，侵犯其人身自由特別保護權這個是洗不掉的。
也許他能指責周碩對央視單位行賄，也許他能指責繡城人大常委會沒有取消周碩的人大代表身份。
但是這麽多年的檢察工作下來，他早就知道正義邪惡、對與錯，並不是1+1=2的算術題。並不會因為對方犯的錯更多，他就能消減自己的錯誤。
既然如此，何必再死的那麽難看呢？
金主任有他的堅持，白蘭雄也一樣有他自己的尊嚴。
“你先暫停工作吧，我會知會**區的同誌，對你違法違紀的行為進行調查。”張市長麵無表情，有些冷酷的說道。
“是。”白蘭雄最後神色複雜的看了周碩一眼，有些顫抖的轉身向著身後的辦公樓裏走去。
接下來這個舞台已經沒有他的角色了，運氣好，也許他在人生的最後能夠享受短暫的自由。
當然，以他的級別，恐怕是享受不到燕城監獄職務犯罪的高級待遇了。
這不應該僅僅是一次很普通的政治投機嗎？一次對一個私人企業的針對性調查而已。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白蘭雄的腦海裏亂糟糟的，根本想不了任何問題。他隻是走在回去辦公室的路上，勉力維持著自己的尊嚴，不至於崩潰。
“至於何市長，也請你留下來，關於私自開槍的問題……”
何夕和唐陶對視了一下，唐陶能保他人身安全，但發生的問題就是發生了。在帝都的區級檢察院開槍，這個問題實在太嚴重了，沒有人敢把它當做不存在。
“我知道，我接受組織的調查和處理。”何夕閉了閉眼睛，鬆了一口氣。
至少從此以後，他不比半年才能看女兒一次，不必因為工作而四處奔波。不用考慮政治鬥爭、勾心鬥角，不用每天夜半驚醒。
或許這次事情結束之後，可以帶著妻子出去旅旅遊，可以多陪一陪女兒，可以做一些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周總，繡城的未來就交給你了。”何夕張開眼睛，裏麵是一片平靜：“別讓我的犧牲浪費，別忘記你說過的話……”
“何市長，你放心。”周碩重重的點了點頭，鄭重的說道：“我保證繡城的未來，隻會一天比一天更好！”
何夕笑了笑，走過去站到了張市長的身邊。
郎主任抿著嘴，站在場中看了看周圍的人群，心思百轉。
他對周碩的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麵很欣賞他的能力和實力，可另一方麵也對他的膽大妄為有些排斥。
“我會將這裏發生的事情，完完本本的向首長匯報。至於你的要求，我現在還無法答複。”
他來到周碩的身邊，輕聲說道。泛翰集團大勢已成，想想今天有第一個泛翰集團，恐怕未來這樣的企業會越來越多吧。對中國來說，這究竟是幸或不幸呢？這不是他能看得清的事情，也隻有首長的政治智慧，才能看清這裏麵的利弊吧。
“有勞郎主任了。”周碩點了點頭，說道：“無論什麽時候，泛翰集團肯定都會是中國企業，我也永遠都會是中國人。”
他說完這句話，然後意有所指的接著說道：“泛翰集團想要在今年完成我說的目標，肯定不可能吃獨食，更要和國內的企業廣泛配合。但也請首長了解，這些項目本來是可以用更長時間讓泛翰集團單獨運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