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身份證

“什麽?丟了!”周碩目瞪口呆的看著吊兒郎當的保安。

“丟了就是丟了,去去去,別耽誤我工作啊!”河畔家園門口的保安,不耐煩的驅趕著他。

周碩推著他的大二八,站在河畔家園的大門口,忍不住憤怒的將保安攔住說道:“你說丟了就丟了?再說我東西好好的放在你那裏,你一句丟了就完了?”

保安用挑釁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周碩,將手上的警棍按的劈啪直響,嗬嗬冷笑道:“喲嗬,那你想怎麽著?”

周碩才不相信自己的身份證這麽容易就丟了,這時候身份證的用途有很多,自己留著抵押租書、租錄像帶什麽的都能用得上。哪怕是拿去賣給做假證的,也能有不少錢。這個保安肯定看自己是個老師以為好欺負,就想扣下他的身份證。

周碩才不怕他這個做派,一臉平靜的說道:“不怎麽著,要麽還我身份證,要麽出補辦身份證的錢!”

要說周碩的要求這已經很合理了,想用我的身份證幹嘛我也不管了,誰叫攤上這麽個事兒呢,認倒黴唄。但是補辦身份證的錢你總得給我出了吧,反正又沒多少,前前後後耽誤的功夫還沒算呢!

“起開啊,別擋路,不然揍你白揍!”保安用警棍指著周碩,狠聲的說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再說誰作證你把身份證交給我了?你有證據嗎?血口噴人小心我告你!”

周碩這人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吃軟不吃硬,聞言簡直出離憤怒。把大二八車梯子立上,擼出胳膊挽起袖子,呸了一聲道:“跟我耍橫?不講理咱就用不講理的方式來!”

保安輕蔑的看著他,嘿嘿笑著,衝值班房大喊道:“哥幾個快來,有人砸場子啦!”

就聽這保安喊完,值班房裏頓時湧出來三個穿著保安製服的彪壯男子,個個手裏拎著根黑色的鋼骨橡膠警棍,團團將周碩圍了起來。

周碩環顧四周,這幫人明顯是打老了架的高手,眼神裏都透著一股淩厲。別說四個,單拎出任何一個來,想贏都不是那麽容易。雖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但這個時候是不能服軟的,不然什麽條件就都不用講了,他冷笑著激將道:“怎麽著?想要以多欺少?來,看我怕不怕!”

見到周碩一付要拚命的架勢,這幾個保安也不想立刻就動手。真要把人打出點毛病來,難說會吃什麽麻煩。他們當一個月保安不過五六百塊錢,把自己填裏可就太虧了。

趕出來那三人裏,一個好像是管事兒的人連忙站出來說道:“朋友別誤會,我們是保安,不是流氓。你要是找事兒,我們可不講規矩。你要是說理,我們也不會自找麻煩。”

周碩看到站出來這人穿戴比另外三人利索了不少,大概還算有素質,於是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就先說說理。你們的人拿了我的身份證,現在一轉眼就說丟了,賠也不賠,你是怎麽個說法?”

“笑話!”周碩身後那個拿了他身份證的保安搶先說道:“你說我拿了就拿了?你有證據嗎?”

周碩聞言心裏一定,看來扣下他身份證這個事情是這個保安自己做下的,並沒有事先和這幾個保安通過氣。這樣的話,說不定還有機會分化他們。

他卻不知道這保安隊長聽了周碩的話,心裏卻歎了一口氣,頓時相信了他。

因為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啦:這個扣了周碩身份證的保安叫做王旭,是保安隊裏出了名的刺頭。平常吃拿卡要、小偷小摸的事情,不知道惹下來多少,但是物業公司卻始終拿他沒有辦法。

為何?因為王旭是這河畔家園開發商老板的鐵杆。

別看如今河畔家園是高檔住宅小區,早幾年不過是一片棚戶區而已。

這片棚戶區的住戶,那都是窮的家裏沒有三天餘糧的主,再加上開發商自持接的是政府工程,需要上手段的地方多了去啦!更何況當年法製也不健全,當真搞出不少的事情。

這個王旭就是走了這條路子,當初拆遷的時候下了大力氣,成了開發商夾帶裏的私人。雖然沒有給他安排什麽重要的工作崗位,就讓他在保安隊裏領工資混日子。但這是因為知道他根本不是這塊料,不代表這個王旭不入開發商的法眼。

保安隊長平常不想惹、也惹不起這個王旭,隻好順著他的口風問道:“沒錯,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我的人拿了你的身份證?不是你想訛人呢?”

周碩嗤笑道:“我堂堂二高中的老師,會需要訛人嗎?”

要說這時候的北方三線城市,像繡城這樣的地方,一個“身份”果然還是值些錢的。周碩自報家門,按說做什麽職業和一個人的操行是沒有邏輯關係的,不然政治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了,難道個個都是人品高潔?當然不是。

但是在這時候的中國,“吃公家飯”這個身份,不說能夠輕易贏得別人的信任,讓人高看一眼的社會信用總還是有的。

周碩這麽一亮相,果然就讓這保安隊長有些顧忌,當老師的家裏沒有關係,教的學生裏還找不出一兩個有勢力的嗎?

還是那句話,別看這幾個人手上都有兩下子,但是為了一個月幾百塊的工資結私仇——不值當!

王旭見自家隊長的眼神軟了下來,心裏頓時就急了。

要是平常,這身份證扣不住還回去也就是了,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就說突然想起來放哪不就得了?失主隻要身份證沒丟,往往也願意選擇息事寧人。

但是這次不行,因為他要跑路了。

前些日子賭博欠下了二十萬的高利貸,不跑難道等著被人砍死嗎?他雖然是這河畔家園開發商的鐵杆,可惜,他這條命還值不了二十萬。

周碩這張身份證,他跑路的時候是有大用處的——不能不說,身份證上的黑白證件照,和他還真有那麽六七分相似。

王旭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趁著周碩正在和保安隊長說話背對著自己,手臂一甩,

“嗚——”的一聲,警棍帶著風聲就砸在了他的頭上。

周碩受了這一擊,頓時腦袋裏就如同開了一個水陸道場,眼冒金星、頭暈耳鳴,眼看著晃晃悠悠的就倒了下去。

這可急壞了保安隊長,一把揪住還想補刀的王旭,恨聲問道:“你,你這是幹嘛?無冤無仇的怎麽就下這麽狠的手!”

那王旭甩開保安隊長的手,無謂的說道:“嗨,隊長你放心,我下手準的很,不會有什麽事兒的。”

隊長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周碩,心裏也虛了。心想,這人也不是我打的,這事兒原本跟我也沒什麽關係,還是不要強出頭的好。要不怎麽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呢,一家老小都指望著你,遇事最先想到的就是把自己摘出去。之前麵對周碩是如此,現在麵對王旭也是這樣。

隊長“嗨”的一聲,一跺腳、眼睛一閉,就往值班房裏走。邊走邊說:“我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不知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保安隊長這一撒手,王旭可就高興壞了。將周碩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把他拖出了河畔家園小區的大門,找了個拐角人少的地方一扔,拍了拍手就走了。

王旭將周碩扔出來,心想趕早不如趕巧,等他醒過來恐怕還是麻煩事,不如這就走了吧!反正他光棍一條,除了一個老母、老婆孩子一概沒有,連房子都是公司宿舍。

想到就做,王旭將錢包掏出來數了數自己的全部家當——可惜,真是應了那句話,兜比臉幹淨。能指望一個負二十萬資產的人,身上會有多少現金?恐怕連一包碗裝康師傅方便麵都買不起。

王旭撓了撓頭,這可如何是好?無錢寸步難行啊!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了夾著周碩身份證的登記表上麵……

過了不知道多久,周碩漸漸的恢複了一些意識。他坐起來,摸了摸頭上腫起的大包,覺得自己的記憶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了呢?

他突然感覺嘴角有些鹹,臉上濕漉漉、溫乎乎的。

是血嗎?

周碩用手摸了摸,透明的,原來是眼淚。

“嗬,真是沒出息,竟然這樣就被疼哭了。”周碩自嘲的笑了笑。

唔,不對。明明被打中的是頭,怎麽心疼的這麽厲害。

心好慌,好亂,好——悲傷。

他的心髒像被人捏住了一樣,耳邊全都是它跳動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周碩捂著頭,拚命的想要記起這麽悲傷的原因。

“我究竟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一道閃電在他的腦海裏閃過,突然一幕幕,一幅幅的畫麵在他的眼前回想起來。

為什麽不記得是誰頂替了自己的崗位,為什麽對第一次相親毫無印象,為什麽與何悠悠的關係和記憶裏完全不同,為什麽自己關於重生後這段時間能記起的事情如此之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