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他阿雪了。
像阿雪這樣親昵的稱呼，隻有關係極為親近的人才會喚他。然而他自出生就沒了母親，年幼時父親也去世，他早些年被寄養在澹台家，後來發現天賦不佳被送回了宋家。
澹台家嫌棄他，宋家被半路塞回一個沒用的私生子，更是嫌棄他，自然也就沒有多少人喚他阿雪。
可是他與顧師兄……關係也算不上有多親近。他今日如此狼狽的打掃山路，全是拜顧師兄所賜，實在是不敢再相信顧師兄的話。
謝殊清隻是微微驚訝了一瞬，表情轉瞬即逝，顧端明看出來了，宋池雪完全沒有注意到。
“你要同他一起回去嗎？”謝殊清抬眼望向宋池雪道。
宋池雪被這一句沒由來的話問得愣在原地，一時之間摸不清楚謝殊清為何要問這個問題，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猜測可能是自己的表情太茫然看起來傻乎乎的，謝殊清眼神一暗，似乎有些生氣，沒有不當場發作出來，也沒有聽宋池雪的回答，直接冷下臉來轉身就走。
“仙君……”宋池雪往前追出一步，卻被顧端明拉住手腕沒能再度往前。本來他的勇氣就難以支撐他追上去，更別提現在還有阻撓的。
“我送你回去吧。”顧端明固執的攔下宋池雪，“我還有話想同你說。”
宋池雪眼看著謝殊清離開，卻不敢追上去。他回頭看了一眼顧端明，硬著頭皮冷下臉，像是避嫌一樣把手抽回來。
今日他如此狼狽是因為他自己沒有去做雜務，可是卻也不敢再信顧端明的話。他這人委實不聰明，做不到禮數周全，但是他能躲得遠遠的，不再招惹是是非非。
“我……我自己回去便是，不勞煩顧師兄送我。”宋池雪低聲說道。隻是他臉皮薄，不太會拒絕別人，導致明明是拒絕的話語氣卻有些軟，顯得不夠堅定。
“今日是被懲罰打掃冥思崖嗎？”顧端明見狀直接進入正題，不給宋池雪逃避的機會。
“師兄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再問。”宋池雪心中有些生氣，抬起頭對顧端明怒目而視，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看起來很是可愛。
宋池雪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模樣有多可愛的，他脾氣一直都很好很溫和，今日已經算是發火。
但是生氣的效果並不是很好。
因為顧端明望著麵前的人，竟然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他伸手揉了揉宋池雪的頭，低聲道：“是我不好，昨日有一個緊急的師門任務，師尊著急叫我去辦，一時之間沒來得及到內務中心幫你說明情況，今日在此給阿雪賠罪，還請阿雪原諒師兄，可好？”
對於顧端明的身份來說，這話已經是說得很誠懇了。畢竟他本就是修仙世家顧氏的少爺，還是歸雲宗的首席大弟子，是百年難遇的天才。上一次有這樣榮譽的還是剛剛離去的重冰仙君謝殊清。
宋池雪遲疑著，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他這人臉皮薄，很容易心軟，雖然心中還是告誡自己不要再相信顧端明，可麵對顧端明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話。
最終隻是沉默著搖了搖頭。
“是我道歉不夠誠懇，現在應該帶阿雪立刻去內務中心說明情況的。”顧端明懊惱道。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從懷裏拿出一支樣式簡單的白色發帶來。
白色發帶看起來素雅，材料卻絕對不是俗物，觸手生涼，柔軟光滑，尾部還掛著兩個小小的白玉墜，玉墜的尾端綴著兩個小小的銀鈴。
顧端明走到宋池雪身後，直接便把白色發帶係在了宋池雪的發間。
“這就當是我的歉禮。”顧端明說道，“昨日出任務的時候，看見便覺得很適合你。”
宋池雪想要躲避，但是被顧端明按住肩膀，不許他動。
“果然很適合你。”顧端明微微站遠了一點，仔細的打量著宋池雪。他忽然覺得麵前的宋池雪和他記憶中的有些不同，明明記憶裏的宋池雪和麵前的差別並不大，但是麵前的這個更加好看，甚至稱得上是美人。
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是風情。就連印象裏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眉眼現在看起來也是明眸皓齒。
然而等顧端明再仔細去打量，卻發現剛才仿佛隻是他的錯覺，麵前的人還是那個平平無奇的宋池雪，隻是神情有幾分楚楚動人的感覺。
“不行……這太貴重。”宋池雪身世不好，但是也是二流修仙世家的孩子，好東西還是見過的。他不知道顧端明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這樣貴重的禮物實在是還不起。
他後退一步想要把頭頂的發帶摘下來，因為動作幅度有點大，小小的玉墜晃**起來，銀鈴發出細碎的輕響。
“別摘。”顧端明連忙製止，他調整了一下發帶，“不過是些小東西罷了。”又頓了一下道：“現在我帶你去內務中心。”
說完，他拉起宋池雪的手便往內務中心的方向走去，根本不給宋池雪拒絕的權力。
宋池雪修為不高，哪裏能掙脫開修為比他高出好幾個境界的顧端明，隻能被人拉著走。
一路上細碎的銀鈴聲不斷，清脆得宛若山泉流淌。
山間青翠從宋池雪身邊劃過，他來不及欣賞，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顧端明牽著的手腕吸引走。
很快二人便來到了內務中心，剛好幾位外門執事都在內務中心，準備著午後的工作。
宋池雪被勉強一路拽過來，心中已經很是後悔，再進門被幾位外門執事看到，更是覺得不安。從明天開始就是師門考核，他留在歸雲宗的日子屈指可數，大可不必過來解釋什麽。
可是當著顧師兄把這樣的話宣之於口，他也實在是做不出來。
“顧仙君怎麽突然有空到內務中心來？可是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們幫忙？”外門執事趙延最是眼尖，一眼就看到顧端明帶著宋池雪過來。
鑒於二人姿勢不情不願，再加上宋池雪沒人待見的長久刻板印象，趙延以為宋池雪有什麽沒做好，被人找上門來，頓時臉色很是難看，直接便責罵出口：“又是你這個小賤人，說！是不是又做錯了事！”
宋池雪毫無道理的就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急急忙忙抽回手來，往後退了一步。因為顧端明的力氣太大，他抽回手的力氣也不得不加大，導致白皙的手腕起了一層薄紅，甚至留下了一圈指痕。
看得趙延雙眼發光，他沒想到幹了這麽多粗活，宋池雪這麽個粗陋人皮膚還能這樣嫩。
宋池雪自然是沒看到趙延這樣下流的目光，但是顧端明看到了，他神色微凜，往前一步擋在了宋池雪麵前。
“這次過來是向內務中心解釋一下，昨日是我不讓宋池雪過來做雜務的，他昨日受了傷，不方便。”顧端明輕聲說道。
明明看起來同平時一樣儒雅，聲音也沒有不對，但是趙延還是感覺背後一寒。天知道這個宋池雪怎麽勾搭上顧端明的，這小賤人生得不怎麽樣，手段倒是挺多的。
“原來如此。”趙延盯著宋池雪滿心是火，當著顧端明不好發作，隻能和善的說道：“既然為顧仙君做事受了傷，那自然應該休息，那便免他三日雜務吧。”
從明日開始便是師門考核，足足有好幾日讓外門弟子準備考核的時間，本就不必再做雜務，說破天也就是今日不必再做罷了。
這樣既算是給了顧端明麵子，也沒讓宋池雪有多好過。趙延對自己的做法很是得意，得意到幾乎要笑出來。
顧端明雖然年紀不算大，但是見過的世麵比趙延要多得多，怎麽會不明白趙延這點小九九。不過爭取到今日休息就已經足夠，也不用太費口舌。
這回顧端明也不準備和趙延客氣，直接就帶宋池雪從內務中心出來。
宋池雪很不明白顧端明為何突然如此對他，就算昨日不是故意捉弄，是真的忘記了，可是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在歸雲宗，為何之前他沒有任何行動，反而現在突然對他如此之好？
宋池雪怎麽都沒有想明白顧端明到底圖什麽。
出了內務中心，顧端明又準備送他回去。雖然顧端明沒有說，但是方向明顯是去外門弟子住所的方向。
這一次宋池雪終於鼓足勇氣，他想要說清楚。他掙脫開顧端明的手，停下腳步，“顧師兄……”
“嗯？怎麽？”顧端明也停下腳步，回首望向宋池雪。
宋池雪自幼雙親去世，無人好好照拂，相比之下顯得略微比他們這群世家公子要矮一點，但是身量纖纖，雙腿筆直修長，看上去竟也有一種世家公子的尊貴嬌矜感。
又是這樣的表情，顧端明深吸一口氣，在心中暗想。
“我與顧師兄非親非故，且天賦淺薄，頭腦也不甚靈光，這次師門考核結束後便會離開歸雲宗，不敢承受顧師兄好意。”宋池雪視線微垂，纖長細密的睫毛微微卷起，越發襯得眼眸含水。
顧端明怎麽會聽不出宋池雪話中的意思來，他輕出一口氣，緩緩道：“又露出這樣的表情來，看起來讓人心疼。昨日就是看到你這樣站在那裏，像是隻無助的小鹿一樣。”
“還有小師叔……恐怕也是這樣想的。”顧端明壓低聲音說道。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望著宋池雪的目光陡然變得深邃起來。
就像今日在冥思崖上，那蒼白的臉和無助中帶一點委屈的神色，就算是以冷漠疏離著稱的重冰仙君都於心不忍，竟然當著歸雲宗所有弟子的麵把人拉到旁邊坐著。
這樣的表情實在是太**人了。
就像是一塊可口的小點心，隻要他伸手，這塊點心就必定落入他的口中，被他細細咀嚼品嚐，酥軟的外皮和甜蜜蜜的餡料在味蕾上炸開，隻要想一想都能感覺到他的美味。
恨不得現在就吞進肚子裏，這樣就不會有人和他搶。但是為了這樣一口驚人的美味佳肴，他願意暫時委屈一下自己，讓這個過程更加美味一點。
顧端明說的最後一句話聲音太低，宋池雪完全沒有聽清，下意識的疑問了一聲。
此時顧端明卻說起了別的。
“至於師門考核，且不說考核還未開始，不必提前沮喪。若真的考核不合格，以我在歸雲宗的根基，把你要過來做個執事也是簡單之事。若你不喜歡留在歸雲宗，那放到外門做個管事也不錯。”顧端明低聲說道，他的眼神裏帶著蠱惑的意味。“這些都非常簡單……”
“隻要你……願意。”
作者有話說：
顧端明：老婆帶鈴鐺澀澀……嘿嘿嘿……澀澀……真好看……
真想要使壞，讓老婆看起來委委屈屈的，過來找我訴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