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殊清想過, 如果能換宋池雪回來，他就算付出一切，就算是修為盡失, 他也願意。
但是他唯獨沒有想到他失去的是宋池雪的喜歡。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在下便先回去了，孩子們還在等著我。”宋池雪微微推開謝殊清, 往旁邊挪了一點。
兩個人站的並不算遠，卻像是隔著一道鴻溝, 分得清清楚楚。
這一次謝殊清沒有勇氣再挽留宋池雪, 他往後退了一步, 宋池雪便毫無留戀的離開了走廊的角落, 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然而謝殊清不知道的是，宋池雪進門之後微微按著自己的胸口，閉著眼睛感受著來自胸口的細微疼痛。
他明明修的是無情道，但是好像也並非完全無情。
喜歡就是喜歡，即便他已經拋棄了這段感情，但是也會在心裏留有痕跡。
緩了一下, 宋池雪睜開眼睛, 又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一樣走到兩個孩子身邊。這個時候兩個孩子已經吃完了，阿梨變回了小狐狸正在用毛絨絨的大尾巴逗孩子玩。
咚咚和楚楚都很喜歡毛絨絨的東西，隻要露出來就會忍不住親近。宋池雪知道這是阿梨替他看著孩子想讓他好好吃飯, 他坐下勉強吃了幾口，卻又覺得沒滋沒味的。
還是寂滅淵裏好, 宋池雪想著。可是他一抬頭, 便看到孩子們和阿梨都趴在窗戶旁, 看著外邊的世界, 興高采烈。
這樣看來, 應該人間更好才對。可是他偏偏覺得人間……沒什麽意思。
宋池雪感覺到一道毫不避諱的目光, 一抬頭便看到了阿梨正在看著他。又是那種看透他的目光，他幾乎可以想象出來阿梨的語氣。
“你在想他。”
宋池雪幾乎能在耳邊幻聽到這句話。可是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思念清焰。
宋池雪低下頭，不再和阿梨有眼神交流。
仙船行駛的並不算快，流雲仙君顧及著孩子，沒讓宋池雪幫忙駕駛仙船，他和謝殊清兩個人輪換，相對來說慢了一點。
這幾日裏宋池雪幾乎沒有出房門，隻有偶爾帶孩子出來走一走，防止小孩子吵鬧。
不過他再也沒有在船上見過謝殊清，想來他已經說的足夠清楚，謝殊清也不準備糾纏了吧。
仙船在三日後的傍晚抵達了歸雲宗，兩個孩子已經憋悶的不行，船還未靠岸便已經坐不住要出去看看，兩個小鮫人在甲板上乖巧的排排坐，再加上一隻白色的毛絨絨大狐狸，倒是顯得有幾分可愛。
流雲仙君應該提前通知了歸雲宗的人，如今渡口旁邊圍著很多弟子，把整個渡口都圍得水泄不通，就連宋池雪都被嚇了一跳，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過來迎接。
他不過是把頭探出來一點點，就聽到了下麵的尖叫聲。
什麽時候宗門掌事這麽瘋狂受歡迎了？還是來迎接謝殊清的？可是他之前在歸雲宗的時候，可不見小弟子們如此熱情，這樣吵鬧可是要被謝殊清罰禁閉的。
“這是過來歡迎你的。”流雲仙君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宋池雪身邊，大約是看宋池雪一臉疑惑才專程過來解答。“自從三年前你孤身一人修複寂滅淵的事情被宣揚出來，整個修仙界的修仙者，乃至普通人都聽說了你的事跡，現在你就是整個修仙界的大英雄，至於英雄嘛，總要有些仰慕者的。”
“什麽？”宋池雪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些人……這麽多……都是過來看我的？”
“是啊。”流雲仙君很欣慰的說道，“現在你就是整個人間的英雄，是所有人的楷模。”
宋池雪睜大眼睛看著流雲仙君，傻愣愣的，似乎有些不能接受現在這個情況。他不就是修複了一下寂滅淵，怎麽被傳的好像與上古魔神鬥爭，拯救了蒼生一般。
這時候宋池雪看著下邊那群人便不再是好奇，而是恐懼了。他連忙找遍了自己的儲物戒指，勉勉強強找到一個三年前的幕籬拿出來用，把自己從頭到腳全都罩起來。
他實在是不太會應對陌生人的熱情。
果不其然，宋池雪剛一下船就被眾弟子團團圍住，尤其是一些剛進入歸雲宗的小弟子，都想要看看這位美麗又厲害的前輩是什麽樣子。宋池雪隻能把兩個孩子托付給流雲仙君和阿梨，他自己應付這些仰慕者。
等到宋池雪勉強偷溜之後，距離船停在渡口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他雖然可以使用隱身術一類的術法，但是周圍的人實在是太多，他就算施展了也出不去，隻能慢慢應付著，最後幕籬都被扯破了一塊兒。
宋池雪好不容易偷溜出來，便盡量挑選少有人煙的山路步行上山。他坐了太久的船，更想出來走一走。
他走的方向隨意，並不是完全照著來雲峰的方向走，走了一會兒已經略微有些偏離方向。此時天色已晚，半輪明月懸掛在山頭，山路安靜得過分，讓人心裏也寧靜了很多。
寂滅淵的天空是血紅色，在這樣的環境待著很容易感覺到大量的負麵情緒，所以寂滅淵裏的魔物大多都異常的凶殘，沒有理智可言。
宋池雪感覺到了久違的輕鬆與舒適，感覺到了溫柔的月光和輕柔的山風。他繼續往前走著，卻看到前邊的山路台階上坐著一個人。這個人穿著一件發灰的舊衣裳，正坐在台階上吃著一塊看起來就發硬的餅子。
他吃的動作很是優雅，仿佛手裏的餅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他的眼睛上係著一條白色的粗布，應該是什麽都看不到。
宋池雪睜大眼睛往前急切的走了兩步，他仔細的觀察著月光下的這張沒有露出眼睛的臉，心頭猛地一墜。
那個人竟然是顧端明。
那個看起來狼狽不堪，衣衫粗糙，吃著硬餅子的人竟然是當初光風霽月的首席大弟子顧端明！
當初的顧端明是琴川顧家的大少爺，是指定的顧家繼承人，歸雲宗的首席弟子，最有可能從流雲仙君手上接手歸雲宗的人。他還記得麵前這個人溫柔儒雅，即便是裝的，那也是一個那麽體麵的人。
如今怎麽會……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宋池雪完全無法想象。
即便宋池雪心裏恨過他，對他失望，卻也從來沒有想過那樣意氣風發的人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他盡量放輕腳步，緩緩的來到了顧端明的麵前。青年清朗英俊的麵容沒有變，隻是看起來有些憔悴。他的眼睛被一條布蒙了起來，耳朵似乎也聽不到什麽聲音，隻是安靜的坐在地上，看起來和外邊流浪乞討的人也沒什麽區別，隻是看起來幹淨一點。
宋池雪心中突然多了幾分憐憫。他慢慢的坐到了顧端明身旁，看著他姿態優雅的吃著東西。顧端明應該是失去了大部分的五感，即便他就坐在一旁，麵前的人也幾乎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像完成任務一樣把東西吃完，然後靠在台階上休息。
他能隱約猜到這可能是無情道被破之後的下場，被迫封鎖五感，整個人都像是被封印在這具軀殼裏，渾渾噩噩，勉強度日。
“活該。”宋池雪小聲的罵道，他看到顧端明的樣子，不知道心中為何覺得有些憤怒抒發不出去。顧端明的無情道傷他最深，一開始他想要修習無情道也是因為顧端明。
可是現在人變成了這樣，讓他縱使心中有氣也難以抒發。
他看著麵前這個無知無覺的人，伸手撩起顧端明額前的一點碎發，這樣能看到顧端明完整的臉。顧端明也沒有躲，或許也根本沒有感覺到宋池雪的存在。
宋池雪就這樣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抽回了手。
他該回去了，不管顧端明變成什麽樣子，應該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就算有朝一日清焰把顧端明收回去，他麵對的也隻是清焰，而不是顧端明。
宋池雪在心中肯定著自己的想法，站起身急匆匆的便往自己的住處趕。此時他也不覺得山路寂靜舒適了，直接禦劍飛行回到了來雲峰。
然而他沒有看到的是，顧端明在他離開之後，伸手撫摸了一下宋池雪剛剛坐過的台階，似乎是在感應什麽一般。他的另一隻手握的很緊，若是剛才他堅持掰開這隻手的話他就會發現——
掌心裏緊緊藏著的，是一枚圓潤明亮的鮫珠。
宋池雪回去的急匆匆的，什麽都沒有注意到。他急切的走進自己的院子，卻發現兩個孩子都不在這裏。他著急的四處尋找，卻在在此時聽到了後院的歡笑聲。
他連忙走過去，剛一進後院便看到咚咚和楚楚泡在後院的大水池裏，化作鮫人模樣正在玩水。阿梨和流雲仙君站在岸邊，一臉慈愛的看著兩個小鮫人。
咚咚和楚楚年紀還小，尾巴也小小的，在水裏漂著甚是可愛。咚咚相對來說比較淘氣，不停的用尾巴拍打水麵濺起一朵朵小水花。
這時候宋池雪才鬆了一口氣。
“你回來了。”流雲仙君最先發現的宋池雪，便招呼他一起過來看孩子。他似乎從宋池雪的臉上看到了些什麽，往後退了退示意談話。
宋池雪點點頭，也往後退了一點。咚咚和楚楚正在興頭上，看到爹爹在一旁就安心的繼續玩水，完全沒有鬧騰的意思。兩個小鮫人難得能碰到這樣幹淨舒服的水，看得出來對此很是珍惜。
“看你的表情，應該已經見過明兒了。”流雲仙君的第一句話就像是一枚煙花猛地炸開。
那一瞬間讓宋池雪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作者有話說：
哼哼，顧狗最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