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頓時手都抖了:“叫,叫秋菊去,去把那個孽子給我叫過來!”

薛安然微微垂著眼睫。

孫氏這抗打擊能力不行啊,前世她不但在花燈節那天被走散拋棄,後續回來還遭受了三個人一係列責罵呢,這孫氏才經了薛景明一句,就氣得快吐血了。

薛安然愁眉苦臉的歎息了一聲。

孫氏問道:“你歎氣作什麽?”

薛安然道:“娘,女兒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孫氏道:“不要吞吞吐吐的了!”

孫氏顯然是氣急得很了,跟薛安然說話裝都不裝一下了。

薛安然道:“娘,女兒是覺得,你現在不應該把二哥哥叫過來。”

孫氏一愣。

薛安然道:“娘,你將二哥哥叫回來,能改變什麽呢?不過是責罵他一通。但二哥哥……二哥哥的心現在全撲在清瑤妹妹身上,你越是責罵,恐怕會讓二哥哥越是逆反。而銀子現在已經送去了如意琅嬛樓,那如意琅嬛樓你今天也去看過了,除了三皇子,還有哪家有這個實力,在上京開這樣一間首飾鋪子,二哥哥送去了銀子,便是長平侯府的臉麵,你卻又要追回來,這……”

孫氏聽進去了,一時愣住。

她雖然不喜薛安然,但也不得不承認薛安然管家理事的能力沒得說的。有時候她拿捏不準的事,也會問問薛安然的意見。

薛安然繼續道:“而且娘可能沒注意,我瞅著……瞅著二哥哥對清瑤妹妹,怕是,怕不是隻有兄妹的心思呢……”

孫氏怔怔道:“……你說什麽……”

雖然謝清瑤如今十四了,但她畢竟是太後的親女兒,孫氏何曾敢去想她的婚事?!因此一直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而且謝清瑤喜歡的明明是……

孫氏越想心中越驚駭。

謝清瑤喜歡誰都好,但如果謝清瑤喜歡的是她的兒子呢?!

她的親家豈不是變成了太後?!

太後那個性子……

孫氏想想就打冷顫!

不行……絕對不行……

謝清瑤若是做了她的兒媳婦,她不但擺不成婆婆的款,恐怕一輩子還要對兒媳婦卑躬屈膝,這事想都不要想!

薛安然看著孫氏的神色變化,心中暗笑,麵上絲毫不露,嘴上卻說:“其實我覺得清瑤妹妹人挺好的,長得美貌,性子也溫柔,難得的是人的品行也是極好的,娘和哥哥們都信得過……”

“誰說她品性好的!”孫氏不由自主斥了一句,話說出口後,意識到不對,找補道:“你就是年紀太輕了!年紀輕輕的,又沒經過什麽事,哪裏能看的出什麽品性不品性。我告訴你,你可不準在你哥哥們麵前攛掇他們生出什麽事來!不然我饒不了你!”

薛安然乖順道:“娘教訓的是,女兒知曉了。”

孫氏心亂如麻,訓斥了薛安然後,靠在枕上怔怔出神。

薛安然繼續道:“娘,還有幾件事需要你定奪。桂花這丫頭今日雖說是救了你,女兒本想著多賞她幾個月月錢便罷了,誰知,誰知她求著女兒去莊子上,想學些粗笨的夥計,女兒看她去意已決,她又對娘你有救命之恩,隻好允了,現下她已經歡天喜地去莊子上了。”

孫氏緩了緩神,皺眉道:“桂花?她好像是……”

薛安然道:“她正是秋麽麽的遠方親戚呢,也是因著有這一層關係在,女兒更不好拒絕她了。”

孫氏道:“……也罷,既然她自己求去,那便讓她去吧。不忠心的奴婢,留在身邊也沒什麽用!什麽救命之恩,難道今日沒有她我還死了不成?她不過碰巧撞了時運,攙著我避了一下,不然還沒她今日能得的這個恩典呢!”

孫氏本來心裏頭就憋著火,聽到這件事更不爽,便道:“你去同秋麽麽說,她這個遠房親戚心大的很,以後就算想回府裏也不必回來了!既然她喜歡做些粗苯夥計,便多讓她做些!罷了,我親自跟秋麽麽說吧。”她也知道薛安然指揮不動秋菊。

薛安然恭順道:“是。還有便是家裏的田產租銀,這幾日都收上來,各地也把賬本送過來了,幾處鋪子的賬也收了上來,女兒本來不欲這個時候告訴娘,隻是這畢竟是娘的私產,外頭的掌櫃也等候多時,娘看要不要交接一下?”

孫氏強打起精神道:“今天是看不成了,你讓那些掌櫃在府裏多住兩天,先將田裏的賬本拿過來看看。”

薛安然便叫丫鬟拿來。

孫氏越看越糟心。

這田裏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了!去年還收得上來一百兩銀子,今年卻隻有六十兩了。

而薛景明還為了給一個女人買首飾,一口氣就花了三百兩!

孫氏越想越覺得心口疼,把賬本扔在了一邊。

薛安然道:“……娘,別生氣,女兒知道你在煩憂什麽。女兒有些粗淺的想法,既能讓二哥哥跟娘關係更親近,又能讓這次的虧空重新賺回來,娘可願聽聽?”

孫氏道:“你且說來聽聽。”

薛安然道:“清瑤妹妹如今正在學管家理事,娘不妨挑出一些經營不善的鋪子來,讓清瑤妹妹學習一二。”

孫氏蹙眉道:“這是什麽道理?”想把一間鋪子扭虧為盈,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到的,她可不信謝清瑤有這個本事,如果虧損更多了,這可怎麽辦!

薛安然道:“娘,你一直為二哥的學業憂心。清瑤妹妹經營這幾家鋪子,前期定然很是困難,二哥豈有不擔心之理?到時候你便跟二哥說,隻有他好好讀書,才能幫得上清瑤妹妹,他必然會開始發奮學習。”

孫氏一愣,這倒是一個理!

雖說薛景明入了青竹學院,那隻不過表麵上說得好聽罷了,青竹學院雖然對外是禁止捐錢入學的,但是在他們這些高門大戶,世家貴族之中,卻有一些通融之法,因此,薛景明是她咬著牙花了二百兩銀子送進青竹書院的。

但她一直為薛景明的學業頭疼!若是薛景明再不把心思放在學業上,這二百兩銀子很快也要打水漂了!

孫氏道:“可若是清瑤經營不善……”

薛安然道:“清瑤妹妹經營得好,自然是好!若是經營不善,我們收回來便是了,又不是將地契給了她。再說了,說不定二哥哥在這種刺激之下,同樣學會了經商之道,可以和清瑤妹妹一起共同進步呢!”

孫氏沉吟片刻。

她對薛景明和謝清瑤共同進步並沒有什麽信心,但若是謝清瑤經營不好,確實有可能有人願意為她兜底……

謝清瑤在他們長平侯府白吃白喝這麽久,那位也從來沒什麽嘉獎……

她自然不敢提,但,若有個由頭可以提呢……

孫氏道:“我的兒,你有心了。隻是……這個點上同清瑤說這些,怕是清瑤會傷心,你二哥哥恐怕也會鬧起來……我可不能叫你二哥哥再同我生份啊!”

薛安然笑道:“這個娘親放心,這話我去同二哥哥和清瑤妹妹說吧,即便叫他們同我生份了,也不會叫他們同娘離心的。”

孫氏終才滿意的點點頭。

薛安然出了門,墨枝正等在外頭,薛安然便簡單將事同她說了一遍。

墨枝聞言憂慮道:“……姑娘,夫人這是既想要擺謝小姐一道,又想把鍋全扣在你頭上啊……”

薛安然笑了笑:“既然這是母親的意思,我們當然要照著辦了。對了,你去吳管事那裏問一句,他在胭脂鋪子做得可順心。”

待薛安然歇下,墨枝也出了清輝閣,路過抄手遊廊時,見到秋菊在暗處同她點點頭。

她心裏一凜,見四下無人,才往抱月居而去。

進了內室,見孫氏還是有氣無力的躺在床榻上,秋菊則抱著一隻乳貓在旁邊,桌上還放著一盆水。

墨枝行了個禮,孫氏也沒讓她起來。

孫氏淡淡道:“這屋裏什麽味啊,這貓多久沒洗澡了?”

秋菊笑道:“回夫人的話,這小貓剛出生兩三個月,最好不要洗澡呢,這貓啊,跟人差不多,這一洗,恐怕得了一場風寒,這就去了呢。”

“什麽貓!養的這麽嬌貴。貓就是貓,貓有貓的作用,身上的味這麽大,熏著主子了,自然是要洗的,你現在就給它洗個澡吧。”

秋菊應了聲是,便將乳貓放進涼水裏,那貓雖然小,但也劇烈的掙紮起來,但秋菊不為所動,忽然一下把貓整個頭都按在水裏,貓的四肢撲騰的更劇烈了,秋菊卻不為所動。

墨枝心裏一寒。

過了好一會,貓的撲騰聲減弱了,孫氏才道:“好了,不過一隻畜生而已,為難它做什麽呢,它的娘親要傷心的。”

秋菊便將貓放了出來,那貓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怎麽的了,反正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孫氏道:“這是誰來了,幾日不見,怎麽就不認得了呢?”

墨枝深深吸了一口氣,撲通一下跪了下去:“夫人,奴婢知罪!”

“哦,你做了什麽?”孫氏淡淡問道。

墨枝顫道:“奴婢,奴婢……”

孫氏忽然一個茶杯扔了過來,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賤婢!我教你識字,給你娘看病,把你送去大小姐身邊作一等丫鬟,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和你的新主子一起合起夥來對付我!”

墨枝連忙磕頭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奴婢,奴婢請夫人明示!”

孫氏冷笑道:“你別打量著我年紀大了,不知事了,覺得我是在詐你。我且問你,今日在如意琅嬛樓,你本應該在大小姐身邊服侍著,作什麽跑到謝小姐那邊去,還在緊要關頭故意大喊了一聲清瑤小姐。你究竟安的是什麽心?!”

墨枝道:“我……我……”

孫氏道:“秋菊!”

秋菊便將那盆水端到墨枝跟前,就要把她的頭按上去。

豁然間,墨枝推開秋菊的手,自己將頭悶在了水裏!

秋菊大驚。

孫氏愣了一下,冷笑道:“算她有些自知之明!”

眼見著墨枝快憋不住氣了,孫氏才道:“把她弄起來!”

秋菊便趕忙將墨枝拉起來,又將水盆端走。

墨枝拿衣服抹了臉上的水,喘了好一會氣,又重新跪了下來,磕著頭道:“夫人……奴婢,奴婢幫大小姐做這件事,實在是因為不忍心啊,奴婢也是有娘的人!”

見孫氏沒有說話,墨枝大著膽子繼續說下去:“夫人……奴婢今天原本是在大小姐身邊侍候著,也確實是大小姐讓奴婢去謝小姐那裏。那是因為大小姐知道二少爺一定會去救清瑤小姐,她就好趁機去照顧你,讓你多看她幾眼罷了……”

孫氏微微一怔。

若是別人說這種話,她自然是不信,但是墨枝……

墨枝和她娘的感情有多深,她是知道的,墨枝和她娘的身契都在自己這,如果不是因為被母女情分觸動,她也找不出墨枝背叛她的理由。

絳雪是不知道薛安然的真正身份的,墨枝雖然也不知道,但墨枝可是清清楚楚知道薛安然並不是長平侯府真正的大小姐的!

孫氏不禁回想起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她確實對薛安然冷落了一路!而且薛景明跑去謝清瑤那裏的時候,她依稀是見著薛安然不顧人流洶湧,拚命往自己這邊擠來的樣子……隻是情況凶險,實在擠不過來。且依著薛安然的性子,表麵不說,心裏肯定還是介意的

孫氏緩和了臉色:“既然如此,那便罷了。大小姐是如何跟二少爺和謝小姐說起鋪子的事的。”

墨枝老老實實道:“大小姐同二少爺說,要是他肯好好努力讀書,就能幫謝小姐了。這點二少爺院子裏的丫鬟都聽到了,夫人如果不信,可以去問。”

孫氏喝道:“囉嗦什麽!你回答我問的事就行了!”

墨枝忙道:“是!大小姐同謝小姐更沒有說什麽,隻簡單的說了一句,經營這些虧損的鋪子能更好的學習掌家理事,應對突發狀況,謝小姐也笑著應了。”

孫氏又問了幾句自己比較在意的閑話,便讓墨枝退下了,秋菊道:“你趁著現在有空,也去看看你娘吧,這是你娘的藥,以後仔細點,自然有你和你娘的好;若是不好,你心裏也清楚!”

墨枝千恩萬謝的接過了藥,出了門。

待出門後,被夜風一吹,她打了個哆嗦。

墨枝自出了侯府,往自己真正的家走去。

屋內一燈如豆,她娘眼已經半瞎了,請來照顧她娘的人此時也已經離開了。

墨枝忙前忙後為她的娘服好藥,又簡短的把最近的事告知。

她娘流不出淚,隻哀聲道:“丫丫,是爹和娘拖累了你啊……你爹一心隻想著自己清廉的官聲,他何曾考慮過我們孤兒寡母啊……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墨枝隻能低聲寬慰著她。

她娘伸出枯瘦的手,緊緊抓住女兒道:“丫丫,娘不能拖累你,你自己逃吧……”

墨枝急得抱住自己的娘,哭道:“娘,你不要說這種話!若是你不活了,女兒也活不成了!”

母女倆抱頭哭了一會,墨枝擦掉眼淚道:“娘,你且放心吧。”她眼中閃過一道冷光:“不管日子多麽難過,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抱月居內,孫氏攏著手爐,對秋菊歎道:“沒想到,這薛安然……對我倒還有幾分真心……”

秋菊不好接什麽。

果不其然,孫氏很快又道:“隻可惜,她不過是個賤民出身……若她和清瑤的出身調換一下,那便好了!”

他們長平侯府有恩的是謝清瑤,倘若謝清瑤像薛安然那般能幹便好了!

但現在看來,謝清瑤簡直……簡直……

孫氏皺皺眉。

她雖然不敢說出來,心裏卻在想: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還是忍不住輕輕罵了出來:“這謝清瑤,簡直……簡直就是個狐媚子……”

秋菊忙道:“夫人!”

孫氏都開口了,也就停不下來了:“我之前……之前竟沒注意到。這謝清瑤剛入府,我還擔心,擔心依她的身份,免不了驕縱自大。沒想到她溫順可人,叫我放了不少心。現如今來看,居然全都是裝的!你瞧瞧,你瞧瞧,今天她把我兒使喚成什麽樣子了!我兒竟然還樂顛顛的跟在她身後,真是沒眼看!哪家爺們做成他這樣!”

秋菊今天並未跟著孫氏出門,因此也不好搭話,不過她還記得自己的遠方侄女桂花,便試探著問了一句:“夫人……聽說我家桂花去莊子了……”

孫氏打斷她,沒好氣道:“也就是因為是你侄女,我才隻打發她去莊子上。這也不是我提的,是你那侄女自己想去莊子上!去了也好,心裏眼裏沒有主子,一心隻想著自己的前程,你就算將她調來府裏,也沒什麽用,就讓她去吧。”

秋菊便不敢再說什麽,隻得諾諾應了。

而謝清瑤這裏,則是披著一件薄衫躺在**,眯著眼睛休息,燭光將她的臉色映得明明暗暗,夜深人靜十分,她甜美柔弱的麵容此時顯得有幾分冷厲,忽然,她厲喝一聲:“出來!”

房簷上,不知何時,一個黑衣男子跳了下來,他臉色是一種不太正常的蒼白,但是劍眉星目,長得卻十分英俊。

謝清瑤見到他,懶懶地撐起半邊身子,衣衫滑落,露出一邊白皙圓潤的肩膀,她嬌聲道:“淮哥哥,人家今天受了好大的罪,你幫人家揉揉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