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然打斷吳小姐的話,忽然斟滿了一杯酒喝光,然後對裴若夕撒嬌道:“好妹妹,我錯了。你就原諒姐姐這一次,好不好嘛~~~”

眾人:?

在座眾人都被薛安然的瞬間變臉震得有些沒回過神。

還是裴梓辰率先反應過來道:“既然如此,那安然妹妹和吳小姐都請入座吧。”

裴若夕從震驚中回過神:“哥哥!”

這是第一次裴梓辰幫著薛安然沒有幫她!

裴若夕的丫鬟柳兒悄悄拉了拉裴若夕,悄聲說:“小姐,這位吳小姐,奴婢剛剛問過了,今朝不在受邀之列……”

裴若夕瞬間臉色發白。

暢輕園的賞花會從大胤建朝以來年年都舉辦,而六七十年來,有資格進入賞花會的寒門子弟都是世家的姻親或門生。

不像世家貴族想來參加賞花會不需要特意邀請。寒門子弟有資格能參加賞花會的寥寥無幾,每一個來參加的寒門子弟都會登記在冊,根本不會出現查無此人的情況。

吳小姐進入賞花會這種情況是第一次出現!

裴若夕第一次舉辦賞花會,就出了一個這麽大的紕漏,她都不敢想回家要怎樣受罰。

也許就因為這一次的紕漏,爹爹會將家族的資源傾斜到別的嫡女身上,而不再是她。

想到這裏,裴若夕甚至拋卻了世家貴女的端莊形象,眼神哀求,用手牽了裴梓辰的袖擺。

裴梓辰無視了裴若夕,輕輕拽開了她的手。

裴若夕是後宅女子,可能並不懂薛安然那句“莫非四大世家同氣連枝,所以這世上的規矩,隻有他們能定,別人都定不得了”的嚴重性。

但是裴梓辰知道!

當今聖上對世家勢力早已不滿已久,瑞王趙承業上京、邊境的兵權在握,便是聖上用來製衡世家的重要一道屏障。

世家就算現在造反,也會付出巨大的代價,他們裴家未必能笑到最後,所以沒有任何一家世家敢先明麵上和皇室正式宣戰。

裴梓辰不能讓薛安然的這句話在裴家舉行的賞花會上流傳出去。

就算流傳出去了,裴家至少要作出一個還是臣服於皇室的態度。

別說裴若夕隻會因為此事受罰而已,裴若夕就算因為此事一生蹉跎,也必須為家族的利益讓步。

薛安然笑的很甜,親自攜了吳小姐入座。

“慢著。”裴若夕再也維持不住氣度,麵若寒霜:“桌椅都是早已分配好的,總不好讓你們倆位擠在一處,柳兒,再去喚小廝搬個軟凳來。”

柳兒大氣也不敢出,她雖然什麽都不懂,但是聽得懂裴若夕情緒十分不妙。

柳兒再次回來的時候,自己搬著一個小幾,這小幾不但沒有軟布包裹著,且比在場的所有坐凳都矮。

柳兒回道:“二小姐,沒有多餘的軟凳了,小廝說隻有這個。”

裴若夕斥道:“荒唐!你們就是這麽辦事的?這叫別人怎麽看裴家的待客之道?你給我出去找!找遍整個上京也要找出一模一樣的軟凳來!”

雖然阻攔不了吳小姐入座,裴若夕是鐵了心要讓吳小姐難堪。

吳小姐不可能真的等柳兒去找軟凳,如果堅持要坐軟凳,自己就會落下一個驕橫的罵名。但是如果坐了這個小幾,便是自己承認自己低人一等。

吳小姐咬著唇,有些茫然,不明白隻是簡單入座,為什麽能發生這麽多波折。

薛安然拉了拉她的手,對她眨了眨眼。

吳小姐看到她的神情,慌張的心不自覺放鬆下來。

薛安然笑道:“裴家妹妹不必如此。這賞花會,圖的就是輕鬆,自在。坐等之類的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咱們能玩的開心。柳兒,把小幾搬過來,讓吳小姐坐我的軟凳,我來坐小幾。”

薛謹修,謝清瑤臉色都是一變,薛景明傻嗬嗬道:“大妹妹,你這也太謙讓了,你好歹是長平侯府的嫡小姐,哪裏有你坐小幾的道理,讓這個什麽……吳……吳小姐坐小幾不就行了?”

薛景明這番話簡直是明麵上挑破了坐小幾是折辱人的意思。

裴若夕臉色鐵青。

薛謹修連忙拉住薛景明,示意他不要再說話,在裴若夕徹底發飆之前說:“既然大妹妹這樣說了,就按照她的意思坐吧。”

裴若夕冷聲道:“兩位請吧。”

裴若夕氣的自己率先坐了下來,絲毫不再給薛安然麵子。

裴若夕這樣的態度一顯,在座的人沒有一個人敢先說話了。

謝清瑤低頭抿著茶,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薛安然坐著小幾,一下就比在座所有人矮了半個頭。

不過她臉上言笑晏晏的,絲毫看不出受辱的模樣。

不但如此,她跟看不懂裴若夕的臉色似的,笑著道:“裴家妹妹,這飛花令都是要一個令主的,在座所有人就我一個坐小幾,不如就讓我坐令主怎麽樣?”

裴若夕冷笑道:“薛大小姐是個極有主意的人,想怎樣就怎樣,又何必問若夕的意思呢?”

薛安然笑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又把裴若夕給氣的仰倒!

一般知禮的貴女對自己反客為主的行為都會有歉意,她都這麽說了,薛安然應該滿麵羞紅下不來台才對,沒想到她……這薛安然的臉皮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厚了!

薛安然道:“在座諸位也不是人人都通詩詞歌賦,但是咱們出來賞花,自然要玩的開心,怎麽好叫有人落麵兒呢。安然有個主意,既能讓飛花令更新奇有趣,也能讓每個人都開心。”

這飛花令實際上也有考驗眾貴女才學的意思,肯定有人強有人弱,怎麽可能所有人都開心?

往年飛花令撥得頭籌的貴女都會一時風頭無兩,在貴女圈名聲大躁,也能引來更多少年英才的關注,所以這也是大家每年都會樂此不疲的來參加賞花會的原因之一。

飛花令若是一碗水端平,還怎麽出風頭?

但薛安然今天行事怪誕,沒人敢出言頂撞她。

隻吳小姐好奇道:“安然姐姐,什麽新奇的玩法啊?”

薛安然今天一直在幫她,她對薛安然此時滿是信賴,覺得她厲害極了。

薛安然笑道:“不用大家作詩詞歌賦,我會率先為每隻令寫好不同寓意的兩句詩或詞,被點中的人擇一選擇就好。這樣吧,大家先玩兩局,若是不好玩,我們再按往常的來,如何?”

裴若夕賭氣不說話,其他人群龍無首,誰也不願當出頭鳥,於是都含糊同意了薛安然的提議。

薛安然便讓絳雪拿了更漏來,笑道:“行令開始。”

薛安然將更漏倒置,從自己開始傳令牌,令牌依次從每個人手裏傳下去,直到更漏漏盡,令牌停在誰手裏,誰就得按照令主的要求展現才藝。令主會有一隻簽筒,簽筒裏麵有數十隻簽,簽上會寫明令主能要求做的事。更漏停了,令主要開始搖簽,簽上寫了什麽,令主念出來,拿著令牌的人就必須做什麽。

既然這次的飛花令按薛安然的要求來,簽子就是薛安然自己製作的。

很快,令牌傳到了第一個人手上。

大家原本興致缺缺,並不覺得薛安然提的新玩法能有什麽,都已經打定主意,玩了兩把推說不好玩,按照裴若夕的玩法來玩。

誰會為了薛安然得罪裴若夕啊?

裴若夕就算被廢了也是裴家的嫡女,薛安然算什麽。

誰不知道長平侯府外強中幹,內囊殆盡,如今稍好一點還是靠著薛安然經營有方,但高門世家娶的是門第,不是管家能力。世家貴女管家能力強自然是好事,若是不強,也會陪嫁管家能力強的人幫襯。所以薛安然盡管如今名聲還不錯,但也不是世家貴族擇媳的理想人選。

裴家同意這門親事,不定裏麵有什麽蹊蹺呢,隻不過誰也不會說破罷了!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薛安然念出了第一個簽子:“請手持令牌的人說出自己的第一個傾慕之人。”

所有人心中都一震,不由自主向拿到令牌的人看去。

大胤的婚嫁之事相對開放,並不完全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是他們這些高門世家管的格外緊一些罷了!但誰心底沒有偷偷動過心呢?

這偷偷動心的人和自己以後嫁娶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同一個人。

後宅女子誰能錯過這種八卦?

手拿令牌的是如今戶部尚書的兒子,他於去年成了親,娶的是錢家的小姐。

大胤的四大世家是裴家,陸家,顧家,陳家。但其下還有林林總總許多小的世家,錢家便是小世家之一。

此時他滿臉通紅。

他明明可以撒謊,張了張口卻半天說不出答案來。

片刻之後他苦笑道:“我自罰三杯!”

大家便明白,他的妻子不是他的意中人!

且他對自己意中人現在還有情,且可能用情很深,還有愧!

更漏第二次翻轉。

這次拿到令牌的人是薛景明。

薛安然抽出簽,笑道:“請二哥哥在在座諸位中挑出自己最欣賞的人,男女皆可。”

薛景明結結巴巴道:“直,直接說嗎?”

薛安然笑道:“二哥哥可贈其一物。”

薛景明沒有猶豫半分,拿出一隻泥猴,遞給謝清瑤道:“給你!”

他耳朵通紅,說完立刻坐了下來。

還有誰看不明白他的心思的!

謝清瑤自然不能拒絕,隻好接了過來,笑著道:“謝二哥哥!”

這會默契的沒人再提換回之前的方式玩了。

大家都想借機知道心儀的人是否對自己有意!

更漏第三次翻轉。

拿到令牌的人是吳小姐。

薛安然念道:“請吳小姐指定在座的一男一女同自己一起演一出《月下紅線》夜中吟詩唱和的橋段,念兩句台詞即可,若覺得不夠有趣,也可以自己添加上動作。”

月下紅線的故事情節,是一戶大家小姐和一個貧寒書生自由戀愛的故事。這個故事在大胤非常流行。

吳小姐一愣,她當然不好亂點鴛鴦譜,幹脆點了謝清瑤和薛景明。

吳小姐搶先道:“我就演崔麗娘的丫鬟吧!”

薛安然道:“慢著,既然吳小姐選了演崔麗娘的丫鬟,崔麗娘的扮演者可自行選擇顧生的扮演者。”

謝清瑤臉上的笑容幾乎僵了。

她怎麽可能在這次賞花會上間接選定自己的意中人?

她對薛謹修,薛景明,裴梓辰三個人都暗暗表示過好感,選了誰,另外兩個人冷落她怎麽辦?

三個人都喜歡她,她獲得的益處才最大!

薛景明目光熱切的看著她,就差沒脫口而出“選我”二字了。薛謹修雖然低頭喝著茶,但其實茶杯裏一滴茶也沒有。裴梓辰目光在謝清瑤和薛景明之間來回一遍,若有所思。

謝清瑤冷汗岑岑。

她強笑道:“這……這怎好選,實在有些冒昧了,不如我也自罰三杯吧。”

薛安然道:“清瑤妹妹不必害羞,不過演戲罷了,若你們人人都自罰三杯,這就實在太沒意思了,清瑤妹妹不會掃大家的興吧。”

見謝清瑤遲遲不選,薛安然微微一笑:“不知在座各位有哪位願意毛遂自薦,演顧生這個角色?”

“我!”薛景明第一個跳出來。

不知是誰笑出了聲,接著大家都笑了起來,起哄道:“哦~~~~~”

“薛二少爺真勇敢啊~~”

“咱們在座的男子都應該向薛二少爺學習啊~~~”

薛景明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沒有坐回去。

不過他沒高興一會,謝清瑤身邊的小姐就驚叫道:“謝姑娘,你怎麽了?!”

謝清瑤居然直接暈了過去。

大家頓時一陣手忙腳亂。

薛安然不慌不忙,笑道:“讓我表妹靠著歇息一會就好了,她最近忙著經營鋪子,可能有些忙累了。”

謝清瑤暈倒的時機有些巧,薛景明滿麵失望地坐了下來。

而其他人並不願意因為照料謝清瑤而錯過看戲,也就聽了薛安然的話,隻是將謝清瑤扶到一邊,讓丫鬟照看著。

更漏第四次翻轉。

拿到令牌的人是裴梓辰。

薛安然念道:“請裴公子回答一個問題,如果再有一次選擇,裴公子是選擇自己真正心儀的人,還是選擇父母為自己安排的婚嫁對象呢?”

在座頓時鴉雀無聲。

裴梓辰不自覺站了起來,和薛安然對視著。

裴梓辰笑道:“為何父母選的,就一定不是自己喜歡的人呢?”

薛安然不可以在外宣稱自己不喜歡裴梓辰所以要退婚,傳出去會被說不知廉恥,狂妄自大。

但裴梓辰卻可以宣稱自己不喜歡薛安然所以要退婚,並且不會有任何流言蜚語。不但如此,大家還會覺得裴梓辰是遵從自己本心的君子,那些不敢違逆父母的世家兒郎更會將裴梓辰視為楷模。

可裴梓辰還是不肯放過薛安然。

他明明不喜歡她,卻要兩邊都釣著。

他也在下注,賭自己和謝清瑤,誰能笑到最後。

薛安然定定看了他一會。

薛安然緩緩道:“去歲,謝表妹的生辰,裴公子送了她一套虞寒的寒山鳥獸圖孤本。”

這套寒山鳥獸圖價值千兩白銀。

薛安然這話一出口,所有人心中都倒吸一口涼氣。

討女孩歡心像裴梓辰這樣大手筆的,各個世家貴族的男子中也是非常少見的。

薛安然道:“裴公子可記得安然的生辰?”

裴梓辰臉上笑容頓僵。

去歲他送了謝清瑤禮物,卻忘了送薛安然禮物,薛安然並沒有找他鬧,他也就沒當回事,沒想到這會薛安然會當眾說出來。

薛安然畢竟是他明麵上的未婚妻,大胤的所有貴女都對“寵妾滅妻”這種行為深惡痛絕,後宅對前朝之事影響也非常之大,裴梓辰不敢怠慢。

裴梓辰忙道:“我是見侯府夫人對謝表妹十分看重,所以不敢怠慢。”

薛安然又道:“但是剛剛我見,裴公子為安然妹妹畫了一幅畫。眾所周知,裴公子的畫技在大胤,與名家手筆也是不相上下的。可是安然與裴公子相識兩年,訂親一年,也未能獲得一副裴公子的墨寶。”

裴梓辰硬著頭皮道:“安然妹妹言重了,以前是未得閑暇,並不是故意不作。”

謝清瑤這時候幽幽醒轉,掙紮著站起來對薛安然行了一禮道:“大姐姐,對不起,當時清瑤初來上京,並不知道你和裴公子的關係。沒想到大姐姐會將這些事記得這般清楚,是清瑤讓大姐姐不開心,也讓裴公子為難了……清瑤願意向大姐姐保證,清瑤以後萬萬不會同裴公子有半分來往!”

謝清瑤說完後,又將畫卷還給裴梓辰道:“裴公子,你別怪大姐姐計較這些事,她一定是太在乎你了,才會今天當眾把這些事說出來的,她不是故意要為難你的!”

裴若夕聽了這話,第一個跳起來,指著薛安然的鼻子怒道:“薛安然,原來你今天弄出這麽多事,就是想當著所有人的麵責難我哥哥,你薛大小姐不是一向自詡行事光明正大嗎,何必拐著彎說這麽多?你今天便是直接說一句想和我哥哥退婚不就行了嗎,我裴家難道還能為難你這位長平侯府的嫡女不成?”

薛安然沒說話。

裴若夕又對裴梓辰說道:“哥哥,她這樣當眾羞辱你,進了裴家的門還不知會怎麽樣呢!既然她不敢說,我們自己說就是了,這便與她退婚吧!”

她又看著薛安然寒聲道:“我裴家與你長平侯府退婚後,兩家再不往來!”

裴家是大胤的世家之首之一。

裴家的人脈遍布朝堂,裴家經營的鋪子遍布大胤各行各業,裴家咳嗽一聲,皇室都要客氣的問一句是否安好,

薛安然此時根本承擔不了與裴家退婚的後果。

但薛安然卻淡淡笑了一下,一口答應道:“好,我願意與裴公子退婚,隻願裴公子能真正尋到內心所愛,喜結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