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瑤看到這麽多人,臉色這回是真的白了。
“好……好!你好!”薛景明氣得差點一口血吐出來,不想再多看謝清瑤一眼,搖搖晃晃的要離開。
“慢著。”薛安然突然出聲道。
“清瑤妹妹,你既然承認收了我二哥哥這麽多禮物,又對我二哥哥無意,還是把這些禮物還了吧,畢竟也有一二百兩銀子呢。”
謝清瑤一愣,薛安然如果不說,她還真不記得到底收了薛景明多少禮物。
依薛景明的性格,就算她和薛景明關係不好了,薛景明也不會找她要回來,所以謝清瑤收的時候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一二百兩銀子的禮物在世家貴族間也是個不小的數目了,雖然跟裴梓辰送的禮物價值沒法比。
如果不是談婚論嫁的訂親對象,是默許不會送這麽貴重的禮物的。
這麽多人看著,謝清瑤沒辦法抵賴,如果堅持不還,傳出去很難堪。
謝清瑤隻好道:“那請二哥哥回去核算一下,清瑤到底要還多少。”
薛景明沒有理會她,徑直走了。
謝清瑤又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裴梓辰,見裴梓辰目光怪異的看著她,心裏一跳,但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又不好做什麽,隻能低下頭不語。
薛安然笑道:“好了,這裏也沒事了,我們回去玩吧,不要讓這一點小事掃了興。”
客人們連忙應和著主人,回到宴席場地去了。
隻有謝清瑤孤零零的留在原地,沒人給她一個眼神。
“荒唐!”孫氏聽了這邊發生的事,原本快好的身子又氣得發抖:“我給他銀子,是讓他結交人脈,好好讀書,不是讓他花在女人身上的!幾百兩,又是幾百兩!我含辛茹苦的把他養這麽大,他何曾給我花過這麽多錢!”
說到這裏,孫氏看到了那雙蝶金絲墜,更是怒氣勃發,指著那墜子道:“唯一一個這麽樣的東西,還是那謝清瑤不要,才來送給我的!”
秋菊此時根本不敢說話。
“給我砸,給我砸!”
秋菊瑟瑟發抖道:“夫人……三百兩呢……”
給孫氏氣得一口氣差點噎不上來。
“老爺,老爺當初為什麽要接這個燙手山芋,榮華富貴沒等著,別是賠了兒子又折兵!老爺呢,死哪裏去了!又臥在哪個小賤人**!”
秋菊訥訥道:“夫人,息怒啊。這時候對老爺發氣沒什麽用啊,老爺就算再不中用,也是個爺們……”
孫氏尖聲道:“這長平侯府,他何曾一天管過!整日不是隻知道吃花酒就是看戲子,我當初真是豬油蒙了心!”
“生了兩個兒子,謹修還好些,小的算個什麽!隻是沒像他爹一般吃花酒,錢還不是全花在女人身上!不行,我不能任由這謝清瑤待在我們府上了,我得想個法子……”
但孫氏仔細想了一番太後的作為,還是打了個冷戰,把一些念頭給壓了回去。
“……對,薛安然,薛安然,薛安然是個能幹的,那胭脂鋪子,是她的嫁妝,她就這麽拱手送人了,真的沒有一點不甘心?”孫氏已經急得六神無主了。
秋菊老實道:“奴婢瞧著大小姐過得悠哉得很,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孫氏皺眉道:“她就不能自己想著把鋪子要回來?”
秋菊:“……夫人,這……”
孫氏擺了擺手,也知道是自己異想天開了。
當初是自己開口讓薛安然把鋪子給謝清瑤,從哪個方麵來說,薛安然都不可能自己要回鋪子。
“她怎麽突然變得這麽蠢!”孫氏恨鐵不成鋼:“明麵上要不回鋪子,不知道暗地裏動點手腳?!罷了!從前是我太縱著謝清瑤了,讓她在府裏橫行無忌,居然連我兒都被她耍得團團轉!她是……又怎樣,長平侯府的當家主母依然是我!沒有她說話的份。你去傳我的令,讓她把胭脂鋪子的地契還給薛安然,晾她也不敢說什麽,就算鬧到上麵那頭去,我更能說理!”
秋菊忙應了聲是。
“什麽?要我把胭脂鋪子還給薛安然?!”
謝清瑤簡直不敢置信!
她經營這鋪子一個多月了,前期更是時時刻刻心思都鋪在鋪子上,沒有絲毫懈怠,他們長平侯府怎麽回事,送出去的東西,一個個都能要回去?!
簡直無恥!
但這個命令是孫氏下的,她不能不尊長輩!
更何況薛安然當初能一口答應送給她,她為什麽就不能一口答應還回去?!
謝清瑤推說自己要找一會地契,等傳話的人一走,她就將地契拿了出來,呆呆看著。
她費心經營了一個多月,且鋪子收成也不錯,現在又要拱手讓人,簡直讓她心在滴血……
她完全忘了,薛安然花了多久將這鋪子經營好,又是如何一朝易手送給她的。
“表姑娘,大小姐差人來問,你什麽時候還二少爺的銀子。”
“大小姐,大小姐!你們眼裏是隻有大小姐了,沒有我這個表姑娘是不是!”謝清瑤第一次對著自己的下人發火:“我是欠二少爺銀子,不是欠大小姐銀子,隻有二少爺才能讓我還,懂嗎?!”
丫鬟諾諾應了聲是,飛快跑了。
不過半天,謝清瑤以前的溫柔和善全是裝的這條消息,在長平侯府下人之間傳了個遍。
謝清瑤在孫氏那裏失了寵,很快,這消息薛安然也收到了。
府裏的下人見風使舵的本事,隻要倒的不是自己,這本事還是挺受用的。
絳雪一邊講著一邊咯咯直笑。
她雖然看不懂薛安然的部署,但是見胭脂鋪子真的要回來了,還是孫氏出手幫大小姐要回來的,也覺得老出一口氣了。
墨枝則是想著前後所有的事,若有所思。
她當初還覺得大小姐送出去鋪子,想要再要回來簡直天方夜譚,結果大小姐做到了。
墨枝心裏定了定,看來自己第一步沒選錯人。
大小姐要用二少爺的名義買回那耳墜,便是要挑起孫氏和謝清瑤的矛盾,把耳墜送給孫氏,也是為了讓孫氏越來越膈應謝清瑤,最好看到那墜子,就膈應謝清瑤。
一雙翡翠鐲子的分量不夠,就再加上三百兩的耳墜。
當然也怪二少爺自己糊塗,二少爺若是拎得清事,孫氏和謝清瑤也走不到如今這一步。
“以後夫人還會動姑娘的嫁妝嗎?”墨枝忍不住好奇的問。
薛安然笑道:“隻怕她再沒這個功夫!”
薛安然又道:“去替我給吳家小姐送張請帖。”
“吳家小姐?”絳雪疑惑道:“是賞花宴上出現的那位吳家小姐嗎?可是姑娘從前從未和她有過交集呀?”
絳雪以為薛安然在賞花宴上幫吳小姐隻不過是因為自家姑娘心善罷了。
薛安然緩緩道:“她來得有些蹊蹺。”
吳家小姐名喚吳伶俐。
吳伶俐從賞花宴回家後,心情很是不錯。
吳家在上京郊區附近買了個二進的小院子,仆人隻有一個坡腳老婦,不要工錢,給口飯吃就行,平時為吳家做些漿洗的活。還有伺候周氏的一個丫鬟,也是從小跟周氏長到大的,如今早已嫁人了,時不時會幫襯周氏一些事。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下人了。
吳伶俐雖說是個官家小姐,大部分的活都是自己做的。
不過她從來沒覺得有什麽,直到今天去了賞花宴,見到世家貴族小姐千嬌萬貴的做派,方才開了眼界,回來同她娘周氏說個不停。
周氏聽她嘰嘰喳喳的說完,見她滿麵紅光,沒有不開心的樣子,便把她打發了。
吳伶俐一消失,從裏屋走出兩個男人來,一個是吳伶俐她爹,一個是瑞王趙承業。
趙承業說道:“萬幸吳姑娘沒有在賞花宴受什麽委屈。”
吳大人長歎一聲:“瑞王殿下不必掛心,既然選了這條路,下官要麵對什麽,心裏有數。”
“伶俐並不是沒受什麽委屈。”周氏道:“方才伶俐說了,那些世家貴女並不待見她,一開始讓她入座都不肯,也沒人為她引薦介紹,那麽大個園子,她都是瞎走的,路上碰到人沒有一個搭理她,隻有一個薛大小姐有幫著她。”
“哦?薛大小姐?”吳大人道:“是長平侯府的薛大小姐嗎?”
周氏肯定的應了聲是。
吳大人看了看趙承業:“……這卻有些意外了。這次小女入暢輕園,若是有收獲更好,若是沒有收獲,下官本也已做好了小女無功而返的準備,這薛大小姐……是巧合,還是她看出了背後的意思?”
周氏便將薛安然在賞花會上說的話,做的事,詳細描述了一遍。
吳大人聽後沉吟道:“聽起來像是巧合。這薛大小姐再怎麽聰慧,也不過十四歲的姑娘,便是四大世家的嫡女,在這個年紀想要察覺出背後的門道,怕也是不能……不過,薛大小姐如此行事,倒是對我們很有助益。”
趙承業淡淡道:“不管她是什麽心思,以後自會見真章,大人不必過於憂心。既然吳小姐平安歸來,承業就先告退了。”
吳大人道:“瑞王殿下慢走。”
趙承業頓了頓,又對吳大人長揖一禮,沉聲道:“承業必會盡全力保護吳大人一家的安危!”
吳大人還了一禮,沒有說什麽,趙承業便轉身走了。
周氏滿麵擔憂道:“老爺……為何要行此險事,我們平平安安過自己的日子,哪個黨派都不站,不好嗎?”
吳大人道:“若是世家貴族能真正利國利民的辦事,我們過些清貧日子又何妨?但世家貴族盤桓在大胤之上,逐漸如同巨蟻啃噬大胤國運,若是就此放任下去,恐怕民生更加多艱,寒門難再有出頭之日啊!難道你想讓我們的女兒長大以後的命運,也隻能被世家貴族所左右嗎?”
周氏道:“老爺,我聽您的。”
趙承業出了吳家的大門吩咐道:“青騅,點一支我的親兵,十二時辰日夜交替,在吳家附近巡邏,發現有不對,立刻稟告於我,無論何時何地。若是發現有歹人作亂,危及吳大人一家安危之時,可當即斬殺。”
青騅道:“是!可是王爺……這樣豈不是跟世家明麵上結下死仇?隻怕以後會不死不休……”
趙承業淡淡道:“我才是大胤的瑞王,食俸祿,得民利,若連忠義之士都維護不了,坐這王位又有何用?”
青騅不再說話。
趙承業又問道:“當初我讓你派人打探薛大小姐的行蹤,一直跟著嗎?”
青騅道:“也沒一直跟著。薛大小姐以前一個月會去四次自己的胭脂鋪子,除此之外沒有外出,都是她的貼身丫鬟代為采買,但最近薛大小姐也不去自己的鋪子了,屬下打聽到,她的鋪子轉讓給謝小姐了,就是長平侯府的表小姐。”
趙承業皺皺眉:“自己的嫁妝,轉讓給表小姐?”
青騅道:“屬下也覺得奇怪,但是再三確認,事實就是如此。”
趙承業耳目一動:“有人來了,我們先避開。”
趙承業和青騅藏身到一側。
兩人都是習武之人,耳力遠勝常人,趙承業清清楚楚聽到,是薛大小姐派人送了請帖給吳小姐。
趙承業沉吟片刻道:“這薛大小姐,是時候見見了。”
謝清瑤將地契還給了薛安然,同時還附贈了一張吳管事的請辭貼。
吳管事辭了胭脂鋪子的管事,一心一意為謝清瑤去管理小吃鋪子去了。
絳雪憤憤不平道:“真是養不熟的狼!”
薛安然笑道:“何必這麽氣憤。吳管事並沒有對不起我們什麽,人各有誌。”
絳雪道:“難道他看不出來我們家姑娘才是值得跟的嗎!”
薛安然道:“我暫時給不了他想要的,他不願跟著我做事很正常。好了,吳小姐應了我的邀,收拾收拾,我們今天好好放鬆一下吧。”
見絳雪還是不高興,薛安然笑道:“行了行了,我向你保證,吳管事會為他的選擇後悔的,行了吧?”
絳雪這才高興了,薛安然便留著墨枝守家,自己帶著絳雪出門了。
但是等薛安然到了約定見麵的地方,才發現來的人是趙承業,瑞王趙承業。
趙承業身著一身玄色長衣,天氣有些冷了,他卻站在酒樓的窗前,不懼半點迎麵寒風。薛安然剛一進房間時,還以為自己走錯了,趙承業聽到她的腳步聲,轉過頭,淡淡喚了句“薛大姑娘。”薛安然才確定自己沒走錯。
許久未見,薛安然盯著趙承業,一時有些怔然。
趙承業卻沒有絲毫生疏客氣之態,見薛安然穿得單薄,當即便將窗戶關了,又拿起放在座椅上的大麾,沉默的遞給薛安然。
薛安然愣了一下,不知該不該接,腦子轉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有意勾搭趙承業之事,便幹脆的接了過來,披在身上,融融暖意瞬間傳遍全身,薛安然也勾出一個甜笑,柔聲道:“安然謝謝王爺掛心。”
薛安然在女子中已算身量高的,但披上趙承業的大麾,人便顯得短了一截,大麾拖了長長一段在地上,沾了不少灰。
她明明未施粉黛,卻仍然眉眼明麗,一笑之下,更是光華奪目,叫人生出心驚之感。
趙承業眼中卻並沒有現出什麽驚豔之色,移開了目光,淡淡道:“薛大小姐,請坐。”
他指了指桌上的菜單:“不知你喜歡吃什麽,自己點。”
薛安然忽然噗嗤一聲笑。
趙承業看著她。
薛安然巧笑倩兮:“這是安然第二次見王爺,卻覺得王爺每次給安然的印象都大有不同,記得第一次見王爺的時候,王爺回安然的每句話,怕是不超過十個字呢。”她眨了眨眼:“這次好像有二十個字。”
趙承業不說話,隻是凝目看著她。
薛安然道:“王爺這樣看著安然幹什麽?是安然臉上有什麽東西嗎?如果有的話,可否勞煩王爺為安然尋來一麵鏡子?銀錢自會奉上。”
趙承業終是低了頭,將菜單往她跟前輕輕推了推,嘴上卻淡淡道:“看來你不餓。”
薛安然臉上的表情又僵住。
趙承業每次的反應都跟別的男子迥然不同。
裝可愛裝可憐,借用兩人的共同經曆拉近距離,是謝清瑤慣用的勾引男人的手段,薛安然前世見她用過不少回,沒有一回完全無效的,趙承業是第一個完全不吃這套的。
薛安然其實是自負自己美貌的,又用盡手段勾引趙承業,對方卻完全不上鉤,且對她一眼都沒有多看,心底不自覺有點氣,當下收了笑意,淡淡刺道:“王爺看來不是想請安然吃飯的呀,一直讓安然點菜,總不會是……想來吃白食的吧?”
趙承業道:“對,你就這樣跟我說話,很好。”
薛安然又一次狠狠噎住。
好!很好!
薛安然忍了氣:“看來王爺不喜歡聽好話呢!”
趙承業淡然道:“嗯,我喜歡聽實話。”
薛安然道:“哦?不知道這次王爺換掉吳家小姐,來應安然的約,是想聽什麽實話?”
趙承業依舊是淡淡的語氣:“我想知道,你選皇上,還是世家。”
他幽深的雙目凝望著薛安然,嘴角浮出一絲極淺極淡的笑意:“不是以長平侯府薛大小姐的身份,而是就以薛安然你自己,你選哪方?”
薛安然心口狂跳起來,麵上卻仍然笑道:“瑞王殿下是不是高看我了,我隻是個養在深閨的女子,能懂什麽呢?”
趙承業直接遞給她一張紙。
雖然趙承業沒說什麽,但薛安然愣是從他臉上讀出三個字:你、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