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要待在府內少外出,薛安然也就真的待在長平侯府內,沒有外出。
得了空閑,她也就跟著青峰學習武藝。
青峰真的很認真的在教她,每天讓她早起蹲一個時辰的馬步先,等身體適應了,往後還要再加練。
薛安然前世也有請過武夫,但請的人都是些隨意混口飯吃的,沒有什麽真本事,有些有真本事,卻也不願來教她,因此薛安然前世隻不過胡亂學了些強身健體的打拳之法,並沒有什麽基本功。
青峰這樣的操練很是辛苦,她就算心性堅韌,在日頭底下蹲一個小時馬步也有些吃不住。
不過她倒也沒有叫苦叫累。
倒是絳雪心疼她,對青峰道:“我雖然不懂武藝,但也知道那些功夫都是大小練出來的,六七歲就開練,再早三四歲就開始練,我們家姑娘如今都快及笄了,這時候練這些功夫,是不是起步太晚了?”
青峰道:“王爺是十二歲才開始習武的,也就比你們家小姐早上兩年。”
說完之後,他見絳雪羞惱,方才反應過來道:“不過你們姑娘家跟男兒確實不一樣,我回去同王爺商量一下,薛小姐的練武安排。”
青峰又對薛安然道:“薛小姐如今被困在此處,可有什麽需要我帶話給王爺的。”
薛安然點點頭:“確有一事需要王爺幫忙,麻煩王爺去幫我調查調查,宋監正的宅子買在何處,有幾處宅子,討了幾個小妾。”
青峰:“……”
薛安然道:“怎麽?”
青峰道:“是!”
青峰走後,絳雪道:“姑娘,王爺的這些手下,好像越來越聽姑娘的話了。”
薛安然不語。
青騅一開始對她有成見,餘掌事更是將對她的不喜擺在了明麵上。趙承業並沒有為她說過什麽好話,而是給她機會讓她展現真實的自己,從而讓其他人真心信服。
他對她很有信心,他對他的手下也很有信心。
平心而論,趙承業確實是個值得跟隨的主上……
趙承業對自己的下屬都真心的好,他的下屬也都對趙承業一片忠心。
至少前世薛安然從沒聽說過趙承業的府中出過什麽內亂。
今生的這些經曆,讓薛安然意識到,其實世家對趙承業的攻擊無時無刻都存在,隻是外人看不出痕跡罷了,但即使是這種情況,趙承業的內部也沒出任何問題,讓世家沒有找到一絲機會。
下午,青峰帶回了消息,表示宋監正在西市有一處宅子,家裏養了兩個小妾,還有一個藏在外頭的外室。
青峰還給薛安然帶回來一個銀鐲子,說是趙承業送給她的。
薛安然不知趙承業為何要給自己送禮物,正準備推辭不收。
青峰按下了銀鐲子的開關,一柄鋒利的小刀彈射出來。
青峰道:“王爺也是擔心薛小姐的安危,請薛小姐收下吧。”想了想,他又補充道:“王爺給我們每個人都送過禮物,我和青騅的武器都是王爺托人鍛造的。王爺送給餘掌事的則是一本醫書。”
薛安然聽罷,始才收下來。
因為內有乾坤,這個銀鐲子稍微有些大,戴在薛安然的手腕上,更顯得她手腕纖細,柔若無骨。
盡管是一件暗器,這個銀鐲子上麵也雕刻了繁複的花紋,實在美麗。
薛安然看著銀鐲子,不知道想些什麽,片刻後才道:“好似快要中秋節了吧。”
絳雪和青峰都說是。
薛安然對青峰道:“中秋佳節將至,城外的流寇想必吃不飽穿不暖,你去幫我給他們帶話,說我願意略盡綿力,送些衣食。”
薛安然邊說,邊拿出一百兩的銀票來,這當然是趙承業上次送給她的。
青峰雖然不知道薛安然到底要幹什麽,但他向來不喜多問,拿了銀票就去辦事了。
倒是絳雪好奇問道:“姑娘,好端端的給那些流寇送銀票做什麽,平日裏他們沒少劫掠百姓,瑞王殿下還派兵去剿過他們好幾次呢。”
薛安然道:“瑞王殿下確實剿過他們好幾次,但是幾乎都無功而返,你不覺得奇怪嗎,瑞王殿下可是我們大胤的戰神。”
絳雪道:“……額,我記得瑞王殿下是說這些流寇並沒有聚在一處,平日裏都是散在各處,根本找不到人,所以才無功而返。”
薛安然淡淡道:“你瞧我們平日裏衣食住行,不成問題。但是外頭並不是這樣,皇上雖然有下令減輕稅賦,但是落在百姓頭上,隻是明處減輕了稅賦,暗地卻加了不少稅賦,這暗地裏的稅賦是誰收的呢?百姓投告無門,皇上也無力下手,重稅之下,自然多了不少流寇,平日裏他們也不作亂,隻是每逢收稅的日子,會聚在一起搶奪官吏收上來的稅務。”
絳雪恍然大悟:“啊,原來他們也是一群可憐人……”
薛安然搖了搖頭:“可憐也並不可憐,有些事情一旦開了個頭,就收不回手了,嚐到了劫掠的甜頭,很多人就不會再有心思正經做事賺錢,所以像這種佳節時日,他們也會打家劫舍,隻不過瑞王和他們應該有暗處的約定,那就是不許殺傷人命,強迫婦女。”
絳雪若有所思道:“所以瑞王殿下也並不是一味的剛直不阿……”
薛安然道:“世上有太多無奈之事,瑞王殿下若是一絲人情世故都不曉,一味的清正,這個位置哪裏坐得穩。”
絳雪道:“所以姑娘送銀票給他們,是為了幫助瑞王殿下,好叫他們不再生事嗎?”
薛安然道:“你若用這種方法讓他們不再生事,他們胃口隻會越來越大,現在一百兩銀票能叫他們歡歡喜喜,後頭怕是一座金山都堵不住他們的嘴,我給他們銀票,自然是有事需要讓他們幫我辦,公平交易,童叟無欺。”
絳雪道:“他們能有什麽本事,能幫姑娘辦事啊?”
薛安然笑道:“他們不識字。”
當夜子時,本應是宵禁時分,除了打更的,路上本來空無一人。
但陸陸續續的,從錯綜複雜的小巷處走出來幾十號人。
這些人聚在一處廢棄的印刷廠中,拿著手上的拓本問道:“嘿,當家的,你認得這上麵寫的是什麽嗎?”
當家的不耐煩道:“拿錢辦事,早辦完早回家,你問那麽多屁話幹什麽?”
那人嘿嘿笑道:“貴人專門來找了我們辦事,我這不是擔心,這上麵寫的是什麽造反的言論嗎,若是正經事,豈會專門找到我們。”
當家的道:“說的什麽廢話,你若是有那個本事賺正經錢,豈會出現在這裏,我告訴你們,這次的生意足足有一百兩銀票,你要是不想幹,趁早給我滾,有的是人幹。這上麵就算寫的是造反,造天王老子的反,都得給我幹好了。咱們雖然落了寇,但該辦正事的時候,也要認真辦好,聽懂了嗎?”
所有人都應了聲是,很快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
淩晨,他們又將這些新印刷出來的紙張貼在晨報的附近,然後四散開來,沒入小巷之中,不見蹤影,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你們看了今天最新的八卦嗎?”
“什麽?”
茶樓酒肆,閑著無聊的人們紛紛議論:“有個外室女,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可能是過得好又沒人能說,居然把自己的事情寫了出來,貼在晨報附近,哎喲,可刺激了,我讀來給你們聽聽。”
“夫君在朝堂做事,昔日的姐妹,哪個有我嫁的好?住的是西市寸土寸金的宅子,平日裏穿的都是織雲錦,連窗紗都用的是軟煙羅來糊,我的丫鬟一個月月錢都有十兩銀子,打賞下人隨意抓一把金瓜子,夫君從來不嫌我浪費,不會持家,說就喜歡看我花他錢的樣子,要嫁給這種男人才算嫁對了人,哎,大家同是姐妹,夫君的正房夫人,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你死抓著有什麽用?喝了那麽多藥肚子都沒個動靜,趁早死了這個心吧,嘻嘻,等我懷上孩子,明年就可以扶正了。”
“什麽,天下居然有這麽無恥的女人?!”
“朝廷最近不是說要嚴懲貪官汙吏嗎,不會就是說說而已吧。”
“什麽官啊,連丫鬟的月錢都有十兩銀子!他家還缺丫鬟嗎?”
“真的假的啊,不會真有這種人吧,還拿出來告訴所有人?”
“有可能啊,我覺得有可能是養在外頭的女人向正房夫人示威呢!”
“真是猖狂!禮樂崩壞,世風日下,這事有沒有人管啊!實在不行,咱們一起告官去。”
“咱聽說上次有個什麽侍郎,官還挺大的,寵妾滅妻被正房夫人一紙訴狀告了,還被治罪了,誰啊膽子這麽大,縱的個外室跟正房夫人叫板。”
不過短短半日,這條八卦傳遍了上京的茶樓酒肆,深閨內宅。
消息很快傳到京兆尹處。
京兆尹大怒道:“上頭最近才下發指令,嚴查貪墨之風,我才上報最近一段時日整肅貪墨之風有成效,就有人冒頭出來打我的臉?是誰這麽不把我放在眼裏,給我查!”
宋監正今日剛下朝,正準備拿著新得的賞銀去自己的外室處風流一番,就被陰沉的京兆尹堵住。
還沒來得及說幾句客套話,京兆尹冷冷道:“宋監正,你過的好一番風流快活的日子啊!經查處,你不但利用職務之便貪墨,內宅不寧,苛待發妻,還涉嫌與不法賭坊勾結,證據確鑿,要說什麽,去刑部大牢說吧!給我押走!”
“……你們,你們不能胡亂抓人,我是朝廷命官,你們不能這樣直接抓我!”
“此事我早已上書皇上,皇上大怒,特批不必經過繁瑣手續,直接把你逮捕歸案!還不快走!”
他身後的副手見著這幕,嚇的趕緊遠離了些,目送著宋監正直接被抓走,抹了抹頭上的虛汗。
他雖然不知道宋監正到底發生了何事,卻知道裴家的人來找過宋監正。
結果過了幾天,宋監正就出事了。
他雖然也拜了錢家的門貼,但性子比較老實懦弱,混了這麽多年不過混個副職混吃等死罷了,這麽多年見了朝堂的凶險,更是再沒有一絲野心向往上爬了,隻想混個安穩到老。
但是天不遂人願,他剛出宮門不久,就碰到了青騅。
因他很少見到瑞王趙承業,所以一時沒認出來青騅。
等青騅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請他去酒樓坐一坐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他攤上事了。
但是看著青騅腰間的瑞王府專屬令牌和刀,他愣是沒膽子說個不字,唯唯諾諾跟著青騅走了。
酒樓上,青騅將薛安然新印的八卦小報給了副監正:“副監正想必識字吧。”
副監正連連點頭,一邊看那小報,一邊頭上的汗不停的冒。
他雖然膽小,但是不蠢。
青騅笑道:“副監正不會也養了外室吧,恕我直言,這內宅的事處理不好啊,總是容易攤上一些事,常言有道,虧妻者百財不入嘛,自己的正房夫人為自己打理瑣事,孝順父母,撫育孩兒,免去自己的後顧之憂,該有的尊敬體麵總是要給的,你說是不是?”
副監正忙道:“下官隻有一位老妻,不敢納妾……也,也沒有餘錢納妾。”
青騅道:“副監正的品性,著實是比宋監正好上很多啊,這麽多年坐著副職,實在令人惋惜。不過宋監正這次必定會被撤職,按資曆來算,也該是副監正你頂上正職了,小生這邊提前恭賀了。”
副監正汗越流越多,直說不敢。
青騅道:“對了,若是太後皇上召你問些什麽,你實話實說就好,聽明白了嗎?”
副監正點頭如蒜搗:“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沒兩日,宋監正就被明確撤職,貶為庶人,西市的房子也充公了。
宋監正被放出來後第一時間就來到自己的外室這裏,對她拳打腳踢:“都是你幹的好事!我真不該縱著你,縱得你無法無天,連自己幾斤幾兩都不知道!來人啊,把她的衣服給我扒了,把她丟給人牙子,隨意發賣到哪裏去!”
外室哭道:“老爺明鑒啊,不是奴家,真的不是奴家,奴家平日裏足不出戶,何況自做了老爺的外室,爹娘蒙羞,根本不認奴家,奴家哪裏敢做這種事觸怒老爺,哪裏又敢將這件事說的人盡皆知!再說,再說了奴家根本不識得這麽多字啊,寫不出來這樣的小報!”
宋監正一聽,一時覺得有理,一時又更氣了,打罵的更厲害:“好啊你,平日裏跟我說的好話都是謊話,跟了我讓你覺得抬不起頭做人是不是?!”
“好了,我跟你來不是來看你打女人的!”一聲冷喝在宋監正旁邊響起,卻是裴梓辰:“這件事擺明了有蹊蹺,如今還是查清楚小報到底是誰所貼,說不定還能挽回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