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然獨自跟著裴顧氏到裴梓辰的內院。
裴梓辰的內院,她前世今生其實都沒來過,很是生疏,薛安然又是個路癡,心裏罕見的有些緊張。
裴顧氏路上隨意跟她閑聊了些各地的風景之類的,很是平常的一些話。
薛安然見她妝容儀態,表情語氣都無可挑剔,麵上絲毫不露,比孫氏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心下更是謹慎。
裴梓辰的院子很大,走了一會才到。
裴顧氏帶著薛安然進了裴梓辰的房間。
裴梓辰躺在**,果然被打的不輕,嘴唇發白,這是裝不出來的,見裴顧氏來了,隻能躺在**行禮。
“薛大小姐也來了。”許是因為上次的事,裴梓辰受到了深刻的教訓,此時對著薛安然,也不再安然安然的叫著,語氣生疏了許多。
薛安然也客套的關心了幾句。
裴顧氏見他倆也沒什麽話,便對薛安然道:“薛小姐,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我兒確實之前做錯了許多事,讓你心灰意冷,若要結為夫妻,縱使不能情深似海,也要夫妻和睦才是最要緊的,但是由我們裴家主動提出退婚,對你總是很不好的,而且訂親時送給薛小姐的許多禮物,按照禮法,親沒結成,薛小姐得退回來,不過終究是我兒有錯在先,薛小姐退一半就好,薛小姐以為如何?”
薛安然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便道:“安然是小輩,夫人的安排,總是更周全妥當的。”
裴顧氏笑了笑:“我兒也受了家法,此處說話多有不便,薛小姐請隨我去偏廳吧,我們擬定一下退親的事宜,再簽下退親書,也好有個憑證。”
薛安然點點頭。
裴顧氏又帶著她來到偏廳,離主臥隻有一牆之隔。
退親也是個麻煩事,流程繁多,裴顧氏留下一個丫鬟陪著薛安然,自己去庫房清點當初裴家訂親時送了多少禮。
在訂親禮上,裴家倒沒有虧待薛安然,裴家財大氣粗,當初送訂親禮的時候,抬了滿滿的二十多個箱籠,把上京很多貴女都羨慕壞了,其中也包括謝清瑤。
前世薛安然也以為這是對自己的重視,但現在看來,這不過都是些明麵上的功夫罷了,再說律法規定,隻要沒成功結親,這筆錢都是要退的,等於這些錢財隻是暫時寄存在她這裏,她前世還不知道多感動。
裴顧氏剛剛同薛安然說了許多退親的事宜,薛安然有點頭昏腦漲的,又看到裴家擬定的退親書,很是詳細,便拿過來看了一會。
看著看著,裴顧氏留下的丫鬟忽然無聲無息軟倒在地了!
薛安然嚇了一跳,趕緊站了起來。
麵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麵容清雋的男子。
他看上去不像是什麽下人,也不像是裴家從外頭隨意找來的人,他甚至給薛安然行了一個禮,十分沉靜道:“薛大小姐。”
薛安然道:“你是?”
男子十分淡定道:“我是裴家的庶子,也是用來陷害你的人。”
薛安然:“接下來你要做什麽?”
男子道:“我根本不需要做什麽,隻需要我們倆同時待在這間屋子,待上一會,再加上這個暈倒在地的丫鬟,罪名就成立了。”
薛安然愣了一下:她居然已經中套了!
這裴顧氏,處處都在放鬆她的警惕!
她原本以為殺機在裴梓辰的房間中,但是裴梓辰本人就在房間中躺著,並且確實受了家法起不來身,縱使她提前有防備,心內還是下意識鬆了些,接著裴顧氏又說起她最關心的退親問題,她即使知道這其中可能有詐,但還是會下意識分神,然後又留了個丫鬟在這裏,讓她誤以為圈套還沒有開始。
薛安然道:“裴家真是舍得!為了算計我,居然願意舍下一個庶子!”
男子苦笑道:“一個庶子,又算的上什麽呢?”
薛安然道:“難道你就甘心一輩子在裴家,隻是因為是庶子,就為人擺布嗎?”
男子道:“在做這件事前,嫡母已經告訴過我薛大小姐聰慧過人,可能還會離間我和裴家,果然被嫡母說中了。薛大小姐,勸你死了這條心,我若不是別無他法,又豈會同意嫡母的請求,來到這裏幫嫡母呢。”
薛安然歎道:“這樣說來,那便無話可說了……不過,我們這般衣衫齊整的,若你嫡母叫人來抓奸,怕是也沒什麽說服力吧。”
男子重新拿了一份退親書放在桌上,把原來那份退親書麵不改色撕了,直接吞了下去,然後淡淡道:“薛大小姐冰雪聰明,不妨猜猜看,我嫡母到底準備給你安上什麽罪名?”
繞是薛安然,看到這樣男子這樣的動作,也不由一怔。
來不及思索,外麵人群的腳步聲逼近。
裴顧氏當先推開了門,她看了看那男子和薛安然一眼,臉上難掩震驚和失望,薛安然都想給她鼓掌,演的根本不像演的。
“同光,你在這裏做什麽?!”
裴同光臉色也是出現了一絲錯愕,然後陰沉下來低下了頭,入戲那叫一個快。
“你們……難道?!”
“裴顧夫人,這許是一場誤會。”被裴顧氏叫來作陪見證的,居然是後宅名聲一直很好的王夫人,她一向以公正厚道著稱。
“薛小姐在疫病期間是貴女的表率,我聽聞了她的事跡,也很是讚歎,而且他二人衣衫齊整,不如我們把話問清楚。”
裴顧氏聽了她的話,微微緩和了神色,對裴同光道:“你說。”
薛安然根本插不上嘴,她是客,裴同光是主,裴顧氏讓裴同光先說,才是照顧她的意思,合情合理的。
裴同光低著頭沉默良久,忽而抬起頭,滿麵冷笑道:“有什麽好說的,一切就是嫡母看到的樣子!”
裴顧氏厲聲道:“荒唐!我看到什麽樣子!你個不成器的東西,自己做了什麽荒唐事不說,女子的名聲何其重要,你不說清楚,是想要薛小姐的命不成!”
裴同光淡淡道:“我跟薛大小姐並沒有私情。本來今天也不想約見薛大小姐,但我能見到薛大小姐的機會本身就很少,今日不得不冒險前來。”
王夫人好奇道:“你是裴梓辰的庶弟,雖說薛小姐還未嫁進來,但也算是你名義上的嫂子,你同薛小姐到底有什麽事私密事要說?薛小姐誤怪,此事既然已成這樣,自然是要問清楚的。”
薛安然隻能點頭道:“王夫人請問吧。”
事已至此,她也想知道裴顧氏到底給她安了個什麽罪名!
裴同光道:“好,既然王夫人在這,我也就說清楚吧,我也想問問嫡母,心到底有多偏!若非偏心,我也不想出此下策!嫡母,裴梓辰是你的哥兒,你嫁妝中的錢財多給他備著也就罷了,但裴梓辰又不是從我娘肚子裏生出來的,你為何連我娘的嫁妝都全充了公,還要抽出一份給裴梓辰的私庫?!”
裴顧氏色變道:“放肆!裴家曆來都是如此,所有的資源優先緊著嫡子,你若是不服,也可以當麵同你爹和我對峙,何必要搞這些偷雞摸狗的事,還牽連到了薛小姐!”
“一事歸一事,我可沒有牽連薛小姐,這個主意,還是薛小姐起先同我說的呢!嫡母,你挑的好兒媳婦啊,薛小姐根本不是表麵上表現出來的這個樣子呢!大哥之前同謝小姐的事,哪有女子會不介意的,薛小姐隻是表麵裝作不介意,心裏恨極了大哥,所以她提出和我做交易,她幫我奪回我娘的嫁妝,我則是幫她在退親書上做手腳。”
“你……你們?!”裴顧氏氣的渾身顫抖:“薛小姐,我知道辰兒做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他爹已經用家法處置過他,我們裴家也送了你許多禮物賠禮道歉,價值不下五千兩,雖說這都是應該的,但很多貴女哪怕是聘禮都沒有這個數,你何苦暗恨至此!而且我聽說,辰兒送你的那些禮物,你變賣了許多,但是是辰兒有錯在先,我們也不想跟你計較,但這件事,你實在做的太過分了!”
……薛安然沒想到裴顧氏居然連這件事也去查了。
兩人感情不合,商量退婚也沒什麽,但她薛安然不但收了裴家的賠禮,還擅自變賣,並且還要在退親書上做文章,可見性情敗壞,自私自利了!
這件事傳出去,嚴重性不比她私通外男差。
王夫人聽了這話,便仔細拿了退婚書看,驚訝道:“……這,這,你們二人都在退親書上簽下名字了,怎麽還多了一行新的墨跡?若男女雙方有任何一方對對方不忠,則訂親禮錢全部不退……法條上可從來沒有這樣的說法啊,薛小姐,你這也太過分了吧!”
“是啊是啊。”在後麵看熱鬧的還有兩三位夫人小姐,薛安然也不認識,隻聽她們說道:“裴家的訂親禮聽說當年足有一萬兩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就是,怕是長平侯府一年都賺不到一千兩吧……裴家這樣的人家,婚後怎麽可能沒有妾室,既有妾室,可能便有婚前的通房丫鬟抬為的妾室,這樣也算男方對女方不忠嗎?這也太籠統了!完全就是有意坑裴家的銀錢。”
她們說的也不小聲,眼裏都是嫉恨和嘲笑。
“我看這件事八成是真的。”其中一個貴女大著膽子道:“我就親眼看到過薛小姐的大丫鬟拿著裴世子送的禮物去當鋪當。”
薛安然無言以對。
“那我的婢女呢?”薛安然緩緩問道:“你們把她藏哪裏去了?”
薛安然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個局是針對她專門精心設計的!她暫時根本找不出理由辯駁,隻能先把墨枝救出來。
“婢女,薛小姐的婢女叫什麽名字?”裴顧氏問道。
薛安然心下一沉,暗覺不好。
“是那個叫墨枝的丫鬟嗎?”見她不答,裴顧氏冷笑一聲:“原本想給薛小姐還留些臉麵,既然薛小姐自己問了起來,來人,把墨枝帶上來!”
不多時,鼻青臉腫的墨枝被帶了上來,但她身上的衣服換過了,看不出那些血跡斑斑的鞭痕了。
裴顧氏冷冷道:“賤婢!你自己說還是讓別人說!”
墨枝伏在地上,哭的跟淚人一樣:“大小姐,我對不起你!”
薛安然隻是看著她。
薛安然心裏雖然早有預料,此時還是不由心底一涼。
墨枝注定會背叛她,前世今生,都是一樣……
墨枝哭道:“……我,我……!”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根本說不出完整的話。
裴顧氏便示意押著墨枝來的麽麽說。
“這個賤婢,奴婢撞見她要爬世子的床!各位夫人勿怪,是薛大小姐欺人太甚,奴婢可憐夫人,才不得不把這髒事給抖落出來!奴婢之前就說,薛大小姐瞧著不像能安於室的人,配不上世子!但夫人嚴厲斥責奴婢,不準奴婢亂說,現在可不是嘛!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麽麽嗓音大,說話也大大咧咧的,在場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薛安然閉上眼睛。
“沒話說了吧……”
“若是有不對的地方,這薛安然一向伶牙俐齒的,早跳出來反駁了……”
“沒想到她這麽不要臉……算計別人的銀錢還要潑人家髒水……”
裴顧氏道:“我審出她是你薛安然的丫頭,本來還百思不得其解,你好好的,讓你的大丫鬟來爬我兒的床做什麽?你若是想提拔她,婚後給個通房丫鬟的名分,哪怕抬個妾也沒什麽,為何非要婚前讓丫鬟來做這等醃臢事,直到剛剛……知道了退親書一事,才知道一切都是你的陰謀!”
薛安然輕輕歎了口氣。
薛安然睜開眼睛,平靜的問墨枝道:“你想好了,這就是你的選擇?”
墨枝心裏一顫,抬眼看著薛安然,心裏一痛,嘴上卻說:“奴婢……奴婢別無選擇!”
這話含糊其辭,像是她被薛安然逼的不得不這樣做似的。
薛安然道:“……你也幫了我不少次,他們虐打你,你要不要撩開袖子給大家看一看。”
墨枝低著頭道:“奴婢做下這種事,自己也知道自己下賤……被打也是應該的!”
薛安然又恢複了淡淡的語氣:“你若執意如此,我也隻有成全你……”
薛安然道:“既然如此,我為什麽要如此針對裴家,我也隻能說出來了,不是因為這些兒女情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