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邊境打仗的消息被證實是謠傳,奇石的價格回落,薛安然都沒有賣出去。
薛安然發放完這個月府裏下人的月錢,手裏的現銀都發不出下月了。
囊中羞澀的薛安然,隻好提筆找趙承業借錢。
薛安然又遣人去打聽上京之外的奇石的市場,下人回報,邊境打仗的消息傳來時,很多人都已拋售了手中的奇石。
薛安然知道邊境沒有打仗,自然是因為趙承業。
但底下的百姓卻不知道邊境到底有沒有打仗。
即使官方通過晨報告知,但打仗的訊息還是真真假假,鬧的人心惶惶,猜測不斷,始終無法確認是真是假。
“但消息的傳播總有一個源頭,這打仗的假消息到底是何人傳出?”趙承業問道,頓了頓,他又道:“這件事,我確實看不太分明。”
薛安然笑道:“天底下居然還有事情,能讓瑞王殿下看不明白嗎?”
趙承業淡笑道:“人力有極限,何況我也並不是聰慧之人,隻是早年經曆的比旁人多,多悟出幾分道理罷了,很多事我都是後知後覺,並不能如同先賢一般,走一步能看三步。”
薛安然沒想到趙承業是這樣的答案,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怎麽?”
薛安然想了想道:“王爺最近似乎越來越溫和了。”
趙承業淡定的說了一句:“其實我的脾氣一直不錯。”
站在背後的青騅和青峰:“…………”
你以前說話能一個字說完都恨不得不說兩個字啊!!!
現在居然能說一長串啊!!!
你也隻是對薛小姐才說這麽多話啊!!!
對我們還是能一個字說完絕不說兩個字啊!!
不過他們也隻敢在內心腹誹罷了……
薛安然雖然覺得趙承業以往並不是這樣的人,但她並沒有深究這句話,而是繼續說正事道:“王爺看我現在做的事像什麽?”
趙承業想了想道:“這似乎是商場上的一種手段,叫作做多。”
薛安然道:“是的,這本身也不算什麽很稀奇的手段,就是憑你的眼光,看中商場上一個貨物,它原先的價格很低廉,遠遠低於他本身的價值,然後你就大量收購囤積,再把他的價格炒上去,等炒到一個差不多的價格,你再賣掉他,這就是做多。”
趙承業問道:“你是覺得,這奇石的價格還能再漲?”
薛安然道:“是的。明明邊境沒有戰事,為什麽會突然傳出這樣的消息,而邊境離上京足有幾千裏之遙,即使起了戰事,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應該是王爺你,可是王爺你都沒有得到消息,民間就得了消息,還傳的沸沸揚揚,這為的是什麽?就是為了讓奇石的價格上漲,這一漲,就會有很多人拋售,但奇石的價值,遠遠不止於此。”
趙承業忍不住拿起一塊奇石看著:“我一直以為,奇石不過是玉石的替代品,他的價值是不可能超過玉石的,但是你既如此說,可否透露一下,這奇石到底有何稀罕之處?”
薛安然道:“也許王爺不信,但這奇石的作用,可能會影響到整個大胤的國運呢。不過具體如何,還是容安然賣個關子吧。”
她既如此說,趙承業也就不再多問。
趙承業走後,薛安然輕輕歎了一口氣,絳雪問道:“姑娘,怎麽了?”
薛安然微微搖頭。
她剛剛其實說漏嘴了。
奇石到底有什麽奧妙,是她前世知道的,今生今世,目前為止,不可能有人知道這件事,若是她告訴了趙承業,要怎麽解釋自己居然知道別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
最後發現圓不回去了,隻好隨口敷衍了一句,隻希望過段時間,趙承業忘記此事。
“過段時間,你再打聽打聽,外頭跟奇石有關的傳言。”
絳雪應道:“是!”
“阿爹,這就是大胤嗎?”一個大胤口音微微有些奇怪的女子滿目好奇的看著上京的景象:“真是……讓人驚歎啊?”
她前頭走著一個精神抖擻的,看不出年歲的男子,說他年輕,但他須發皆白。說他年老,但他雙目有神,腳步穩健,體格壯碩,實在看不出一點老態。
男子笑道:“哈爾丹,這就是上京啊,是大胤最繁華的州!”
女子哈爾丹道:“比書上描繪的還要美輪美奐,神奇美麗呢!”她雖然有些口音,但大胤話說的比自己的父親流利。
男子看著周圍繁華的景象,微笑不語。
哈爾丹笑的天真美麗,她伸開雙手,做出一個環抱四周的姿勢,俏皮的笑道:“終有一天,我要讓這裏成為我的馬場!”
男主哈哈大笑起來,聲若洪鍾,引來周圍側目,但他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目光,隻是寵溺的撫摸著自己的女兒的頭發。
“哈爾丹,等著吧!你這頭小鷹!看看能不能完成為父這頭老鷹的誌向!”
這男子正是遼西如今最大部落的王斯科哈達,哈爾丹是他最寵愛的女兒。
“阿爹,你說的那個看不見的敵人在哪?”哈爾丹好奇的問。
斯科哈達笑道:“他們大胤人喜歡看戲,我們把戲台子搭好,他們自然就出來了!”
說完,斯科哈達對自己的隨從耳語了幾句,隨從點點頭。
他的隨從有些是遼西人,有些是看上去像大胤,但不知是哪裏的人。
上京時常會有其他幾國的商隊,所以斯科哈達一行,並不惹人注目。
幾人入住客棧後,那幾個像大胤人的隨從悄悄出了客棧,沒入人流之中。
“姑娘,有新消息了!”絳雪衝了進來,天知道她有多著急,再沒有新消息,她真的怕姑娘把剛買的新家又給賣了!
“街頭巷尾突然多了很多傳言和童謠,說奇石有賜福的作用!因為奇石的產地是什麽什麽女神的誕生地。”絳雪忘記了那繞口的名字。
“他們說,隻要佩戴奇石做成的飾品,就能逢凶化吉,福佑滿滿!”
青騅道:“這種話誰會信啊!”
絳雪道:“但是,但是最近真的有好幾個人買了奇石做的飾品,都逢凶化吉了,現在到處在傳奇石的神奇作用呢!”
“早不顯靈晚不顯靈,偏偏這個時候顯靈,怕不是有什麽大人物,真的來了上京吧。”薛安然閑閑道。
絳雪道:“哦,對對對,姑娘,奇石之所以這時候顯靈,也是因為這時候離那位神女的誕辰最近,所得到的賜福之力最強。”
青騅道:“不是吧,這真的有人信嗎?!”
薛安然道:“你可知道,大胤很多百姓都沒有讀過書,甚至連識文斷字都不會,他們常年處在貧苦的生活環境中,相信虛無縹緲的神祗,可能是他們生活中能獲得的最大期望和指望,所以,隻要有一兩件事印證了這個賜福的說法,廣為流傳起來,百姓們就會信。”
青騅想了想,似乎真是這樣,但是……“這也太愚昧了吧?!”
薛安然歎了口氣:“他們也不想生來愚昧。”
青騅和絳雪就都不說話了。
他們每次都覺得自己隻是做了一個正常的下意識的反應,但是薛小姐/姑娘的反問總有一種讓他們成了壞人的感覺!
心虛,真的非常心虛!
絳雪趕緊說起正事:“對了,姑娘,這些流言一起,奇石的價格又迅速上漲了,雖然價格沒有戰亂流言傳出來時那麽高,但拋售的人反而多了,可能是生怕價格大起大落,好不容易漲上來,又砸到了自己的手裏吧。”
薛安然道:“嗯,奇石的價格漲了,玉石的價格呢,跌了嗎?”
絳雪一愣。
薛安然道:“你再去打聽一下。”
絳雪打聽回來道:“姑娘,確實,奇石價格上漲,玉石的價格就跌了!而且……各大鋪子的玉石,好像也被人買走了不少,奴婢瞅著品相不錯的那些,都沒了。”
薛安然道:“那就是了,這應該是一箭雙雕之計。”
見其他人俱都不懂,薛安然緩緩道:“奇石一開始是玉石的平替之物,玉石價格昂貴,產量稀少,曆來隻有達官貴人買的起,但是!玉石這玩意,可是所有國家的貴族都很喜歡的東西,我們大胤玉石價格跌了,別的國家可沒有跌。而奇石,恐怕隻是最近這段時間在我們大胤比較流行而已。再者,平替終究隻是平替,奇石的價格再高,也遠遠比不上玉石,否則他就等於失去了他最大一個優勢,奇石的價格最高還是玉石的千分之一。”
絳雪和青騅等人點點頭。
薛安然道:“道理就很簡單,奇石的價格高了,玉石的價格就會相應降低,畢竟有些中檔的玉石是賣給如今買奇石的人的。但是這些中檔的玉石,在其他的國家,價格也仍然是很昂貴。抬高奇石的價格,讓玉石降價,此其一計。對方在大胤低買進玉石,在別的國家高價賣出,自然能賺的盆滿缽滿。”
“其二,對方兩次都是抬高奇石的價格,不停地放出假消息,一會抬高一會讓價格急速跌落,就是為了讓我們大胤的商戶趕緊把奇石拋售,他們好收購。至於為什麽急著收購奇石,這奇石應該有別的妙用,隻是我們並不知道。”
絳雪道:“姑娘,那怎麽辦呀,奴婢瞅著,謝小姐,哦不,如今是長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了……謝夫人,太後,裴家那邊,都已經拋售了相當一部分奇石了,我們聯合的那匹商人,也按捺不住,開始大批量拋售了,現在奇石的價格,恐怕已經遠遠高於他們最先的預估價了,如果他們拋售完了,我們的貨砸在手裏了,那可是血本無歸啊。”
薛安然點點頭:“嗯,是時候把這些奇石都賣出去了,不過,我們要在這匹奇石上,動些手腳。青騅,你去告訴瑞王殿下,讓他撥一些人手給我,最少要五十來個,別的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手腳要利索,嘴巴要緊,這件事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青騅道:“薛小姐你放心吧,我們王爺手底下的人,別的都不怎麽樣,嘴巴是最緊的!大不了我讓他們每個人都立軍令狀!敢泄露薛小姐秘密的人,殺無赦!”
薛安然嚴肅道:“如果有必要,也可以!”
青騅本來隻是開玩笑,但看薛安然說的鄭重,也斂了輕浮神色。
大約足足拋售了半個月,薛安然手裏的奇石才漸漸全部拋售完了,薛安然特意讓絳雪留下一成,說看著好看,不必賣了,留在府裏當個念想。
絳雪道:“姑娘若是喜歡,以後再買就是了,怎麽像把手裏的奇石賣出去後,就再也買不到了似的?”
薛安然淡笑不語。
沒過幾天,趙承業神色沉沉的踏進了薛安然的府邸。
他沒說什麽閑話,隻是道:“皇上收到密信,說裴家,長平侯府,都與遼西人勾結,意圖謀反!”
薛安然雖然早有預料,但心中還是微微一震,她麵上露出些許吃驚的神色,不過很快就收了回去。
趙承業緊緊拽住她的手腕:“……奇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奇石的真實作用是什麽?”
如果薛安然早就知道奇石的真實作用是什麽,她又為什麽會知道?!
難道她知道這件事,比遼西人知道的還早?!
遼西人知道奇石的真實作用,也是奇石傳入大胤後麵一段時間才知道的,所以才急著將流入大胤的奇石給回收回去。
但是他們又不想讓大胤人看出奇石的玄妙之處,是以選擇了這種商場上收購的方法。
薛安然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她又為什麽知道?!
薛安然心中一慌,剛想隨口編個謊言敷衍過去,但是看著趙承業的雙眼,居然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謊話。
趙承業輕聲道:“你可以信我!”
薛安然抬頭看著趙承業。
她確實可以信他!
薛安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垂頭不語,算是默認了,自己早就知道奇石的玄妙之處。
趙承業隻覺得匪夷所思。
他慢慢鬆開薛安然的手。
他緩緩想起過去薛安然展現的一切異常。
薛安然明明隻是剛剛及笄的少女,甚至她的及笄禮還沒有舉辦,但是她的手段,心機,完全不像一個十四十五歲的少女。
他以為她和自己一樣早慧。
但是自己年幼時的慘烈經曆不是薛安然能比的。
所以到底是因為什麽事,讓薛安然擁有了如此的心智呢?
為何會未卜先知,難道是……
趙承業壓下心頭的千絲萬縷,重新將手放在薛安然的肩上,正色道:“無論如何,我都信你!”
薛安然心頭震動不已,與他四目相對。
兩人怔然良久,忽然都跟燙了似的,移開目光。
趙承業收回手,輕輕咳了兩聲:“……冒犯了。”
薛安然微微搖頭,輕聲道:“我知道王爺心中疑惑,但現在還有一件事需要王爺幫我辦到,請王爺將我府中留下的奇石,藏一份去裴梓辰那裏,務必將他從此次謀反的事中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