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還在繼續,天通庵車站被日軍攻占的噩耗終究還是來了,程默他們很幸運。

若是他們早一點兒接到命令,隻怕是就會安排去那邊報到了,此刻隻怕不是成了鬼子的槍下亡魂,就是俘虜了。

寧死都不願意當俘虜。

程默不想宣傳自己,因此一切拒絕采訪,更拒絕拍照。

理由很簡單。

他怕自己的身份信息被泄露,在戰場上會被日軍有針對的獵殺,楊瑞福聽完這個理由。

他自己也知道,黨國的宣傳部門經常幹豬隊友的事情,還極善甩鍋,這無話可說。

程默死活不鬆口,他的想法確實與旁人不同,相當的超前,當他知道程默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的時候,就徹底的死了將他征召入伍的心了。

年輕人比自己更有想法,程默想要的,隻怕是他給不了的。

但這樣一個人現在在自己麾下與日軍搏殺,對他和一營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兒。

但是,最好別死!

隻要程默不死,他的事跡一旦披露,必然會成為家喻戶曉,享譽全國的抗日英雄。

但程默似乎不想當這個英雄。

一個氣血方剛的熱血青年,居然在麵對成為“大英雄”的**之下,能夠冷靜的拒絕。

這樣的人,說實話,有些可怕。

程默出過風頭後,開始收斂起來,在戰場上,他不再無差別的射殺目標,而是專挑有價值的目標。

他一個人的力量也有限,控場是肯定做不到的,但是隻要在進入他視線四百米內,日軍隻要進入這個範圍,基本上沒有能活著回去的。

於是乎。

程默被楊瑞福作為救火隊員來使用,哪裏出現問題,就調他去哪裏,成了一營最忙的人。

這一天戰鬥下來!

累的跟狗似得。

這老楊就是個“黃世仁”、“南霸天”,哪有這麽用人的,簡直太特麽過分了。

楊瑞福拿到參謀給他的戰果統計,愣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一營居然以傷亡不足百人的戰損,換去了對麵日軍近兩百五十人的傷亡,1:2.5的傷亡比例,還擊毀日軍三輛坦克,繳獲各式輕重武器一百多件……

“營座,這個戰果上報的話,咱們一營可就出名了!”營參謀激動的麵色潮紅。

“這個戰果,咱們報,但不能全報。”楊瑞福閉上眼睛,認真考慮後,說道。

“不全報,為什麽,這若是報上去,嘉獎絕對不會少的,您這是糊塗了。”參謀著急道,這多大的戰果,說不定能上達天聽。

“這戰果一旦報上去,我們就成了戰場的焦點,日軍好麵子,到時候,一定會死咬我們報仇,你是不是覺得,我要拿麾下兄弟的鮮血去給我升官發財?”楊瑞福嗬斥一聲。

“可是,營座,這不報的話,日軍接下來就不瘋狂報複了?”參謀還是覺得理由牽強了點兒,可營長做決定,往少了報,當事人還沒意見,還能怎麽辦?

“他們的戰略目標不是咱們,要是逼得他們以我們防禦陣地為主攻方向,你覺得我們營有多少能活下來,等仗打完了再報,難道到時候我再報,上麵就不認了?”楊瑞福道,“若是這樣,那我們還打這個仗,效忠這個黨國做什麽?”

程默說的很有道理,槍打出頭鳥,現在是這份戰果太驚人了,報上去,上頭那幫人的尿性,一定會大肆宣揚的。

風頭是出了,可這仗還沒打完呢,日本人損失如此之大,臉都丟進褲襠裏了,那必然是要找回來的,到時候,一營的正麵壓力將會空前巨大。

當然,現在壓力也不小。

程默又不是神仙,以一人之力能穩固一營陣地,萬一哪個點被日軍攻破,導致全線潰敗,那真的是得不償失。楊瑞福也打了七八年的仗了,居然沒有一個連兵都不是的小年輕看的清楚,真不愧是喝過洋墨水的,就是不一樣。

打了一天的仗,程默渾身肌肉酸痛,尤其是右手食指,喝水的時候連水壺都拿不住,他這一天至少扣發扳機兩百次。

這就是等於說他打了兩百發子彈,而步槍擊發是有後坐力的,盡管他提前給肩膀上墊了一塊東西,但一整天下來,肩窩還是紅腫了,而且整個右手臂放鬆下來後,都無法正常抬起。

找了一個平整的地方坐了下來,揭開衣領,程默簡單的用清水清洗消毒後,再從藥箱裏取出一瓶紅花油,強忍著疼痛塗抹起來,再用一塊幹淨的紗布墊上……

夜幕降臨,陣地上一片寂靜,戰鬥了一天的一營官兵們都在抓緊這難得的時間休息。

誰也不知道,這對麵的日本鬼子今晚會不會發瘋跟他們夜戰。

“吃飯了,吃飯了……”炊事班抬著飯菜上來了,每人一大勺白菜燉肉以及白米飯。

戰場上,能吃到這樣一頓的飯就不錯了,可以說,沒有人知道自己吃了這一頓還有沒有下一頓。

程默一看到白花花的肉就忍不住眼前浮現起那些炸死的同袍,今天一天他到太多的死人和殘肢斷臂了,於是胃部開始翻江倒海,根本吃不下……

看到程默這幅模樣,周圍的人都哄笑起來。

倒不是他們麻木不仁,其實是他們早就習慣了,不吃飯,不吃肉如何能夠力氣繼續戰鬥?

“沒事吧?”吳劍鋒走過來,伸手輕輕的拍了一下程默的後背,“第一次都這樣,我那個時候,也是吃不下肉,尤其是見到這白花花的肥肉,那就犯惡心,後來,沒辦法,你不吃,就扛不動槍,打不了仗。”

道理程默自然是明白的,不過這生理反應,也不是說控製就能控製的,隻能去適應。

“給。”吳劍鋒掏出兩個鐵罐頭給他。

程默一見之下,是一罐牛肉罐頭和一罐水果罐頭,問道:“吳哥,哪來的?”

“你現在是咱們營的寶貝,得讓你保持戰鬥力,營座特批的。”吳劍鋒說道。

“這不合適吧,我跟大家都是一樣的,怎麽能搞特殊呢?”

“這要是別人,我第一個不服,但是對你,全營上下,有一個算一個,誰敢說你沒資格享受這個待遇,老吳我錘死他!”吳劍鋒說道,本來程默就救過他,保住了一條腿,如今在戰場上,程默一杆槍,多少人因他而活命,包括他吳劍鋒,沒有程默,他今天少說死了兩回了。

“吳哥,鬼子今天吃了虧,明天這仗隻怕是不好打了,換位思考一下,他們明天一定會換別的打法。”程默說道,他讀了那麽多書,有兩世為人,自然要比別人想得多了,腦子裏那麽多的東西,不利用的話,不是白來一趟嗎?

“咱們跟東洋人較量這麽多天,也沒看他們有多少花招,還不是老三樣,炮兵打完,步兵衝,再不就是組織敢死隊,與我們白刃戰,我們若是他們的武器,還能讓他們囂張!”

“除了武器之外,我們的兵員素質要遠比鬼子差遠了。”程默慨然一歎道。

“兄弟,你不會是怕了吧?”

程默對上吳劍鋒的眼神道:“我要是怕的話,就不會跟你們一起過來了,我隻是在闡述一個客觀事實,我們需要認清自己,才能戰勝敵人,你明白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個道理吳大哥你不會不懂吧。”

“我不懂這些,但我知道,不打跑東洋人,我們沒好日子過。”吳劍鋒一擺手說道。

“對,不打跑這些東洋人,我們就沒有好日子過。”程默點了點頭,這個道理很簡單,也容易理解。

樸素的道理最容易讓人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