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元勳
在密雲水庫附近，有一座國家級的軍隊療養院，隻是知道的人並不多。
原因很簡單，居住在這座療養院裏的全是退役與退休的元勳，有三次擔任參謀長會議主席的顧祝同、擔任陸軍參謀長十年之久的張文淵、為中國空軍的現代化建設做出了傑出貢獻的前任參謀長駱崇明、海軍元勳李向龍等人，甚至連馮承乾、吳鐵生、劉亞光與劉伯恩等中華民主共和國的締造者也會偶爾到此小住。
算起來，馮承乾都快一百歲了，而另外三位元勳也在九十歲左右。
轎車沿著蜿蜒的山路行駛，席存瑞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見到馮承乾的情景。最讓他吃驚的不是馮承乾的樸素穿著，而是與其年齡完全不相稱的相貌。如果沒有人接受，絕對不會相信他是一個快百歲的老人。與之相比，年輕了十歲左右的吳鐵生等人看上去更加蒼老，更像是百歲老人。
馮承乾是誰？
隻要是中國人，就肯定知道馮承乾。
雖然在大戰之後，吳鐵生被推選為“國父”，他的形象出現在了各個地方，連百元鈔票上都有他的頭像，但是了解中國近現代史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國父”是馮承乾，因為連吳鐵生都是馮承乾一手栽培起來的。
從某種意義上講，沒有馮承乾就不會有現代中國，即中華民主共和國。
更重要的是，沒有馮承乾。也肯定不會有現代中國的民主製度。
正是馮承乾的存在，吳鐵生與劉伯恩才在連任兩屆總統之後隱退，如果沒有馮承乾，恐怕吳鐵生、或者是劉伯恩將成為獨裁者，中國的民主政治體製也將因此夭折，再次跌入曆史的輪回之中。
對席存瑞來說，馮承乾也是他的伯樂。
席存瑞非常清楚。他能夠當選總統，在很大的程度上是馮承乾的功勞，因為沒有馮承乾對他的支持。他根本沒有資格參加大選。
馮承乾為什麽要選擇席存瑞，而不是選擇一名有軍方背景的政治家？
多年來，席存瑞一直在尋找答案。而且找到了答案。這就是，中國的民主政治製度必須與軍隊劃清界限，絕對不能讓軍人幹政。
隻不過，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需要好幾代政治家的共同努力。
從某種意義上講，席存瑞隻是一個開端，還遠不是結束。
轎車停下的時候，席存瑞看到了正朝這邊走過來的顧祝同。
因為較為年輕，所以顧祝同比住在這裏的人都要有精神，也更樂於到戶外活動。而不是整天都呆在屋簷下。
事實上，顧祝同完全沒有必要跟那些老元勳住在一起，因為他還不到六十歲。
這個年齡，正是軍人最為輝煌的時期。隻要顧祝同願意，他還可以服役十年以上。而且在此期間沒人能跟他爭奪海軍參謀長的位置。隻是兩年前，顧祝同選擇了急流勇退，而他申請退役的理由是需要休息。
席存瑞知道，如果顧祝同沒有選擇隱退，那麽現在就該住在總統府了。
兩年前，在馮承乾提拔席存瑞的時候。受到了軍方的激烈反對，有軍方背景的政治家也堅決反對。不管怎麽說，席存瑞沒有半點軍方背景，在大戰期間甚至沒有參軍服役，而是在地方政府工作。在很多人看來，像席存瑞這種在大戰期間沒有為國家做貢獻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為總統。
當時，很多人都力主推選一位有軍方背景的人當總統，而且最好是一名軍事統帥。
顯然，顧祝同的聲望最高。
張文淵多病，早就無法從事繁重的工作了，而駱崇明又很低調，很少出現在台前。沒有了這兩個競爭對手，顧祝同在大戰中建立的功勳，以及他在擔任海軍參謀長、以及參謀長會議主席期間為國家所做的貢獻，讓他獲得了幾乎所有人的支持與敬仰，也就有足夠的把握當選總統。
可以說，隻要顧祝同把軍裝換成西裝，他就肯定能住進總統府。
正是在這個時候，顧祝同突然以一個說不過去的理由申請退役，並且在退役之後過起了半隱居的生活，幾乎從不與外界聯係。
也正是如此，席存瑞才成為了總統。
這到底是馮承乾的安排，還是顧祝同的個人意願，席存瑞都搞不清楚。
隻是，他知道，顧祝同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不但是一名勇敢無畏的軍人，還是一名有著廣闊胸懷的偉人。
與馮承乾一樣，顧祝同是中華民主共和國不可多得的棟梁。
能夠在權力麵前淡然處之，就絕對不是凡人。
在中華民主共和國短暫的曆史中，隻有兩個人視權力如糞土，一個是馮承乾，另外一個就是顧祝同。
僅此一點，就讓顧祝同有著非凡的人望。
誰也不能否認，顧祝同是馮承乾之後，中國民主政治體製最有力的建設者，更是最強大的維護者。
有趣的是，顧祝同跟馮承乾一樣，都來自海軍。
席存瑞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也許是大海的廣闊，讓這些曾經指揮艦隊征戰四海的將領們有著廣闊的胸懷。
也正是大海的純潔，讓他們有崇高的理想。
席存瑞下車的時候，顧祝同已經走近。
“老顧，清晨天涼，你不應該到外麵來，小心受寒。”
“這算不了什麽，而且現在還是初秋。”顧祝同伸出手來，主動跟席存瑞握了手。“接到你的電話，我就在等你。可惜的是，大元帥昨天下午就離開了，現在還沒有回來。老李回家去處理些事情，也沒有回來。”
“大元帥去哪了？”雖然馮承乾早已退役，但是“大元帥”是終生的。
“不知道，也許是在哪個地方釣魚吧。別看他一大把年紀了，卻精神得很，有的時候讓我都相形見絀。”
“你也很精神，比上次見麵的時候還年輕一點。”
“得了吧，別來恭維我，我可不老，六十都不到呢。”顧祝同笑了笑，說道，“走吧，進屋去說，外麵天冷。”
雖然隻是初秋，但是氣溫已經降了下來，特別甚至清晨。
大廳裏，工作人員正在準備早點，其他人還沒有起床，或者是在自己的臥室裏等著服務人員把早點送去。
修建這座療養院的時候，時任總統的蹇賽康曾經提議盡量建得豪華一些，但是馮承乾主張以簡樸為主。用馮承乾的話來說，今後住到這裏來的人，什麽世麵沒有見過，根本用不著過於奢華，簡樸的風氣反而更能清心靜氣。結果就是，療養院的建設工作一切從儉。隻是簡樸之風，也讓這裏更像是世外桃源。
顧祝同的住房在東側，緊挨著馮承乾的住處。
準確的說，隻有兩間臥室，一間顧祝同住、另外一間留給了為他服務的勤務員，還有一個不算寬敞的客廳。使用率最高的是書房，準確的說是在麵向後山森林的大陽台上隔出來的一個小房間。
顧祝同也是一個很簡樸的人，房間裏的陳設非常簡單，讓席存瑞都有點過意不去。
“老顧，這也太簡陋了吧。我回去就派人過來，幫你重新裝修一下。”
“沒必要，住慣了，真要重新裝修，還不大習慣。再說了，這又不是我的家，隻是我現在居住的地方。”顧祝同笑了笑，請席存瑞坐下後，說道，“昨天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你好像一夜沒睡。”
“開完會，已經是淩晨了，我吃了點東西就趕了過來。”
“可以理解，不過你也不年輕了，得注意身體。局勢越是緊迫的時候，越要有氣度，不能自亂陣腳。”
席存瑞笑了笑，說道：“兩年前，你隱退的時候，我還有點欣慰。隻是現在，我多麽希望住在總統府的是你，而不是我。”
顧祝同也笑了笑，說道：“我是一名軍人，一輩子都是軍人，玩不來政治。”
“我們現在麵臨的問題，也許隻有軍人能夠解決。”
“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輕言戰爭。十多年前的那場戰爭已經告訴我們，發動一場戰爭並不困難，而結束一場戰爭卻十分困難。歸根結底，我們遇到的是政治上的問題，而戰爭隻是解決政治問題的手段，而且是最後的手段。除非其他手段都用不上，或者是都沒有用，才能考慮戰爭。”
“問題是，並非所有人都這麽想。”
“你是總統，決策權在你手上，其他人怎麽想並不關鍵。”
席存瑞勉強笑了笑，他是總統，可他是一名沒有軍方背景的總統，也就沒有前四位總統那樣的影響力。
“你來找我們，表明你已經用上了其他所有手段，隻是仍然在猶豫。”
“老顧，你說得沒錯，我確實在猶豫，而且不得不猶豫。就像你說的，如果我們發動了戰爭，將要為結束戰爭付出巨大的代價。”
“還有別的選擇嗎？”
席存瑞歎了口氣，要是有其他選擇，他就不會來這裏了。
顧祝同稍微沉思了一陣，說道：“既然沒有其他選擇，那戰爭就是唯一選擇。在決定發動戰爭的時候，不需要考慮如何結束戰爭。現在，你應該考慮的是，為這場戰爭提供充足的理由。”
席存瑞沒有開口，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隻是不願意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