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未知旅程
是夜,繁星滿天,雪映清輝。
庭院內一片素白,隻在草坪燈附近的淡黃光暈裏,才會體現出幾分暖意來。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冷的。
趙清懿照例睡在二樓的主臥室裏,李溪莛則住在隔壁。
本是給陳雅購置的觀海別墅,如今卻成了這對年輕人“同居”培養感情之地。
趙清懿是否睡著,李溪莛並不曉得,但他自己卻是熬到三更仍舊毫無倦意。
時而有風順著窗縫吹進臥室,掀起鵝黃色的窗簾,帶給他一陣舒緩的涼意,才會讓他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變了啊。
變了好多。
李溪莛躺一陣兒就會坐起來,背靠床頭,腦袋枕在純白色的護牆板上。任由倒棱的斜麵硌著頭皮,也要去近距離地感受趙清懿存在的氣息。
這十五天來,他要麽徹夜難眠,要麽就是從噩夢中驚醒,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起床去隔壁看上十幾眼,如果,那個心中唯一的摯愛已經回來了呢……即便他知道現實世界裏不可能出現這種奇跡,他還是忍不住要去看一看。
可每一次帶給他的,都是失望。
在這淒清寒冷的夜裏,他雖知道她就睡在隔壁,可聽不到她的呼吸,看不到她的容貌,嗅不到她的發香,更感受不到她那綿軟而又能撩動心弦的體溫。
她今天真的回來了嗎?
呸呸!李溪莛暗罵自己是個大爛嘴,忍不住就把頭向牆上撞去,卻在第一聲沉悶的“咚”響回**出來,便硬生生地停住了。
可別吵醒她啊……
在那種一群人混住充斥著各種氣味的地方,該是沒法安然入睡的吧?
李溪莛更顯心慌了。
他又躺了一陣,也不知是短到一瞬還是長到一夜,反正就是很煎熬又覺得時間沒過多久的感覺,讓他內心掙紮如衝刷在暗礁上的海水,一下一下的,永不停歇,卻在看不見的深海處,**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他熬不住了。
想要再見她一眼的渴望,便如那些拍向暗礁所**起的萬千漣漪,不斷地衝刷著他的腦海,他的每一寸神經,每一條躁動的血脈。
他想見她。
現在!
李溪莛披衣下床,為了不嚇到趙清懿,先是打開台燈在試衣鏡前看了看自己的容貌。
還好,沒有黑眼圈,發型也沒有亂。
他又朝著手心哈了幾個氣,聞一聞,也沒有口臭。
去吧。
他打定主意,卻猶豫不決,好似需要下定多大決心似的,做了數次深呼吸的動作,才緩緩拉開那扇並不沉重的紅木房門,穿過昏黃燈光下的走廊,走到趙清懿的房門外。他為了避免腳步聲太過沉重嚇到了趙清懿,便穿著厚厚的棉拖,以至於他沒法感受到從門縫下湧出來的風,到底有多麽冷。
他將手搭在門把手上,一壓,一推。
門沒鎖。
可是門開的一刹那,驟然撲來的風,卻讓他身體僵硬了一下。
在院內雪光以及滿天星光的映襯下,落地窗簾如鼓脹的船帆,每一道手織的花紋都纖毫畢現。
女人睡在房間裏,還把窗戶敞開著,明顯是不現實的。
李溪莛不再猶疑,邁動兩條大長腿快速穿過玄關走進臥室,目光在透窗而過的微光中掃視整張大床,在最初的驚愕與茫然從心中消散後,他終於頹然坐倒。
趙清懿,你去哪了?
那張曾見證過他們的溫存、他們的笑鬧、他們的愛情的柔軟大床,被褥整齊幹淨到沒有一絲褶皺。
趙清懿根本沒在上麵睡過。
他坐在被風吹拂一整夜的冰冷地磚上近幾十秒鍾,才想起撥打趙清懿的電話。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李溪莛從未如現在這般,想要鑽進手機裏,將那個發出電子女聲的家夥掐死,或者更樸實的說,他要把製造這個聲音的人掐死。
趙清懿走了。
悄無聲息的。
他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
那麽驕傲的一個女人,被至交好友王婧蓉背叛,被網絡上數以千萬的網民們痛罵,被道德的輿論從娛樂圈的金字塔頂端狠狠地扯下來摔進泥潭臭坑中,那種滋味,換誰能承受得了呢?
若非她表現得出奇淡漠,又格外自信,李溪莛也不會被她的表象騙過去,忽視了她的內心世界。
啪。
李溪莛站起來,用腦袋撞向開關,臥室的水晶燈光暖暖地照射下來。
床鋪更顯潔白了。
一如滿園未掃的雪。
李溪莛還記得,她剛走進小院時,還滿臉驚喜地說:“真美啊。看起來……好純潔呢!”
想到這裏,他又是一震,迅速掀開窗簾走到陽台上,便見到院中積雪上,有一行腳印穿過圓拱植物下的甬道,走出門外,走向白茫茫的世界裏。
李溪莛立刻衝下樓,順著她的腳印走進甬道中,仿佛感受到了冥冥中的呼喚,微微抬起頭讓視線穿過被寒冬侵蝕過的植物間的縫隙,遙望著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渴望能得到指引。
天可憐見。
也或許是他太懂清懿。
在圓拱植物中的枯葉縫中,夾著一張紙,刁鑽的位置,可李溪莛若不仔細尋找,待第二天陽光一曬,枯幹的植物會在風中彈動,縫隙變大,那張紙便會飄向遠方,飄向李溪莛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捂住胸口,隻覺得那裏一陣絞痛。
信紙很薄,也很小,熟悉的字跡卻寫了滿滿一篇。
“溪莛,我出發前,本想看你一眼,可是聽到你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的聲音,我怕我會心軟,便不告而別。希望你不要怪我。”
隻是看了頭兩行字,李溪莛的眼淚就湧了出來。
他像一個孩子,狂奔在夜色下的靜安山區,尋找著那個已經不可能再被他找到的女人。
趙清懿背著旅行包,一個人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她在信中勸慰母親莫要難過,她隻是去遠方尋求心靈的淨化,她會在某一天厭倦了陌生的環境,受夠了世間的薄涼,便回到家中,吃母親陳雅最拿手的菜。
她希望到了那時候,陳雅已經完全康複了,能夠做她愛吃的全素餐,而不是一碗過水麵條哦。
她在信紙中還用大量篇幅去感謝李宗的付出,希望他能好好對待母親,也希望他能幫李溪莛找一個好姑娘。
男大當婚嘛!身為當今大文豪,也得趕個潮流催兒子結婚不是?
說完這些,她又感謝所有幫助過她的人,愛過她的人,討厭過她的人。
至於網絡上那些搜羅各種證據證明她是清白的粉絲們,她隻想說一句,“放棄吧,現在的結果,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她猶豫不決,提起筆又放下,最終還是沒能寫進信中的那句話是:隻有我下地獄,才能還世界以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