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後一隻蒼蠅
你可不要小看蒼蠅哦，它們可是自然界中非常重要的一員呐。——法布爾《昆蟲記》
（一）
阿湯知道，這次是真的逃不過去了。這就是命呐。。。
他們在飯局前後喜歡叫湯正非“湯國緣”，因為阿湯雖年紀不大，但酒量不錯，一斤國緣下肚，臉不紅耳不
，而且，酒品甚佳，不摻不逃不
不搶，酒杯與筷子並舉，笑話和段子齊飛。
今晚是看守所請客。當然這樣說有失公
，其實阿湯一行人是來作文明城市創建工作預查的，唐所長古道
腸，在食堂留頓飯而已。可惜喝的是天之藍，沒辦法，阿湯隻能把講濫了的“天子來”再扯一遍。
“湯科長真是青年才俊啊，佩服佩服。”說話的是個教授模樣的中年人，戴著金邊眼鏡，湯覺得麵生。
“哦哦，這是淮陽區去年引進新技術果園的方總工，這是市軟建辦的湯科長。”唐所鼻子紅紅的，忙著寒暄。
阿湯謙卑的笑笑。這個方工衣著整潔，領口卻有個黑sè的汙跡，轉眼也就不見了。
“來來來，我們喝酒，飯後唐所能領我們去看看監區啊？”賈主任忙著把大半包蘇煙揣兜裏。估計這老小子想看女監吧，阿湯笑而不言。
“好啊，那我們早點結束，晚上監區7點開飯，正好去看看我們的後勤保障啊。”唐所有點得意，阿湯聽說他們申報全國十佳看守所呢。
（二）
淮陽區看守所像隻大獸，厚重的高牆和慘白的探照燈光柱就是它蟄伏的威嚴。
一行人從犯人的頭頂走過，鋼化玻璃和拇指粗的鋼筋下，是一群群壓抑著sāo動的生物。
sāo動之源不是他們一行，而是魚貫開進監區的食車。一個個中等
材的女工，穿戴著一sè的連體工作服和嚴實大口罩，隻露眼睛，將米飯和菜湯從車上搬進隔離區，再在jǐng員的引導下分遞到每個監室。
湯正非突發奇想：“這些人都哪裏雇來的啊？”
“基本都是附近被征地的農民，也有外地人，湯科長放心，絕對可靠。我們的食物天天抽樣檢測，絕對安全無毒，在押犯也是人呐畢竟。你瞧，從去年開始，我們在押人員可以自己掏1塊錢加餐呢。”唐所不含糊，指著少數犯人拿著鴨蛋忙碌地挖食讓大家看，明顯比喝湯就飯的快樂一些。這鴨蛋似乎還蠻臭的，估計是夏rì吃剩下來的吧。
周圍很安靜，沙沙的吃飯聲音讓湯正非想起夏天肮髒公廁裏的蒼蠅群。老賈開心地跟著其他管教去B區看看去了。方工說不勝酒力回去歇息了。阿湯想起泗州的牛局長，他若不失憶，估計也在這挖劣質鴨蛋吃呢吧？
走到A區的盡頭，湯正非看到一個怪人，枯坐在dú?lì的小號房裏，腰
得很直，麵如死灰，戴口罩的女人正在往他嘴裏喂飯和碎鴨蛋，管教遠遠地看著。湯腳下的白熾燈旁，竟然有不少蒼蠅在環飛。“他怎麽了？”阿湯實在忍不住問。
“他叫王哲，是去年512爆炸案的製造者。已經判了死刑，月底就要執行的，所以他每天都用鏈子鎖著，隻能讓人喂。不過好像最近你們市裏老有人來約見他，不知道是不是要翻案。大小便就地解決，誰想靠近他啊？”唐所的話，觸動了阿湯的心事。去年那一幕又浮現眼前。那團火光，衝天而起，不但瞬間帶走了好幾個官員的xìng命，他的竇倩也在車上，她的腿被夾在變形的座位間，血
模糊，他那天為什麽不開車送她，為什麽？？。。。直到現在，竇倩還沒有站起來。。。湯正非俯視著那個將死之人，忽然有了錯覺，似乎他已然死了。
臭味更濃了，有點不像鴨蛋。。。
（三）
唐所和阿湯到了監控室。靚佬湯這次敏感了，他讓唐所調出剛才那個犯人的監視鏡頭，也顧不上喝水，認真逮著看了起來。
他基本沒有動過。管教離開了。他的嘴還在機械地嚼著。蒼蠅，原來蒼蠅是在他周圍環飛啊。十分鍾過去了。他張開嘴了。看，快看，湯正非看到他有生以來看到最恐怖的事
。。。
一隻蒼蠅從他半開的嘴裏爬出來，不，兩隻，三隻，不，好多，黑壓壓一片，沿著嘴邊爬著，滾落一地。。。唐所也瘋了：“這不可能，每天8點以後有半小時的洗澡監管切斷時間，這怎麽可能？他他他？他怎麽了啊？？”
“別他媽他他他的了，快叫上你的人去控製狀況，你我現在就過去！”
（四）
等到jǐng員們衝進A139號房的時候，蒼蠅，很多蒼蠅已經在王哲的嘴邊臉上連成一片了，黑sè的，蠕動的生物，濕漉漉的，有的摔落地上，有的掙紮著飛起來。。。房間裏除了糞便和臭鴨蛋的味道，還有種腐爛的氣息。
張哲空洞的眼神看著不知所措的人們，嘴唇翕動著，湯正非忍著怪臭湊上去，10秒鍾之後他會無比後悔這個腦殘的舉動。
“你們終於來了，嗝。。。”王哲嘟囔著，喉頭擰動：“去找C9，今天我也全吃下去了，我活不到明天了。”言罷，王哲看著阿湯，眼裏有種古怪的笑，忽地，他喉頭一陣猛烈的抽搐，嘴巴一張，一團嘔吐物劈頭蓋臉糊了阿湯一臉！阿湯一把抹下，那哪兒是什麽嘔吐物，全是蛆蟲和若蟲啊。阿湯隻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五）
案子被公安部內務司接手了。王哲死了，他沒翻成。
市局灰頭土臉的，老唐也灰溜溜的，倒是阿湯混了個通報表揚，隻住院觀察了幾天。
丫的，豬醬和局花也不來看他，從dì?dū進修回來的葉瑞來陪陪他。葉瑞這小子，也是阿湯的死黨，繼承了jǐng察爹爹的敏銳洞察力，不過比較婆媽，這是阿湯的女朋友們評價他的。
“這事
關鍵在躲開食品檢測的鴨蛋上，聽說無毒無不良反應的異化蟲卵是放在鴨蛋裏進行灌食的，不過現在證物封存了，我區區市軟建辦的，也看不到什麽。”湯正非猶豫著還是沒把C9告訴葉瑞。
“我看未必，臨時工走沒影了，不好找，可是你和我說過，那個蒼蠅似乎有問題呐。一般的蒼蠅怎麽可能在胃裏無氧孵化？高技術呐！”
“高技術？。。。”湯正非想起那天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方工，高技術果園，發展生物技術，果蠅。。。他領口那個汙跡，現在想起來，好像一隻蒼蠅啊。
“我們走，老葉，你開車，我來不及換衣服了。我們去淮陽區果林場！”阿湯一掀被子，跳了起來。
（六）
高技術果林場已經撤資了。聽說資金回縮至香港總部了。
望著人去樓空的廠房和園址，一
病號服的阿湯有些落寞。
“走吧，靚湯，知道你在想竇倩的事
，那個C9，唐所告訴我爸了。”葉瑞不緊不慢，低頭玩弄著路邊的雜草。
“你小子，真是！”阿湯真想踹他，可又想抱抱他。
“哈哈，安啦，我會幫你的，盡力哦，以我的方式。”
兩隻雪白但青筋聳起的手握在了一起。
“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兜裏的三星又開始叫了，阿湯很怪它打斷這夕照基
的美景，掏出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速到我辦公室——竇進”。
天啊，這個老竇，yīn魂不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