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三章 密網陰織雷隱鳴
盡管是被趕出家門的,盡管身契已廢,可終究是香蓮玉蓮的爹,潘巧巧堅持守孝三月,全了這份名節。王彥中道學出身,自能體諒潘巧巧的用心,不得不向這段如同蜜月般的幸福日子道別,灰溜溜地回了自家。
“娘是個不祥之人……”
香蓮玉蓮也回了潘家,唧唧喳喳跟潘巧巧說起了這些日子來作王家女兒的經曆,說到半夜才睡。看著姐妹倆一般無二的乖巧睡顏,潘巧巧幽幽低歎道。
情願作贅婿,還隻是名義上的那個男人,早年就病死了。在心灰意冷時接納了自己,幫扶了潘家,還想著把自己扶作正室的那個男人,現在也病死了。在尋常人眼裏,這就是克夫之命。
再看王彥中,這輩子最在意的男人,為了守護自己,也差點死於羌蕃的刀下。潘巧巧自己都有些信了,真要與王彥中攜手白頭,會不會還有無盡的劫難等著?
潘巧巧彷徨起來,忽然覺得,守孝這三月,正好能讓自己冷靜下來,重新審視未來。
“大娘子,阿旺回來了,臉色很不好……”
稟報的是阿財,自小就是潘家婢女,阿旺正是她丈夫。
“那女人當然不會給好臉色……對了,阿財,你現在也要管人了,這名兒得改改,阿旺也是一般,就叫……還是讓彥中幫你們取吧。”
潘巧巧與阿財一邊說著一邊出了後園,白日她派阿旺去送慰禮時已有心理準備。當年就是那女人將她趕出了家門,如今男人死了,她這個曾經的妾室上門通個聲氣,隻是禮節。那女人當年嫉妒她奪了男人的心。現在估計又怕她另有惦記,自然不會笑臉相迎。
潘巧巧可沒下賤到自己送臉上門,讓阿旺去送慰禮,多少還帶著點憐憫之意。盡管那女人是鄧家媳婦,可娘家勢弱。又沒育下兒女,在鄧家一直沒什麽地位。過去名聲很爛,前兩年更被趕去了陝西受苦,現在回來,還不知前路如何。
想到這,潘巧巧還暗暗發笑。那女人的惡名還是被二郎捅到台麵上的,自己當年被她趕出家門的仇,二郎已先報了一回。說起來,自己與王彥中父子的羈絆還真是二十年不斷。
“大娘子,那賤婆娘好生無禮……”
見到潘巧巧,阿旺便倒出一腔苦水。當他說到緊要處時,潘巧巧的眉梢猛地挑了起來:“想要香蓮玉蓮!?作夢!”
阿財憂心地道:“她畢竟是鄧家媳婦,家大勢大,大娘子是不是跟王山長通個氣?”
潘巧巧正要點頭,之前那些念頭忽然跳了出來,讓她沒來由地心中一顫。沉吟片刻,她搖頭道:“華陽百花潘雖已沒了。還有海棠潘。我便不信,一個快要被趕出家門的賤婦,還有臉替夫奪女!你們先不要跟王山長和二郎說,尤其是二郎,他最在意香蓮玉蓮,知了此事,怕又要鬧出什麽大動靜。”
阿財點頭道:“大娘子說得是,即便那賤婆娘不給小的好臉,卻也不敢當眾發作。如今成都誰人不知,我們海棠渡潘家出了並蒂蓮。許大府當眾說過,咱們潘家有重賞,朝廷的諭令應該就在路上。”
阿旺也放下心來,暗道家主說得對,王二郎要知道此事。背弓持劍衝去鄧相公家都毫不稀奇,鄧相公家那個鄧孝安,不就被二郎親手痛打過?
雙流縣,鄧家宅院外,臨江一處小院裏,**靡之聲剛剛停下,寢室中就回**著男女的喘息聲。
“杏兒乖乖,一別兩年,你是越發地美了,我那堂兄竟沒沾你一分麽?瞧你那小穴饞得,快把哥哥吮幹了!”
那一身汗水淋淋,像是骨頭都被榨得軟綿綿的男人,正是鄧孝安。
躺在鄧孝安一側的少婦不到三十歲,任由那泛著桃紅之色的身子露著,喘息間喉管還呻吟不止,尚有如潮的欲望積在體內。
少婦哀怨地道:“那死人,一根指頭都沒碰我,我是生生守了兩年活寡啊,一水兒全便宜了你。”
鄧孝安邊喘邊笑:“這麽說我還要感激王二郎了,不是他,我又怎能嚐足杏兒乖乖藏了兩年的醇味?”
少婦正是鄧孝廷之妻尤杏兒,手還在鄧孝安的**上套弄不停,指著再一波享受,聽到這話,皺眉道:“怎麽說起了王二郎?真是敗人興致……”
鄧孝安歎道:“兩年前那事,我就當笑話聽,可現在王二郎不是一般人了,回想起來,真不是個笑話,你我都是苦命人啊。”
尤杏兒煩躁地道:“王二郎那煞星就不說了,那死人的妾也來糟踐我!現在連你也這般,是不是真想著讓家中叔伯把我趕出鄧家!?”
手上一擰,鄧孝安哎喲慘呼,趕緊溫言勸慰,再好奇地道:“堂兄不是十來年前就去了關陝,哪還有妾在成都?”
尤杏兒鬱鬱道:“就是十來年前,我還沒過你們鄧家門的時候。那死人納了一家花戶的女兒為妾,我過門後就把她遣走了。”
鄧孝安咦道:“此事怎的連我都不知道?”
尤杏兒白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道:“那死人也是偷偷摸摸娶的妾,我過門時,賤人就已經懷上了他的骨肉,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分家產的角兒,怎能讓外人知道?”
鄧孝安哦了一聲,的確如此,庶出的子女也有分家產的資格,尤杏兒這脾性,自然不容此事發生。
“那個妾,後來是生男還是生女啊?”
鄧孝安的**漸漸再度崛起,一絲絲癢意也隨之而生。這個尤杏兒容貌雖不算絕頂,身子卻是難得的柔媚,加之又放得開,令他食髓知味。與她一別兩年,還真是想念得緊。當然,讓他更為動心的原因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而偷不著又不如偷不該偷之人,這個尤杏兒是他的堂嫂……
而尤杏兒說到堂兄在成都還曾有妾。甚至誕下了兒女,鄧孝安有些上心了。他與尤杏兒多年前就已勾搭上了,不是不認親情人倫,恰恰是很認,才樂於享受這悖逆倫常的刺激滋味。
尤杏兒無後,堂兄的幾個子女。都是在陝西所納妾室所生。若是在成都本地還有兒女,那自該歸宗認祖,怎能任其流落民間呢?
尤杏兒哼道:“那賤人倒是好命,生了一對孿生姊妹。昨日她還假惺惺地遣人來送慰禮,說她也要服喪,我便假意說要她那對女兒認祖歸宗。好生嚇嚇她!孝安?怎麽了?”
鄧孝安瞠目結舌,好一陣後,才吞著唾沫問:“堂兄那妾,莫不是姓潘吧?”
尤杏兒惱怒地道:“怎麽,你也認識?是不是打上了那賤人的主意?對了,都不知賤人這兩年過得如何,不過瞧她家仆的裝扮。似乎富貴不減呢。”
說著說著,她滿腔恨意又湧了上來:“賤人的爹就是靠著那死人的幫扶,才打出了華陽百花潘的名號,她家的一切,都該是我的!”
鄧孝安此時才回過神來,拍著額頭啊喲一聲:“好險!差點納了侄女!”
待鄧孝安一番解說後,尤杏兒沉默了,許久之後,才陰惻惻地道:“侄女又怎麽了?我還是你堂嫂呢!”
鄧孝安連連擺手:“說笑了,那可不一樣……”
堂嫂和堂侄女。那完全是兩回事,前者傳揚出去,聞者大多都一笑了之,後者則是人神公憤的罪行。
官府的王法對亂~倫之罪作了專門區分,《宋刑統》規定。與繼女、同母異父的姐妹以及異父異母的繼姐妹亂~倫者,拘三年。待潘巧巧入了王家,王衝若是忍不住偷吃了香蓮玉蓮,正合適用上這一條。
與母親的姐妹、兄弟的妻子和兒媳亂~倫的,流配兩千裏,鄧孝安與尤杏兒便近於此類情形。因為還隔著一層堂親關係,而且亂~倫之事屬於不告不究,對鄧家來說,肉都爛在鍋裏,隻要沒被揭發出來,也就捏著鼻子裝作沒看見。
而與父親或祖父的妾、叔伯的妻、自己或父親的姐妹、兒媳、孫媳及侄女亂~倫的,則是絞刑……雖是堂侄女,夠不上絞刑,卻怎麽也是重罪,鄧孝安就是個紈絝,哪有這個膽子。
尤杏兒呸道:“當年你偷我的膽子去哪了?再說那是不是你堂侄女,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
鄧孝安暗暗鄙夷道,當年咱們是誰偷誰啊?不是你花名在外,我有那個膽子勾搭你麽?
尤杏兒卻沉浸在自己的盤算中:“待我先奪了那對姐妹花,讓那賤人好好嚐嚐痛心的滋味!然後再道她們不是那死人的女兒,而是賤人當年偷人所生,就由了你享用,如何?”
鄧孝安心中一癢,卻失笑道:“這般如意事,哪有那麽容易?那潘寡婦背後可是有王二郎的,王二郎之父正與潘寡婦籌辦婚事……”
尤杏兒咬著嘴唇,恨恨地道:“王二郎……”
再聽鄧孝安解說,連自家被打卻無處申冤的醜事都說了出來,尤杏兒罵道:“真是個沒用的東西!就不想著報複回來!?”
鄧孝安無語,他可不敢把曾經找來羌蕃殺手對付王衝,以至引發了成都蕃亂,王衝由此握住了他的把柄這事說出來。甚至不止是他,就連王相公家也遭牽連。王太爺直接將何廣林發配去了瀘州,辦理王家在瀘州所設糧行供應軍需的事務。
尤杏兒再道:“王二郎勢強,就更該整治那賤人!照你這麽說,那賤人和那對姐妹花,就是他的把柄!”
把柄……對啊,自己為什麽就不能扳回這一局,看著王衝痛哭流涕地跪求自己呢?
回到家中,尤杏兒的話還在鄧孝安腦子裏轉著。
家仆來報,說潘承求見,鄧孝安下意識地要趕人。他已經與王衝完成了潘家產業的交割,正一文一貫地從潘家老人身上榨出錢財。潘家老人推潘承為首,隔三岔五就來求情,他從沒給過好臉。
“等等,見見他……”
鄧孝安心中一動,尤杏兒說得沒錯,跟王衝正麵對著幹討不了好,為什麽不從潘寡婦身上下手?
鄧孝安冷冷笑了,還有尤杏兒頂在前麵,他甚至都不必親自出麵。
時光飛逝,轉瞬間霜降已過,到了九月下旬。
這一日,合江亭上杯觥交錯,遊人想上樓觀景,卻被告知已被貴人包下。有本事將合江亭這處公園樓閣包下的,當然是公門中人,即便是豪商,也不敢再糾纏,反而揣測起樓上到底是哪位官人。
樓上沒有官人,隻有閹人,成都府路廉訪使楊戟正喝得滿麵通紅,拍胸脯地打著保票:“你們自去作!某家在,朝廷就在,王法就在!王衝區區小兒,絕不會在西川隻手遮天!”
同桌是幾位酒商,聞得此言,歡天喜地,齊聲稱頌楊廉訪滿懷公義,不懼權貴,其中那尤十四更是喜上眉梢。
席散後,楊戟上了馬車,一邊喝著醒酒湯,一邊急聲道:“去月繡坊,快點!再晚王衝就要惱了。對了,符紙、破邪香什麽的準備好了嗎?”
隨從道:“都已好了,連刀都磨快了。”
楊戟呸道:“要刀子作甚?真當我是去除妖的?”
到了月繡坊,見著伺立在王衝身邊的那個壯漢,楊戟吞了口唾沫,忽然後悔自己沒要隨從帶上腰刀。
“楊廉訪……”
王衝向楊戟拱拱手,臉色很是不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