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珠有些擔心,隻握住紓意的手:“娘子,咱們到底能不能離開這?我有些怕。”

“能,有了這婚書,更是能了。”紓意拍拍她的手,隻說這些日子裝作平常便是,無需過分擔心,明日要是東府的再來,一並推了,隻說成天見二伯母,隻見得病了不願見人。

張氏吃了幾天閉門羹,聽紓意是見她見得煩了,之前收了東西還敢擺這樣的做派,隻暗自氣得牙疼。

又想到過幾日便是太後壽宴,張氏隻安慰自己先忍著,待日後再好好收拾她,便趁著安平伯在任上,又回去對著妾室通房撒氣。

嫣娘從前是平康坊胭脂樓裏的花娘,雖不是頂尖漂亮嫵媚,卻很有一番帷帳裏的手段,眼看著樓子裏比她年輕漂亮的一年多似一年,她便使了些手段,哄得年紀當她爹也使得的安平伯為她贖了身,又將她抬進府門。

本以為這伯夫人隻是個沒了姿色也沒風情的大家閨秀,怎麽也鬥不過她去,可沒想到當家主母是個敢下手的,稍看不順眼就捉了她們來磋磨,偏伯府裏也並不是那麽富貴,嫣娘便不想再忍了。

她先巴結前頭的良妾,悄悄告訴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又教通房們打扮穿戴,嫣娘也能得些銀子好處。

一下子安平伯的後院齊齊花枝招展了起來,勾得伯爺一月也去不得張氏院裏一兩次,她從安平伯手裏哄來的銀錢也越來越多。

直教張氏窩火至極,捉了她們來打罵,嫣娘又在伯爺懷裏嚶嚶訴苦,其餘妾室相護、庶子女哭求,讓這公母倆鬧起來,氣得安平伯直接將嫣娘抬為良妾,直至張氏說要上報禦史台,告安平伯一個內帷不修、妾室數目僭越之罪,這才停了下來。

本安靜了好一番日子,如今張氏又來找她們撒氣,嫣娘煩不勝煩,若是張氏稍稍講理,她也不會在這後宅中攪風攪雨,誰不想安生過日子?

她恨恨地和其他妾室通房一起,立在張氏院裏站規矩。

等著吧,她本就是樓子裏出來的,向來很能豁得出臉麵。

老太太從前隨著老侯爺得封誥命,為三品郡夫人。

可不知為何,太後壽宴前竟告了病,太醫診治後報了宮中,說郡夫人無法赴宴。

張氏如今是伯爵夫人,林三郎尚未及為徐氏掙來誥命,便失了下落,如此一來,安平伯府隻有張氏這個伯爵夫人能進宮去為太後賀壽。

她得了宮中傳召,正端坐主位,看媽媽侍女們為她準備進宮拜見太後穿戴的鈿釵禮衣。

媽媽們用銅盛著熱炭,細細熨燙,隻將青質裙裳熨得平整細膩,再由侍女們掛於衣桁之上熏香,朱紅寶相花燦爛奪目,六鈿華釵璀璨。

權勢與富貴真是太迷人了,張氏想。

綴玉與兩位女護衛一路馳騁好幾日,終於到了暮州徐氏祖宅,腿都磨得破了。

她上前叩門,直跟門房小廝說:“奴婢乃安平伯府二房的,今請舅爺相助!此為信物,還請小哥快快通傳!”

說著便遞上那支玉蘭花簪,小廝見不是凡品,又聽是自家姑奶奶夫家來的,便放三人進門,著人看嚴實了,連忙跑去主院上房稟報。

徐家舅舅正在書房中與鋪裏掌櫃對賬,聽是自家妹妹有事,連忙打發了掌櫃,接過簪子來瞧:“確是意兒及笄時我所贈那支簪子,這簪底還有名字呢。”

“快!快將人請進來,你,去後院把主母請來。”他攥著簪子,不知是出了什麽急事。

綴**受了傷,由女護衛攙扶著快步進了書房內。

舅父舅母一見她們如此狼狽,連忙問:“芳妤出了何事?”

“奴婢是意娘子的貼身侍女,安平伯府的二夫人,要拿咱們娘子替自家女兒嫁躺在榻上的定遠侯!還請舅爺修婚書一封,奴婢帶回去為娘子解圍!”

原都是白玉京內的朝臣,自然也知道定遠侯昏迷不醒的事。

舅母柳氏又細細打量了綴玉一番,確是陪伴意兒長大的貼身侍女,從前過府時見過。

“什麽?”徐家舅舅一怔,不由悵然十分,“見我徐家如今沒落,便來欺負我的外甥女兒。”

舅母見了氣不打一處來,連忙捏了他一把:“都什麽時候了還傷春悲秋?”

又拽著兩人到書案前研磨筆墨,說道:“意兒可說這婚書有何講究否?隻寫她與別家郎君已定親,便可消災?”

“是,娘子說男方不拘,哪怕作假也成,再加蓋舅爺的私印,隻要有了這已定親的婚書,二夫人便不能拿咱們娘子如何了。”、

她仔細忖度,又謹慎道:“作假怕是不成,隻寫我家二郎吧,都是自家人方便知曉內情,將來也不會影響意兒的名聲,等過了這一關,隻說個八字不合便可。”

又吩咐小廝將二郎君帶來,便讓舅舅寫下婚書。

“這到底怎麽回事,那張氏怎的把主意打到意兒頭上了?”

“她從前見定遠侯府戰功赫赫便十分眼熱,出府說了不少侯府和伯府婚約之事,可侯爺一直昏迷不醒,二娘子到了年紀拖不得,便拿咱們娘子堵外人的嘴。”

綴玉說著說著流出淚來,又道:“前些日子咱們娘子將此事捅到老太太麵前,隻說要分家,可安平伯正巧在任上,還得等著一家子齊了再說。”

“娘子說留個心眼子,便讓我來外祖家求援。”

柳氏聽了十分氣惱,倒是沒見過這樣的賊婦人,恨道:“意兒做的對,這下子讓她算計不著。”

“芳妤她如何?”

綴玉臉上才泛出些許喜色:“夫人已好多了,大夫說隻再安養個半月,便可大好。”

“好,這就好,”舅母柳氏點點頭,又抬頭看綴玉,“好娘子,我見你方才行動不便,可是傷著了?”

綴玉怯然:“奴婢從前未騎過這麽久的馬,倒是有些磨破了。”

“你們三個都是女兒家,這一路上緊趕慢趕,為難你們了。”柳氏著人將她們帶入一旁的耳房,又讓醫娘子前去診治,上了好茶飯讓她們好生安歇一番。

“阿娘,出什麽事了?”徐二郎上前拜見母親,有些不明所以。

柳氏將綴玉所言一一說過,再說著婚書便寫他的名字。

徐二郎麵色微紅,隻說:“如此妥當嗎?”

“權宜之計罷了,若是咱們還在白玉京,那張氏哪來這樣的狗膽!”

她又在兒子身上挑挑揀揀,取了枚刻了名的玉佩下來,就以此當信物吧。

舅舅將寫好的婚書吹了又吹,用油紙信封裝好,並玉佩一齊交給綴玉。

原是獲罪發還原籍,無詔一律不可出了州府,隻得給一路護送的郎君封了賞銀,又給娘子們備上好些餡餅肉幹,將馬鞍鋪上厚厚的軟墊,連忙將三人送出暮州。

太後壽辰當日,由帝後領著後宮嬪妃和諸位皇嗣往興慶宮去,向太後拜壽獻禮,再移駕麟德殿布宴,由宗婦和外命婦按品拜見。

眾人由公服女官和內謁者監領著,依次入殿。

一路上繁花似錦,處處精美,就連腳下的軟毯也是她從未見過的。

張氏隨夫為四品,她抬頭看著外命婦隊伍中的前列,衣香鬢影,高品命婦的花釵與兩博鬢熠熠生光。

想要再得高品誥命,便要靠兒子了。

她定了定神,此次定要求得賜婚慈誥,這樣才能有本錢扶持長子。

紓意正從紈綺鋪子裏出來,方定好新宅各屋的簾幔,便見自家車旁立了位麵生的小廝。

“四娘子。”那小廝行禮,又遞上一卷信箋,“還請娘子登車再看。”

她遲疑著接過,又扶聯珠的手進了車。

紓意坐定,將信箋展開逐字逐句看著,心頭緊張。

“那小廝可還在?”她將信箋攥成紙團,挑了簾問。

“林四娘子。”他上前行禮。

“你家主子是誰?他想要什麽?我又如何得知此事是真是假?”

信箋中竟寫著伯母仍不死心,正著人守著綴玉三人回京來,此次赴宴正要求恩,將這與定遠侯府的婚約坐實才罷休。

“娘子僅需去京內藥鋪購雪參丸便是,想必已被安平伯夫人買了個幹淨,”小廝再行一禮,“我家主子的身份還需娘子親眼得見才是,為表誠意,請娘子任選去處,我家主人皆願往。”

紓意麵不改色,遣聯珠去仁安堂購雪參丸。

在車內等待時時刻刻都難熬,紓意攥緊帕子,她隻知伯母仍有些心思,卻不知是此類魚死網破的法子,還想用雪參丸攥住阿娘的性命不成?

“如何?”她見聯珠急匆匆趕來車邊,連忙問。

聯珠麵色惶急:“娘子,雪參丸果真都售空了,我向掌櫃打聽,隻說是報得咱們府上的名,衣著也別無二致,我問掌櫃那人是何模樣,聽著像極了周媽媽。”

“掌櫃還說,再想買來便要等一月有餘。”她攥著袖口,“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奴婢前幾日將雪參丸都買了來,東府也沒法子脅迫咱們。”

紓意撫過她手背,隻讓她安心,又沉聲對那道:“今日酉時,於安樂坊徐宅靜候貴客。”

在自家府中,定是最安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