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絮絮這些日子不曾來看他, 是去聽那瑤台千華樓的勞什子檀郎撫弦了。

陸誠低著頭,隻覺此處有股莫名的酸意,不知該如何自處。

衛琅垂眸撥著手中弓弦, 此筋韌而耐用, 能百步穿楊,正是從北疆沙狼後脊中上抽出來的:“那檀郎有何過人之處?”

“屬下已遣人打聽過了,他琴藝出眾,相貌風流, 有許多權貴娘子追捧, 一擲千金隻為一曲。”

“她獨身一人去嗎?”明明自己也會撫琴,絮絮何必去聽那不明底細的外人弄弦, 定是那人巧言令色, 再用一副皮囊哄騙了她。

“與雲麾將軍之女一同,結識了不少勳貴家的女郎。”

“其中還有位鄭家的十二娘。”陸誠事無巨細地稟告, 十分盡職盡責。

鄭家?他抬眸看了陸誠一眼,忽又轉身高興起來。

“鄭家財帛萬千,絮絮想要與之結交定然少不了金銀,去把庫房裏頭的首飾珠玉都取來給絮絮送去,”衛琅想了想,將手中弓拍進陸誠手裏,又背著手往庫房去, “算了, 我親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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紓意在府中與趙傾說過要結交鄭十二娘的內情,又說為了雲麾將軍與紅袖將軍二人手中軍權不為存了異心之人奪去, 一定要守好口風, 裝作真心相交的模樣來。

趙傾在馬球場替鄭十二娘解圍, 共同贏下一場球, 又深知北疆風貌,最擅選馬與皮子,教鄭十二娘對她一見如故;紓意隻言自己姓徐,是趙傾表妹,她製香點茶插花無一不精,更擅穿戴打扮,讓十二娘在白玉京貴女中足足出了許久的風頭,隻恨怎麽沒有早些認識二人。

今日十二娘請趙傾紓意前來賞曲,她得了這樣兩個好玩伴,排場擺得更足了,一人一騎,齊齊換上了她置辦的新衣裙,由鄭家買來的昆侖奴牽馬遊東市,後頭美婢成群,引來許多人來看。

紓意卻是有些不好意思,這衣裳襟口鬆散,隱約露出些雪色起伏來,訶子上的滿繡金絲牡丹栩栩如生,她隻好將石榴紅的披帛斜斜搭在肩頭遮檔一二,再用團扇掩著半張繡麵,輕紗袖口堆疊,露出皓腕上幾隻赤金環鐲輕碰作響。

十二娘卻十分愜意,她生平最愛,便是萬眾矚目、惹來旁人豔羨,此時乘在馬上還要喚來侍女捧鏡,好讓她時刻欣賞今日由紓意點染的妝容,實在是美不勝收。

瑤台千華樓的堂倌管事們早就翹首以盼,遠遠地便來相迎,生怕她貴足沾上一點灰塵。

“今日檀郎可有空閑?我可是帶來兩位妹妹,定是要聽他一曲的。”十二娘隨手賞了些金銀,領著紓意趙傾徑直便上了雅間。

“自然有空!鄭娘子快請,咱們今日特意備了旁人聞都聞不著的春城酎,還請娘子品嚐一二。”堂倌們前呼後擁,將人送進了獨一份的雅間。

“鄭家姐姐這雅間,可比旁的好上太多了。”紓意抬眸看著期間珠玉垂簾、岫玉屏風,無一不精,“咱們可是從未見過。”

十二娘搖著團扇一笑:“那是自然,我給這瑤台千華樓花了這許多銀子,怎麽也該好好孝敬我。”

趙傾笑道:“咱們今日可是沾了鄭家姐姐的光了。”

“唉,可惜今日無人與我爭這檀郎,真是無趣。”侍女將盛著春城酎的盞子捧給她,她再一飲而盡,這才暢快些許。

檀郎今日一襲天青繚綾長袍,行動時若柳搖曳,風姿卓絕,更顯他眉清骨秀,仿佛竹中君子一般。

他抱琴而坐,嗓音也是婉轉動聽:“十二娘今日想聽些什麽?”

“隨意罷,今日我要好好和二位妹妹暢聊一番。”她隔簾掃了一眼檀郎,又將視線轉回趙傾紓意二人,好像隻當他是個物件一般。

紓意掩唇笑笑,說了幾句天氣漸熱,再說起這夏日合用些什麽香來,從細細選料,到如何研磨蒸煮,再到如何合蜜成丸,給這向來都是仆婢捧至眼前的鄭十二娘帶來了許多樂趣。

“從前都是下人製好了捧到我麵前來,我竟不知還要這許多事兒來。”

“平日無聊,也好做這些消磨時光。”她又說下回製些香丸來贈予十二娘。

這春城酎不愧是珍稀名釀,樂聲泠泠之間,一來二去趙傾飲的眼尾泛紅:“唉,真是羨慕鄭家姐姐,也隻有你才能飲的如此佳釀,不像我,買套頭麵也需擇揀。”

十二娘已有些醉了,她聞言道:“不過是有些金銀傍身,妹妹若是喜歡,下回便找我出麵要些便是。”

“姐姐到底有什麽好法子?竟能如此富貴,教妹妹豔羨地緊。”趙傾再為她傾一盞,隻想再聽些她嘴中的醉語。

“哪有什麽好法子,隻是有人願意雙手奉上罷了。”她酒痕沾襟,甚至落在了頸間雪膚上。

鄭十二娘又支起香腮,緩緩問道:“不知二位妹妹可定了人家?”

紓意與趙傾相視一眼,正好趁機設下套來:“不曾呢,我剛隨父母回京,怕不是都嫌棄我邊疆長大粗鄙不堪,哪裏會上門同我定親?”

“妹妹哪兒的話?雲麾將軍得陛下親詔,那便是恩賞,又有實權在手,前途光明得很,說這種話的人家怕不是沒長眼睛。”她口中喃喃趙家的官職詔令,隻好像在想些什麽,“咱們都是女兒家,妹妹說說喜歡什麽樣的郎君?姐姐無甚長處,卻結交甚廣,隻知曉的兒郎多罷了。”

“妹妹也無甚所好,隻希望這未來郎君俊秀高大,再富庶一些,也好讓我與鄭家姐姐這般日子舒坦便是了。”趙傾玩笑一番,又說起紓意,“我這妹妹確是定了親的,隻是那郎君無才傍身,想必得靠蔭封才是。”

鄭十二娘雖醉,可心中仍有成算,她姑母便是淑妃,若是能以姻親搭上雲麾將軍手中兵權,再助表兄一臂之力,那可是再好不過了,她一邊盤算著一邊想著家中哪位兄弟合適,瞧著酒壺空了許多次,便說今日都早些回去,過幾日再同遊之類的話來。

紓意今日可做了不少事,隻趙家與鄭家假意聯姻,再向她套些話可不是容易?

她剛下了樓,便見瑤台千華樓前有輛寶飾香車,陸誠換了套富貴長隨的服飾,上前見禮:“娘子,郎君前來相迎。”

“還未成婚便粘得這般緊?也罷,徐妹妹便乘自家郎君的車去罷,你這姐姐我自會送回府去。”鄭十二娘倚在侍女身上搖扇,笑著讓她先行。

趙傾也點點頭,隻讓她安心便是。

紓意麵上有些緋紅酒意,她扇著風,由車中伸出的那隻手攙進了車去。

衛琅雖已隔車簾見過,卻不知她穿起紅來能有今日麵前這般穠麗,華麗披帛從他膝頭拂過,仿佛撓在心頭一般,隻讓衛琅唇齒幹澀起來。

他神情微訝,雙眸中滿是驚豔之色:“絮絮為我打探,實在是十分辛苦。”

作者有話說:

我簡直是錯別字大王(瘋狂撓頭

周末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