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愛看熱鬧, 不知是否那日赴宮中節祭的宗室們回府後頗為健談,還是當時隨侍的宮女內侍們口耳相傳,假祥瑞降淑妃一事如墨入水, 一時間便傳入市井坊間。

無論是外人嘴裏談論的是淑妃被人陷害, 還是她自作聰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都無疑將淑妃母子架在火上烤。

安王這婚事推了又推,想必直到中秋後才能有個音信。

正值茉莉勝放之時,許多花局或是賣花人家都用細竹篾籃子盛著, 在坊市間叫賣, 一時間花香滿城。

衛琅舉著一把天青色底繪了桃花的紙傘,一看便是紓意的。

她走在他擋下的一片陰涼中抬頭小聲問:“那日的祥瑞, 是不是你做的?”

他唇角不經意地抬了抬, 語氣卻頗有些委屈的意思:“娘子實在傷了我的心,偽造祥瑞這樣的壞事, 怎麽就是我做的?我在娘子心中是壞人不成?”

果真是衛琅做的。

紓意伸手拽拽他的袖擺,衛琅隻以她有話要悄悄說,便將腦袋一塊湊了過去,卻又被她伸手推開。

“傘舉得低些,曬著我的頸子了。”她麵不改色,支使衛琅擋好陽光。

他心中樂不可支,連忙聽命好好支著傘, 又捧過紓意的手搭在自己臂上, 親親密密地貼在一處。

“可會被陛下查出來?”

坊市裏叫賣不絕,人來人往, 二人說話都被籠在傘下, 十分妥當。

“放心, 準備節祭這些日子一團忙亂, 許多內侍宮女都是從宮苑各處抽調來的,裏裏外外經過多少人的手,如何能查出是誰做的手腳。”

紓意這才放心,又問:“可是八月便要去龍武軍上任了?”

“是,本是十日一休沐,陛下特許我七日一休沐好保養身子,且入了夜也能從軍中回來,定能時常陪伴娘子。”衛琅十分自覺地交代清楚,生怕她記在心頭整日念想。

“誰問你這個了?”她收了搭在那小臂上的手,“我是問此去便是統將,軍中可會有人為難你。”

衛琅不動聲色又將她的手搭了回來,攜在肋側緊緊夾著:“北衙龍武軍為陛下親軍拱衛皇城,輕易混不進旁人,且有些家中舊交都願為我所用,至多也是有人看我年紀尚輕,不願受我管教罷了。”

這人力氣甚大,雖不疼但也抽不出手,隻得作罷。

“軍中服人便是軍功騎射、武藝兵法,龍武軍未曾去過邊疆,近年來京中太平,我想服眾倒也不難,”他笑側首看向紓意,“今年秋獵還請娘子看看自家郎君的威風。”

這張嘴真是煩人,明明說正事兒呢,紓意便移開視線去看一旁叫賣的老婦人。

她滿頭銀絲被靛藍布巾仔細裹住,顯得精神又幹淨,她膝頭正放著一隻闊口提籃,裏頭盛著堆作小山的茉莉花。

老婦人正用針線將花細密地穿起,見了紓意便笑開:“小娘子,買串茉莉花戴罷。”

她那隻手仍被夾在衛琅肋側,便使了些力氣將人拽來一同買花。

老婦人將串好的花係在她左腕上,玉白濃香,別有一番意趣,紓意垂眸看了看,又請老婦人再製一串,她那隻被緊緊攜在肋側的手擰了一把衛琅,這才得以逃出生天。

“伸出手來。”紓意接過另一串製好的茉莉花,撚著兩頭棉線,想替衛琅係上。

“小郎君戴花兒也好看。”老婦人嗬嗬笑著。

他並未覺得男子不應佩花,乖乖伸手由她來係。

“阿婆,你這一籃子花兒都賣嗎?我想買回去做飲子吃。”紓意麵色溫柔,衛琅見狀,連忙取了銀子給她。

老婦人見了他手中銀子連忙推卻:“郎君娘子這些銀子,怕是買兩籃子都夠了……”

“阿婆安心拿著罷,就當我連著竹籃兒一同買下,”她笑著將銀子塞進老婦人手中,“蘇家鋪子的乳酪團子綿軟,阿婆去嚐嚐?”

“好好,多謝郎君娘子。”老婦人將籃子遞給紓意身後的聯珠,這才收拾好回家去。

“娘子要煎什麽香飲子?不知我可有這個口福。”衛琅轉著腕間茉莉花串,心裏頭想著這花放在枕邊,定能一夜好眠。

紓意佯裝沉吟,含糊著說了句有罷,下回再送來。

他心下明白,再陪著自家娘子繼續逛坊市,其中滋味自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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紓意高高係起袖擺,將桌案移到院裏拾掇剛買回來的茉莉花。

她將花盛在細麻布裏浸水洗去浮塵,再懸在簷下晾曬起來,從中取出大半來製茉莉花醬,存著既可點茶,又可配點心吃。

天光映照,女兒家的素手看著仿佛能透過光來,紓意折去花底的綠梗,免得一會兒做出來泛苦。

綴玉聯珠在一旁製油酥和麵,預備好製茉莉酥餅。

茉莉擇淨了葉梗,墊著細紗上甕子蒸熟,再選少許麥芽糖來熬成糖水,同蒸熟的花瓣一齊盛入琉璃罐子中,最後加上蜂蜜封頂,仔細紮緊罐口存著,七日後這茉莉花醬便成了。

這日頭,不知不覺就斜了,親手製這些小巧也頗有一番意趣。

紓意持著細竹篩,撇去沸水煮出的綠豆衣,再將剩下的綠豆瓤兒濾出,細細碾作豆沙,混著茉莉花和蜂蜜作餡兒,裹進擀疊了幾十層的酥皮中,再送去廚上烤製。

“真香,要是四季都有茉莉多好,日日都能吃上茉莉果子。”聯珠深深吸了口滿院香氣,早就等不及嚐那茉莉酥餅了。

“秋日做桂花糖,冬日釀梅花酒,玫瑰膏子林檎醋,哪時候少了你吃的?”綴玉盛了盞茉莉香飲子捧給紓意,笑著打趣她。

這飲子用的是峨眉雪芽和茉莉共煎,再點上少許薄荷,飲起十分愜意。

聯珠晃晃腦袋笑而不答,隻湊來問紓意:“娘子,一會兒茉莉酥餅好了,可要給侯爺送一匣子去?娘子親手一朵朵擇的茉莉,可是用心極了。”

幾位侍女們都掩唇笑,悄悄抬眼看自家娘子。

紓意隻嗔她一眼,自去品盞中香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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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子,外頭有個人找你。”一個小童束著小髻,含著自家手指頭說。

林鶴風蓄了髯,顯得年紀大上不少,他正裁著明日課時需用的竹紙,聞言抬頭道:“找我何事?”

學童嘬著手指:“說是他家有個小子,也想來讀書,想先問問束脩幾何。”

“那家小子多大?可帶來了?”他收拾好紙張,又將那手指從小童嘴裏取了出來。

“沒帶來,王夫子自己去看看罷。”小童說著便邁著腿跑了出去,自尋玩伴去了。

林鶴風撫過袍袖衣冠,出門去見那人,不論收不收束脩,有心向學的孩子他總會收下。

那人一身粗麻布短打,身子壯碩,十指粗短,蓄著絡腮胡子,看起來不像莊稼漢子,倒像個獵戶。

“不知是多大年紀的小子,從前可開過蒙?”他開門見山,仔細問起孩子的狀況。

這人正上下打量他,眼神晦暗不明,像是在透過他看什麽人:“孩子六歲,從前沒認過字,王夫子可願收下?”

林鶴風笑笑,隻說:“隻要孩子一心向學,我都願意收下。”

“不知束脩多少?”那獵戶再一拱手,裝模作樣問道。

他留了個心眼兒,隻作尋常模樣:“原是一年一兩銀,以米糧也可。”

“若是不大方便,一應減半。”他笑著撫過自己髭須,“不過還是先把孩子帶來,看看更好些。”

“好,我過幾日便將家裏那小子帶來讓夫子看看。”獵戶點點頭,再辭過林鶴風走了。

他回頭進了草堂,麵上笑意一下**然無存。

還是找來了,他得想想法子。

作者有話說:

昨天撿到的小貓咪特別親人,可惜家裏已經有原住民了。

聯係了幾家寵物醫院看看有沒有人丟貓,實在找不到主人再領養出去。

小可憐在外頭餓得隻有我家的一半兒重,希望以後能健健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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