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敘起話來沒個完, 紓意這才反應過來,喊來聯珠,將自己備好的物事送來。

“這天氣正熱, 懷英任上又是皮甲又是鐵甲, 沒得中了暑氣,我特意備了些薄荷冰片水來,敷在臂上頸後或是放些在浴桶中都能涼快不少。”

“還有些提神的茶餅,裏頭也加了薄荷, 天熱多飲些水更好些。”

衛琅喜滋滋接過, 又連聲說著多謝娘子,故意將其係在鞍上顯擺, 這才依依不舍領著軍士們往北衙去。

“走罷, 咱們去西市逛逛。”紓意收回視線與聯珠登車,想去西市看些精巧之物。

西市多有番邦胡商, 帶來的香料大多氣味濃烈熱情,龍涎龍腦之類更是頗受推崇價值萬金,再加以大昭的各類香花或是乳香麝香等和製,更能使其相得益彰。

另有許多人願口服香丸,日夜熏衣,以求汗水都是香氣。

香料在白玉京內所需甚多,可怎麽才能造出新意, 在眾多客商中掙得銀錢呢?

紓意和聯珠走在西市香粉鋪子之間, 各式香氣交織駁雜,濃烈得讓人有些暈頭轉向了。

胡商香料鋪子根本不需要主動招攬客人, 每年的龍涎香和龍腦都是上供之物, 雖買不著禦香, 用些這類番邦香料確是可行的, 便時常去胡商鋪子中選購,各類香料仍是十分搶手。

紓意看著不少人家遣家仆來買這香料,或是哪家人尚有閑暇,願意自己進店來來細細挑選。

經年累月皆是如此,客人的喜好與習慣想改亦是艱難。

她一時想不出個對策,便在心中存了個事兒,決定先放一放,看看有沒有什麽新奇漂亮的小玩意兒。

胡商運來的貨物雖是樣式材料新鮮,可做工卻比不上大昭,花紋多為卷葉草紋或是駱駝之類的獸紋,氈簾掛毯色澤鮮亮,羊毛料子是十分好的,隻是現下正是夏日,這氈簾鋪子門可羅雀。

紓意想了想,等自家新鋪子籌備好,冬日正好用上,便去問那鋪子中的胡姬可否定製。

那番邦娘子高鼻深目,有一頭濃密的赭石色卷發,見了紓意上門眼睛都亮了,夏日生意不好,她紡的麻紗料子不及大昭的苧麻縐紗,便靠製革帶護手之類的皮具支撐著。

“小娘子好啊,可是想買幅腰帶送自家郎君?”她大膽熱情,一口官話十分流利,上來便攬住紓意的腰將人往店裏引。

“瞧,這皮子又軟又韌,這腰帶係些什麽都不會壞,還有特意添上的刀袢兒,便利得很。”胡姬探手將各式革帶取下給紓意看,“我們族中有個習俗,贈自家郎君腰帶才能將人牢牢係在自己身邊。”

紓意被她攬在懷中,被胡姬身上香氣裹了滿頭,不免笑著開口道:“我想和娘子做些毛氈生意,今日不買革帶。”

“真的?”胡姬十分驚喜,連忙將她往後院庫房引,“娘子喜歡什麽樣的?我這都齊全!”

她十分麻利地開了庫房的門:“娘子請瞧,咱們這什麽都有,掛簾氈毯,或是褥子毯子,冬日往屋裏布置,暖和的緊。”

紓意眼前花團錦簇,她伸手都摸上一摸,果然各有各的妙處。

氈毯結實厚軟,正適合踩在足底;掛簾一麵緊實一麵鬆軟,扛得住風吹,又可為房中蓄熱;褥子毯子則十分輕軟,冬日擁在榻上想必都不願起身。

“咱們還有些上好的羊絨料子,輕軟暖和,小娘子用來製衣袍也是極好的。”

胡姬又引她去了另一邊的庫房,裏頭櫃架上擺放著各淨色絨料,比外頭熱上不少。

“娘子別瞧這許多好毛料子都堆在庫房中,咱們家的氈簾,是從不怕蟲蛀的。”

“我想買些氈毯,不知可否定製花色大小?”紓意摸著一旁的絨料,心中確有意動。

“自然,咱們的毛料生意十月裏便供不應求,小娘子現下來正好,更能為娘子做仔細些。”她十分高興,一邊替紓意打扇,一邊將人引至桌案邊坐下,再奉上塞外香花製的茶水。

紓意當即便和她商議起來,先定了些花色好讓胡姬預備染料,尺寸之類過幾日再來告知,又買了幾條淨色褥子、付過定金,又和她打聽起香料一事來。

“娘子周身香氣十分好聞,不知是什麽香?”

胡姬斂過衣袖笑笑,說:“這是蘇合香添百濯香共研磨的,如此既能留香更久,也能讓香氣更綿軟些。”

“若是娘子喜歡,我贈些給娘子便是。”她說著便要起身,又被紓意攔下。

“這如何好意思?若是娘子不介意,我想向娘子打聽打聽,這些西域香料應當在何處買?”紓意嗅過香花,又補充道,“我要的多,一般鋪子裏又貴,不知娘子可有門路?”

她伸指撚著卷曲的發梢,略略思忖了一番:“我們族中自然也有製香料生意的,隻是今日與娘子初見,兩相底細也不清楚,我也不好作這中人。”

紓意從荷包裏取出一枚小金魚兒,輕輕置於胡姬麵前:“還請娘子辛苦一番。”

見了實在的好處便好行事,她也不再推卻,十分欣喜地將金子攥進手裏,這才說:“我先回去替娘子問詢一番,過幾日娘子再來。”

胡姬娘子十分恭敬地送紓意主仆二人出門,讓她過幾日別忘了再來告知氈毯尺寸,紓意心中也有成算,但憑一位陌生的番邦女郎不夠,她又想起了在鄭十二娘處認識的孫、劉兩家娘子。

她們家中可是常年做關外生意的富商,在香料一事上想必更是清楚些。

“娘子,咱們還看些什麽?”聯珠將剛買來的幾條褥子放回車裏,又遞來一柄團扇。

“去香料鋪子看看罷,這天還是熱得很,再買些薄荷回家去。”紓意製薄荷冰片水贈予衛琅,府中薄荷都用得盡了,今日正好來買些。

-

衛琅那邊進了北衙,將聖旨再眾將領麵前讀過一番,將各類文書金冊蓋了印做好交接,便正式上任北衙龍武軍統將一職。

軍中副將們隨他看過各支隊伍,互相都認過臉,又去各處演武場看過麾下軍士,他身披玄甲,挺拔地馭在馬上,直忙活了大半日,這才將各部軍士看了個遍,現下回了軍中住處,準備歇下明日再來立威。

剛來軍中也不好吩咐軍士備浴桶沐浴,便隻打了兩桶水來,想衝洗一番。

衛琅可沒忘紓意送他的薄荷冰片水,三隻瓷瓶看著一模一樣,他便隨意選了其中一隻嗅聞,香氣十分清淡,倒沒什麽薄荷味兒。

他在水中添了少許,便自行洗漱起來。

原沒什麽香味,興許是碰了熱乎的肌理,香氣漸漸散發出來。

衛琅隻覺得疑惑萬分,這哪是什麽薄荷水,分明是絮絮平日沐浴用的百花香。

他哭笑不得,自己現下像個香噴噴的大花團子,在軍中顯得格格不入,衛琅隻好自行打水再洗過,若是明日一身這樣嬌軟的香氣,怕不是要被袍澤打趣。

這三個瓶兒一模一樣,其餘兩瓶才是薄荷,興許是拿錯了。

衛琅立在院中衝洗許久,好不容易才將這香氣衝淡了些。

他躺在榻間,周身仍有些許香氣,他將那瓷瓶攥在手裏愛不釋手,有了這香氣他睡得也更好些,仿佛自家娘子就在身邊似的。

-

安王今日上朝可謂是又驚又喜。

皇帝聽了翰林院諸位臣工諫言,下旨將去歲被貶斥的徐老太傅從暮州老家召回,再入朝中。徐家上下一應官複原職,從前求情同遭貶斥之人同樣既往不咎,一同還得朝中,朝堂上一片盛讚,稱陛下仁厚。

且從前狀告賢王有不臣之心一案再查,定要還徐老太傅與賢王一個清白。

安王死死攥著自家袖擺,麵色又青又白,恨不得想讓翰林院上諫之人就此消失,還好從前告狀之人都清理幹淨,不然又是一樁麻煩。

他正緊緊咬著牙,又聽父皇誇讚了他一番:

“此次中秋祭月,安王花了不少力氣,皇後向朕誇讚不止,這三日中秋節假時候的城防辟火便都交給安王,定要十全十美才是,莫讓燈會煙火傷了百姓。”

自從中元假作祥瑞之後他便和淑妃處處謹慎小心,差事辦得也是用心至極,今日能得父皇誇獎,也不白費他這一番力氣,還能看出父皇並未怪罪於他,想必是已經查到這幕後陷害他的真凶了,定是賢王!

“兒臣領命!定不負父皇所托!”

徐老太傅回來便回來罷,徐老太傅血肉之軀又如何能攔住鐵騎?這城防都交給了他,還怕自己的私兵進不得白玉京嗎?

衛琅立在武將之中,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安王想神不知鬼不覺將自己的私兵藏進白玉京,可衛琅身為北衙龍武軍統將,皇城城防本就是他職責之內,借此在京中四處巡察也並無不妥。

皇帝卻突然皺了皺眉,以手揉按額角,像是有些不適:“若是無事,今日便到這兒吧。”

這藥還是起效了。

安王血脈中洶湧著大事將成的興奮,成大事者,前些日子受些波折又有何妨。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再忍忍,我的不聰明權謀部分快結束了!再忍幾章就能開始甜爽劇情!(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