紓意將信箋收好, 心中已有了成算,她開口對衛琅說了句無妨,她自然有她的法子。

他見自家娘子眼尾仍紅著, 便低聲安慰, 忽聞幾聲瓦響將兩人都嚇了一跳,還以為有人窺探,抬頭一看,原是院牆上緩緩行過一隻貓, 黃白相見, 背著月色像是一團毛絨絨的新棉花,它見了院中二人便駐足喵了一聲, 再踮起腳來溜走了。

“沒想到今日竟能被貓嚇著。”衛琅失笑, 這一下子讓二人從前嚴肅情緒一掃而空,更多了幾分閑適放鬆。

“是隔壁人家的朱小娘子養的, 它白天乖得很,夜裏趁朱娘子睡了,便跑出來玩兒。”她抬眼追著它的翹尾巴而去,又道,“平日饞起來可會撒嬌了,扭著身子在朱娘子懷中蹭,嗓音也甜, 讓人看著十分眼熱。”

“說起來我營中廚下的貓這回下了四五個小貓崽兒, 各有各的花色,絮絮可想要一隻?等它們大些我便帶了來。”衛琅順著秋千係繩向上摸, 終於摸到他滑膩的手邊, 十分自然地裹進了自己掌中。

“貓娘親能同意嗎?”

“自然, 等小貓大了, 母貓是要將他們趕出去自立門戶的,到時選一隻到你這兒安家也好。”他手中緊了緊,與紓意的手十指相扣起來。

她連連點頭說好:“我定會備好小魚,到時給小貓做聘禮。”

“好,那便一言為定,我過些日子送小貓像來,你選哪一隻咱們便聘哪一隻。”

月至中天,二人聚首之時何其短暫,衛琅隻想將月亮再撥回去,好讓時間過得再慢些。他小心翼翼地攙起紓意橫抱在懷中,將人往窗邊送去:“時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就寢罷,莫要隨我在這院中吹涼風了。”

“待此間事畢,我定有更多空閑與你相伴,絮絮莫要怪罪我才好。”他神色溫柔,用額心輕輕與她相湊,小心翼翼地將人放進窗裏。

二人之中隔著及腰高的牆,卻仍想貼在一塊。

紓意一雙腳踏上屋內絨毯,雙手仍未鬆:“我自是不會怪你,白日裏忙著差事,夜間才有空收拾停當來見我,我心裏很歡喜。”

話音剛落她又皺皺眉:“怎的聽起來如此怪異。”像是蓄意躲著人似的。

衛琅失笑,將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貼在紓意頸窩裏磨蹭,笑聲悶在她頸側,又癢又熱。他側過頭,用唇去觸碰她瑩白的雪膚,引得她一陣戰栗,連忙將人推開。

“你、你這是做什麽,癢得很……”她一下子麵容紅透,攥著衛琅的領口不讓他湊近。

“想得緊了,對不住娘子。”他笑意收斂,隻剩下戲謔神色,“娘子這些日子想親近我也不容易,今夜我已收拾得幹幹淨淨,娘子能否屈尊降貴,讓我一親芳澤?”

“娘子芳澤無加,鉛華弗禦①,在我眼中更勝洛神三分。”他一張俊臉湊得極近,卻仍忍著未曾主動湊上前去,就是等著她來嚐。

“花言巧語。“

她垂下眼睫,仍帶著三分的羞赧,心頭震震,一紙薄厚的距離更是用了許久才消弭。

唇下柔軟而溫熱,鼻尖充斥著他周身的沉檀香氣,潮熱氣息氤氳在二人唇間,隻有衛琅才知道她是大著膽子對自己做這般出格的事,為了讓他感受心頭的思念之情。

紓意想起上回他的動作,不免緊張起來,她羞怯極了,怎麽也不能做出像他那般的熱烈大膽,隻敢像幼兒親吻母親麵頰那般在他唇上輕輕啄吻,再顫抖著指尖退回,良久不敢看衛琅。

這份青澀的模樣讓他心頭發癢,他喉間動作,滿腔情意簡直要溢出來,他低聲道:“絮絮還是不曾學會,還是得我來才是。”

衛琅一手攬住她纖軟的腰肢,另一手輕輕托住她的下頜,好清晰地看見她緋紅麵頰,這才傾身向湊。

是截然不同的潮濕,他啟唇吮吻,動作緩慢而溫柔,誓要讓她每一分一毫都要感受到自己的愛意,像享用一朵待開的緋紅花朵,她含羞未綻,要靠衛琅細心引導、誘哄,才能緩緩地嚐到內裏蜜糖。花瓣柔嫩,從中瀉露幾分細軟的聲響,卻分毫不能博得他的憐惜,直到蜜糖殆盡,他細心吻去花瓣上的細碎露珠,這才放過了她。

“小貓兒像莫忘了,我還要聘貓呢。”她嗓音仍有些顫抖,喘著氣從衛琅懷中退了出來,說著便要關窗。

他哭笑不得,本以為還能纏綿一會兒,怎的是如此反應?他連忙握住紓意的腕子,隻讓她再等一等。

她不敢看衛琅,隻低聲問著什麽。

他頓了頓,輕聲道:“其實我早將聘禮置辦好了,隻是想著,要征得伯父伯母當麵首肯才好,待林伯父回京我便登門下聘。”

“今日帶了些輕省的,便先交給你。”他又從懷中取出一遝物事放入紓意手中,“下回帶著小貓像來見你。”

不等紓意看過,他便熟練地趁著夜色離去了。

她輕手輕腳將窗放下,再自行點了燈來看,衛琅給她的竟是一疊兒契紙,多為京郊的田契莊契,另有錢莊的金銀契,著實是一大筆財帛,他還附了一封印鑒,寫著紓意可隨意處置不必由他應允。

紓意尚不知如何是好,隻好將其收進妝奩底層,待日後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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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皇帝率眾宗室臣工及命婦家眷往北山秋獵,既是取得獵物以祭先祖,也是祈求今歲豐收,家家戶戶都等滿載而歸。

今日倒沒什麽規矩,皇帝領著子女和近臣先行出獵,再將獵物堆攢起來,也好賞賜下臣,以示關懷。

眾人可自行狩獵,跑馬擊球射靶,或是飲酒作樂,並無什麽大限製。除了即將成婚的三位安王妻妾在家中待嫁,京中官宦人家女郎們大多都聚於此,紓意今日穿了一身絳色窄袖騎裝,看著十分鮮亮精神,和趙傾鄭十二娘等貴女一同出獵她尚是頭一回,鄭十二娘和其他女郎們從前承了她贈禮的情,便想好好照應她,說若是獵得獵物便分給紓意一份兒,她今日隻需開開心心跑馬便是。

鄭十二娘騎射功夫高超,她仍穿著半臂裙裳,似是絲毫不怕騎馬不便似的,披帛鬆垮堆疊在她襟口處,疾馳起來像一隻尾羽搖曳的鳥兒:“三娘且看,姐姐定要將那雙雁兒射下贈你!”

說著便雙足使勁勾住鞍韉,翻身對天瞄準空中飛過的大雁,再一鬆弦,便見她一箭穿兩雁,朗聲笑道:“如何?”

這樣俊秀的功夫紓意還是頭一回見,她雙眼晶亮,不住地讚十二娘,倒惹了另外幾位娘子調笑起來:“怎的就你能贈獵物給三娘?且看看我們的罷!”

一群女郎們竟為紓意相爭起來了,她聽著聲聲三娘入耳,倒讓她心頭難受起來,這些娘子誠信與她相交,而她還自稱徐三娘,想來要選個時候向各位坦誠才好。

眾女玩得累了,前後回至營帳歇息,鄭十二娘吩咐侍從將獵物收拾好,取那兔毛為自己做一副手籠兒來,再將那一對傷了翅膀的雁贈予紓意,隻說也是個好意頭,祝她姻緣美滿和順。

紓意取了自己帶來的精致果子與各位娘子分享,便見了安王在禦前盡孝一事。

他明日便要大婚,今日還在獵場之中一展英姿,為皇帝獵來狐兔等物,隻說攢起為父皇做個墊腳,紓意遙遙看著,見衛琅一身玄黑公服正跟在皇帝身側,像是也看見她了一般。

二人心意相通,隻隔著眾人相視一笑,也算是說過話了。

夕陽西下,皇帝將親手獵得的獵物贈給部分臣工,便移了禦駕回宮,也好為明日安王大婚省些力氣。

衛琅懷裏揣著幾張小貓畫像辭過,先行騎馬跟著紓意回了安樂坊,這次乃是大大方方攜禮前來,還特意為小硯清製了一把小弓。徐氏著人設下家宴款待,宴罷便讓小兒女們自行相見敘話去了。

二人辭過徐氏,便移至紓意院中的花廳,衛琅從懷裏將那幾張小貓畫像取出讓紓意挑選,漸漸腦袋便湊作樂一處。

“這隻如何?肚皮四足皆是雪白,背上金燦燦的虎紋,瞧著十分神氣。”衛琅畫得惟妙惟肖,連神氣小貓的胡須都是翹起的。

紓意再看過下一張,這隻是通體金黃虎紋的黃狸,看著胖乎乎圓滾滾的,才兩個月大,眉眼間就有些慈祥之態來。

她笑著搖搖頭,接下來還有一隻黑白相間的花貓正在捉貓娘子的尾巴,一隻三色相間舔爪梳妝的小貓娘子,最後一隻卻是一身雜色花毛的玳瑁小貓,耳朵一隻黃一隻黑,正歪著腦袋,長得頗有些潦草,衛琅畫它眉目時都更費了一番功夫。

“這隻好看!我就要這隻。”紓意十分喜歡這隻潦草的花臉,他也不知究竟是哪裏合了她的眼緣。

“我特意將它放在最後,它長得像被灶火燎過一般,灰撲撲的,哪兒好看了?”衛琅十分不解,隻笑著讓紓意再選選,“不如這隻三色的?看著更可愛乖巧些。”

“我就是喜歡這玳瑁色的,替我將它聘來可好?”她笑嘻嘻地看著圖,此時就開始愛不釋手起來,又提著裙自行去茶室牆壁上取來一串早就晾曬好了的魚幹,“替我送給廚下的貓娘子,這是我聘它小女兒的魚幹。”

“我就是喜歡它,好不好?”

衛琅受不住她此番軟聲軟語,隻得滿口答應,打趣道:“以後聘了它,畫像時都多費些筆墨。”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國慶快樂!假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