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娘子成婚著實風光, 身著一身王妃冠袍,金飾閃著粼粼的光,再由太尉和宗正卿二位正副婚使唱喏, 這才登上玉幃輦車一路吹吹打打入宮拜見帝後。

雖說風光, 可皇家婦並不好做,更別提是為了拉攏其父才成的婚,且七日後還有兩位側妃一同入府,更有位函州刺史之女, 她的父親出力更比許家多, 要不是路上耽誤,如今正王妃還不是許家娘子, 日後王府內的日子想必不太好過, 更別說安王想成的大事還是一場空。

紓意不言不語,跟著趙傾和鄭十二娘看過熱鬧便領眾女回了自己新開的香料鋪子。

鋪子裏已布置得差不多了, 腳下鋪著西市胡姬處置辦的絨毯,花色更雅致些,也不會像番邦配色太過花哨,放在此處正合適。

鋪子裏的侍女輕聲細語地為中女引路,一路到了上回說好的雅間。

屋內正中擺著一架黃銅鏤空香屏,花飾後藏著香托,燃起來香煙氤氳流淌, 氣味卻不會過於濃烈, 引得眾人嘖嘖稱奇。

“三娘果真厲害,我上次才說的宮中青鸞屏, 現下便製出來了?”鄭十二娘撫過其上花葉紋路, 隻覺處處好看, “這香也十分好聞, 不如咱們平日用的那般濃烈。”

紓意笑著將人領到後頭去,左邊製了幾架香案小幾,精巧櫃架,便於今後來此製香,右邊乃是一方柳木紅漆大桌,在此宴飲最好不過,後頭便垂了鄭十二娘遣人送來的水晶垂簾,懸著的彩燈一照,映得彩光滿室,讓人著實不知先看何處才好。

“這坐障也是我特意囑咐人定製的,後頭屏上用了琉璃,再加上水晶垂簾映上來的光,就算隻點一盞燈也能華光璀璨。”她早就知曉貴女們喜愛些什麽,且如今盛世太平,白玉京內眾人都愛這些亮眼的好物。

櫃架上擺了她們送來的小物件,那頭掛了她們送來的珠貝風鐸,貴女們處處都能找見自己留下的一點痕跡,不由心中喜悅起來嗎,趙傾看著牆上懸著自己送來的一把彩弓,不由欣喜地捏了捏她的手。

“我特意定了相輝樓的席麵,還有王樓的三勒漿和凝露漿,今日咱們用個痛快。”紓意請諸位入座,再揚手讓侍女們將精致菜點一一奉上,熏了滿室的香。

劉孫兩家的小娘子也十分高興:“三娘前些日子問我們香料的事兒有了眉目,咱們家中先前便是做這項生意的,隻需遣幾個靠得住的長隨侍衛來,咱們家便能領著他們去關外走上一遭。”

“本想帶著妹妹一同做生意,可前些日子宮中來了旨意,選了咱們兩家為皇商,還封了官爵,關外的生意便都停了。這次為陛下往南邊開辟航道,也好與真臘、墮和羅等小國互通往來,尋些上好的珍珠珊瑚象牙犀角之物。”這下子劉孫兩家不必再攀交安王來謀個一官半職,與鄭家的金銀供給自然也斷了,鄭十二娘並未說些什麽,隻舉杯恭賀,再要見識見識南洋的好寶貝。

一時觥籌交錯,席間十分熱鬧。

酒菜半酣,紓意還是開了口:“今日請各位姐姐來,原是還有一事要說。”

眾女都笑,怎的三娘還有如此發愁的時候:“隻管張嘴便是,姐妹們自有法子替你解決。”

她眨了眨眼,隻說:“我原不姓徐,更不是徐三娘。隻怕姐姐們聽了像我在捉弄人似的。”

小娘子們麵麵相覷,隻放了盞子繼續聽。

“我姓林,家中行四,乃是安平伯府三房之女,之所以改換名姓與姐姐們相交,是因為家中分了府,其中內情不便聲張,這才假借徐姓。”紓意麵上現出些愧色來,“還望姐姐們海涵,若是今後不願再與我結交,我也無話可說。”

她再連飲三盞,舉杯道:“向姐姐們賠罪了。”

鄭十二娘聽了安平伯府先是蹙著眉,又聽分府,便想聽聽到底有什麽內情:“你倒是瞞得緊,既都分了府,又有什麽不好聲張的?”

紓意看著像是有些為難,便將伯母張氏使了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迫使她與定遠侯府定親一事。

貴女們聽此,麵上不由浮現出嘲諷的笑來:“原當她真的那般清高不染銅臭,今日才知,也是個為了財帛高嫁能陷害姐妹的。”

鄭十二娘飲罷一盞,淡淡道:“你若是當初直說你是安平伯府林家的女郎,咱們定不會帶著你玩樂,你那二姐姐可是出了名的虛偽聒噪。”

幾位娘子七嘴八舌地將林綺月貶損她們捧高清貴的話說了,紛紛讚紓意這府分得好,今日說了此事也好讓她們聽聽笑話。

“現想起來,原是剛親手丟下侯府的婚事,侯爺便好了。”

今日來的貴女中有位封了鄉君的小娘子,她知曉旁支宗室們的家事,便幸災樂禍道:“她原是個慣會窩裏橫的,在家中母親護著,仆婦們捧著,隻會欺負妹妹,嫁去了淮陽侯府便像鵪鶉似的,整日怕得罪了婆母怠慢了夫君,讓她主持家事也不成,寧昌縣主正煩呢,日日耐著性子教她,誰知還是個立不住的,帶出去見宗室勳爵家長輩還是唯唯諾諾的模樣。”

“她隻敢在平輩裏橫一橫罷了,這是她自己求來的婚事,又能怪得了誰?”自行算計來了高嫁,卻沒那份經營的本事,她們這些曾被得罪過了誰還盼她好不成。

眾女笑過,又說紓意也是因禍得福,能得一位定遠侯這樣的好郎君。

“你既能與我們坦誠相待,前情過往便都過去了,這些日子咱們十分融洽,也並未在乎什麽身份,”鄭十二娘一笑,“你不也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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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琅下值後天色已然晚了,特意穿了一身寬鬆的圓領袍服,領側係扣未係將領子翻了過來,再捧起那隻火烤過一般的糊臉小貓揣進領中暖著,一手攏著胸腹處的袍服去尋紓意。

“絮絮。”他倚在窗邊叩她窗欞,隻笑著等她出來。

紓意尋了隻裝針黹的篾籮,裏頭鋪上軟氈,便當做是小貓兒的床榻,她小心翼翼推開窗,麵上的笑意教衛琅移不開眼去。

“娘子是見了我開心,還是見了貓才開心,”他神情十分委屈,隻想先牽過自家娘子的手親昵一番,卻被她伸手抵住。

“小貓呢?”她將腦袋伸出窗來上下打量衛琅,卻未見著小貓,不免扁了嘴有些失望,嗓音也軟了幾分,“今日沒來嗎?我特意備了羊乳的。”

他哪裏見得了紓意失望的模樣,連忙放軟了腔調去哄她:“自然是來了,你看,它已睡著了。”說著便牽過她的手,隔著一層衣袍觸碰到小貓溫軟的軀體,讓人不敢加上一分力氣生怕碰壞了它。

“你放在袍子裏裹著?”她伸指輕輕去撓它,終於讓小貓掙動起來,它像是才想起要從這溫暖處所探出頭來看看,在衛琅懷裏拱著小腦袋。

終於,它從衛琅領中探出頭來,一隻毛茸茸的耳朵怕癢彈了彈,十分嬌氣地咪了一聲。

“哎呀!”紓意喜歡極了,雙手將它捧了出來,小貓毛色黑黃相間,在她眼中如錦繡氈絨團子一般,像是還未睡足似的,又在她手中轉著圈嗅聞尋去處,這才團團地臥下來舔毛。

二人都被這柔軟的小東西勾去了心神,又將它輕輕放在篾籮裏任它安眠。

“它怎麽就不好看了?你看它多漂亮,耳朵生得也好……”她上下打量著它,止不住地向衛琅誇讚,“果真被我聘回來了嗎?”

他實在愛看紓意滿麵欣喜的模樣,卻不免生了些醋意,自己這般俊朗無儔的郎君,在她麵前還比不上這灰撲撲的小貓嗎?衛琅看了她一會兒,便將自己的臉湊至她與小貓之間:“娘子這般喜歡它,都瞧不見我了嗎?”

她不免失笑,伸出雙手捧了他的臉道:“自然瞧得見你,你不會……連一隻小貓的醋都要吃罷。”

衛琅不依不饒攬了她的腰肢:“自然,從我見了你還不曾被你正眼看過呢,實在傷我的心。”

小貓在篾籮裏睡得扭動起來,不一會便肚皮朝天,紓意軟軟親在他唇上,再和他閑談了許久,這才依依不舍地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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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珠為自家娘子備了朝食,方擺至桌案,再想捧茶盤來,抬眼便見屋內竄過一抹立著尾巴顛顛跑過的黑影,一下子便失聲喊了出來:

“呀!那是個什麽精怪?娘子房裏進了耗子不成!”說著便要去尋柳枝帚來,急著要將那東西趕出去,又被紓意哭笑不得地攔了下來。

“那是隻小貓,哪裏是什麽耗子。”她掩唇笑著,又起身將小貓從衣桁下抱了出來,“瞧,它多惹人喜歡。”

小貓在紓意懷裏打著滾兒,咪嗚咪嗚喚著又抬著花色相間的下巴讓她磨蹭,一雙金綠的眼也眯了起來,尾巴尖兒勾著她的腕子,瞧著十分舒坦愜意,還發出陣陣軟綿的呼嚕聲。

“娘子何時聘回來的?咱們竟都不知。”聯珠十分好奇地探指去點它的小黑鼻頭,再讓綴玉也來看。

“衛琅替我聘來的。”

她二人整天和自家娘子呆在一處都未見著侯爺前來,睡上一覺便送來了?綴玉連珠對視一眼,低下腦袋輕笑,再和自家娘子說些該用什麽喂養才好。

紓意想了想道:“家中廚下每日留些魚蝦,或是雞鴨邊角,它還小,再喂羊乳便好。”

“那起個什麽名兒好?”聯珠原以為自家娘子會聘一隻雪團般的長毛小貓,沒想到是隻玳瑁,“它瞧著像隻未燒盡的炭球似的,鼻頭四爪都是黑的。”

她笑道:“哪就像炭了,它也是位小娘子,可不好這樣說它。”

小貓眸中閃亮,瞧著機靈,紓意沉吟片刻:“便喚它狸狸罷!”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