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纏著連城深秀耗了一夜,可連城深秀也表示自己實在是想不到什麽好辦法,天亮時回到雨中樓,七人仍然在院子裏跪著,澆了一夜的雨,個個狼狽不堪。

無視他們求助的眼神,玉露徑自去敲了敲門洽。

“尊主!”

等了一會兒,屋裏終於傳來了動靜,隻是聽起來有點疲憊。

“說!”

玉露暗暗鬆了口氣,才道:“之前跟著碧桐住進醫族的門人稟報,碧桐昨晚一夜未歸,也沒有給他們任何消息,如果今天的施醫大會開始之前她還沒有趕回來,可要另外派人扮作尊主?”

房間裏再次沒了動靜,玉露卻也不擔心了,靜靜地等待著。有了之前的回應,至少知道尊主已經恢複了些許精神。

沒過一會兒,門開了,千秋穿著海天一色絲,蒙著麵盛裝走出,玉露心領神會,她這是要親自出席施醫大會了。

跪在院子裏的七人同時望向千秋,可是她連看也不看一眼,揚長而去。

七人麵色凝重,他們心知肚明,尊主這是真動怒了,讓他們在這裏繼續跪著,至於是跪到猴年,還是馬月,那就得看尊主的心情了鈐。

“你們真的以為這樣就是重義氣?”玉露冷冷地睨著幾人,“你們這是通過強逼尊主來成全你們的義氣!你們心裏是好受了,卻把所有的責任和重擔都推給了她!這就是你們堅持的義氣?!”

玉露的訓斥猶如醍醐灌頂,讓幾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怪不得昨晚玉露會是那個反應!

他們……做錯了……

……

一夜之間,玄蹤山莊被滅門的消息已然傳遍了街頭巷尾,就連玄錯也死在了七霄幻影之下,但這並不能影響施醫大會的照常舉行。

“玉露,你不必守在這裏,如夢雖然屠了玄蹤山莊,但玄家還有人在,我擔心此事會殃及玉葉山莊,你速去召集地煞,該怎麽安排你應該明白。”

千秋悄聲囑咐了玉露,玉露前腳剛走,醫族三長老便道:“昨日夜尊主與玄家家主的鑒毒比試被迫中斷,如今玄家家主也不幸亡於夜尊主的七霄幻影,比試雖然中斷,但按規矩,在這裏還是要問一句,不知道夜尊主是否能解開十殿幽魂了?”

千秋輕抬眼簾看向主持台,反問:“比試雖然中斷了,但如果本尊解開了十殿幽魂,是否就算是贏了昨日的比試?”

她這話一出,很多人都麵露不悅,想著玄錯人都死了,全族也慘死,死者為大,到現在還爭個誰輸誰贏,實在是不大道義。

三長老愣了愣,得到大長老的示意,回複道:“按理說,確實如此!”

千秋起身,走向水晶箱的位置,途中眼波橫顧,恰在外圍人海中捕捉到兩個人影,連城無雙和宇將軍,這才想起,她要辦的事不止一件。

她剛靠近水晶箱,眼角餘光一閃,身影快如疾風迅速閃避到一旁,“吭”的一聲,一支毒鏢釘在了擺放水晶箱的案台上。

雲中傳來龍吟嘶吼,隻聽狂然大笑,勢若雷霆,一個臉戴猙獰鬼麵的男人飄然落到了場地中央,千秋的正前方。

男人身材魁梧,除了下巴一把絡腮大胡,其餘什麽也看不真切,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此人渾身上下刻著四個大字,來者不善!

連城深秀慢悠悠地坐正了身子,眯著眼睛打量著來人,這個人,哪裏見過?

“想解十殿幽魂,還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男人一聲囂張的大喝,麵具下犀利陰邪的眸光像要射穿了千秋的身體,“你……就是夜蒼穹?”

千秋感知到對方的勢力深不可測,暗暗心驚,約摸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你就是玄君閻?”

自打玄蹤山莊建立,很少有人見過玄君閻,如今乍一聽這戴著鬼麵的人就是,免不了一番震動。

“不愧是夜蒼穹,夠聰明!”

玄君閻很生氣,甚至生氣這個詞已然不足以表達他此刻恨不得將人剝皮拆骨的心情,可是他的嘴角一直都掛著笑。再加上他言語措辭都顯示了他對夜蒼穹的熟知,千秋更加肯定了一件事,玄君閻就是羅刹宮四鬼之首,笑麵閻君。

不過他今天的首要目的並不是找夜蒼穹算羅刹宮的賬。

他環顧全場十幾萬人,聲如洪鍾,陰沉帶笑,“施醫大會不是救人的嗎?我一手建立的玄蹤山莊一夜之間被人血洗,你們倒還若無其事,凶手是誰,為了什麽,是不是該有人站出來交代一下?”

連城深秀不緩不急道:“曆來的規矩,任何事情遇上施醫大會,都要容後處理,玄蹤山莊滅門人人為之痛心,你想討個說法無可厚非,但,施醫大會結束之前,不行!”

“早就聽說連城家一個弱冠小兒做了盟主,原來是真的,看來武林世家是真的無人可用了!”

連城深秀桀驁冷哼,“能不能用,不是你一張嘴能決定的,依本座看,你還沒有那麽大的權力!”

言語衝撞之間,連城深秀一拍椅子扶手,掌下已經運起了渾厚的勁力,他雖然是替著朗月來的,但他可沒有那麽好的脾氣和定力!

玄君閻絲毫不怯,垂臀抖肩,黑袍下揚起滾滾煙雲,黑紫交雜的色彩,與水晶箱裏的十殿幽魂別無二致。

各大世家紛紛為之色變,尤其是醫族,他們之前費心鑽研,始終沒有解開這十殿幽魂,若是玄君閻將恁多的毒霧擴散,那在場十幾萬人怕是難逃厄運!

玄君閻笑得陰森狂妄,“能掌握多少人的生死,就有多大的權力,你倒是看看我的權力有多大?”

玄家雖然頗有名望,但與世家相比還不值得一提,玄君閻雖然事出有因,但他在各大世家家主長老們麵前如此囂張,無疑已經犯了眾怒。可是十殿幽魂連醫族都沒有辦法,又該如何製伏玄君閻?

千秋冷眼觀望著玄君閻腳下因毒枯萎的花草,一邊鑽研藥性,一邊在掌心暗運紅光,凝聚藥力。

十殿幽魂是不好解,但不是不能解。

“是誰造次?”清清冷冷的聲音,不怒而威。

在主持台後方,一座亭台幻術般崛地而起,層層青紗珠簾遮擋了亭台中的人。

“恭迎聖君!”

會場之內跪倒了大片,千秋看著青紗亭怔忡了片刻,不想太突兀,也隨著其他世家的人象征性地彎了彎腰。

北司青君淡淡地應了一聲,隻聽青紗亭內琴弦撥了三兩聲,後方占地規模龐大的醫族宮苑中,某一個方向一樹白玉蘭顯現在世人眼前,朵朵白蘭如玉,離枝懸浮,聖華如雪,靈光璀璨。

一截雪白衣尾在枝頭垂落。

來不及起身的醫族眾人再次伏低身體叩拜。

“拜見滄雪聖神!”

極其簡單的六個字,卻如平地起驚雷,帶來了絕對的震撼。

滄雪,開辟了天地,創造了萬物,這個名字在龍寰大陸代表著什麽,不言而喻。

久久的死寂之後,對上古創世神的無上瞻仰膜拜化作撼天動地的山呼。

這下,千秋想不突兀也難了,十幾萬人,隻有她和玄君閻兩個人站著。

“尊主!”

她身後的下屬低聲提醒,可她始終不為所動,不是因為滄雪的出現奪走了什麽,對於滄雪,她同樣有敬畏之心,隻是她不習慣給別人下跪。

一如世人心目中寬和仁慈的形象,滄雪並沒有因為千秋和玄君閻沒有下跪而生氣。

“我本不願過問凡塵俗事,但人命為大,慘事已然發生,是該有個結果,否則難安人心。滅人全族是何人的手段,我希望那個人良心未泯,主動坦言,否則,我亦不能容他!”

千秋覺得他這話有點怪異,自己來回咀嚼了幾次,似乎問題就出在了“滅人全族究竟是何人的手段”這句話上。

文字編排是種很有意思的遊戲,同樣一句話,用不同的心態和思維去理解,就能品味出不同的意思。滄雪這句話乍一聽是在說滅人全族這件事究竟是誰幹的,但換一種思維看,就變成了滅人全族是什麽人慣用的手段。再進一步想,這甚至就成了一種暗示,一旦人們隨著這條暗示走下去,最終的矛頭指向……

誰都知道傲世天門先後滅了葉家、清理了穀家。

千秋滿心狐疑地望向天雪聖蘭的枝頭,她越想越覺得滄雪看似胸納天地,寬和慈悲,但對她似乎懷有敵意。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對滄雪的這種懷疑是個人偏見、小人之心,還是一種理性的感知,但疑心就像引線,一旦起了丁點火星,就免不了火勢滋長,一旦有了些微的疑心,她再看滄雪,就覺得處處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