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斬月屠城,紅顏悲怒,萬軍枯骨

乍然!

震天的衝鋒聲從身後傳來,千軍萬馬的腳步震顫著大地,千秋都恍若未聞。直到一支穿雲箭將城樓上的紫色王旗攔腰射穿,旌旗從城樓上飄搖落下,她才像被抽回了靈魂,眉目一凜,飛身將旌旗穩穩接住。

剛剛趕來龍闌城的北朝大軍正要入城,卻發現那遍地屍骨中竟還有一個活人。

隻是那人,一身白衣已滿是泥濘血汙,縱有絕妙的輕功傍身,也如一隻離群的孤雁,狼狽無助。

雄渾的呐喊聲中,不計其數的士兵已經將千秋和整座城團團圍住恍。

領兵的大將揚手高喝:“你是什麽人?”

千秋恍若未聞,她振臂一揚,將那紫色王旗深**在城下。王旗上,鐵畫銀鉤的“禦”字迎風招展,桀驁不馴,就像那個人還在她身邊站著刀。

“殿下!我的殿下!”

疼!

每說一個字,嗓子就撕扯一般的疼!

可心裏,比這疼上千倍萬倍不止!

素手撫過那個大大的“禦”字,眨眼間,淚水再次淌下,被她抬手擦去。

腦海中再次響起殿下那句話。

那本宮倒是好奇,想問軍師一個問題,倘若天下人合力逼死了你心中摯愛,你會如何?

“倘若天下人合力逼死我心中摯愛,我會……殺!”

最後一個字吐出,眸色沉淪,一如那天邊無垠的夜色,隻聞得見血腥,隻看得見殺戮!

“你們……全都該死!”

清瘦的身影近乎瘋了一般在千軍萬馬中穿梭,手中的劍不斷地揚起,揮落,飛濺的鮮血將她的視線染得一片血紅。

疊起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卻都無法抹滅她心中的痛,和恨!

“將軍,他……他好像是敵軍的軍師!”

“什麽?他就是無名軍師?給我捉住他!本將軍要活的!”

密密麻麻的大軍蜂擁而至,看不見盡頭,她便一路殺到盡頭。

她的身法太快,手中的劍更快,就像一頭憤怒的野獸伸著利齒,人們還沒來得及看清利齒的模樣,身體就已經被撕裂,身首異處。

迷蒙的夜色中,銀色的劍光直指蒼穹,飛揚出血流無數。劍柄處的白玉彎月已經徹底變紅,散發出鮮麗得近乎妖嬈的光芒,與天邊的銀鉤殘月相映成輝。

斬月神劍,在這個晚上,成了怒斬血月的魔神之劍。

“瘋子!快,殺了這個瘋子!”

那大將見活捉不成,慌亂之下隻能下令圍殺,可是隨著眼前人馬一片接一片地倒下,他漸漸絕望了,在他麵前那個人,那個不要命地揮劍殺戮的人,不是人!

“啊!”

“啊……”

耳邊,除了慘叫,還是慘叫!

那是個殺紅了眼睛、恨不得將他們撕碎飲血的魔鬼!

從夜裏,殺到淩晨。

從淩晨,殺到日出。

千秋的身體,雙手,雙腳,早已經麻木。

日出,光束破雲而出,天是紅色的,大地……也是紅色的。

腳下人馬屍骨堆積如山,血流成河,她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忘了自己是怎麽殺的,隻知道,就剩下了她一個人。

就剩下了……

她一個人……

她呆呆地站在血海中,白衣襤褸,被染得血紅,長發淩亂地披散著,遮住了染血的容顏,隻留一雙眼睛,木然地看著紫色旌旗聳立在屍山盡頭。

“……”

她動了動嘴唇,卻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

她想說:殿下,你的城,我守住了!可是……你的人呢?

人呢?

她的殿下呢?

那個每日偷偷給她送花的少年呢?

忽地,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僵硬地抬頭望向城樓,滔天的絕望再次漫天席卷而來,淹得她透不過氣來。

殿下,她的殿下,沒了……

空城一座,孤人一個,殘心一顆,所剩的,還有什麽?

“噠噠、噠噠……”

是哪裏傳來的馬蹄聲,為這座死寂的鬼城添了一許生機?

她木然地看去,兩雙眼睛不期然地撞到了一起,怔住了。

西陵禦!

殿下!

她的殿下!

西陵禦怔怔地看著眼前情形,滿心駭然。那是一幅怎樣的畫麵?

他經曆過無數的戰爭,見過無數的戰場,卻從來沒有見過那麽驚心動魄的畫麵!

死屍成山,血流成河,而他的軍師,那個單薄的人,就那麽站在中間,像是剛從地獄裏爬出來,搖搖欲墜,看不清麵部的輪廓,隻是那雙眼睛含著道不盡的情感,執著地望著他。

那種眼神,似山河崩塌,不斷地震撼著他的心!

tang那人似乎是想向他走來,可剛一想動,就狼狽地跪到了地上。

他幡然驚醒,連忙策馬跑到她麵前,可到了眼前,當他翻身下馬,一步步向她走去,卻發現,走得如此的艱難。

每一步,靠近她的每一步,都那麽的沉重。

“軍師,你……”

他站在她麵前,俯視著狼狽的她,卻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想對她說些什麽,卻發現無話可說,喉嚨堵得難受。

“嗬……嗬嗬……”

她笑著,哭著,沒有力氣,沒有聲音,隻有嘴角的笑容,隻有臉龐的淚水。

隻有,眼裏的人。

她掙紮著起身,癡癡地望著,染血的手撫上他俊美無儔的臉,淚水一次次朦朧視線,一次次滑落。

“殿、殿下……我的、殿下……”

他聽見她拚盡了力氣地喚他,可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沙啞得像在沙石上滾過了無數遍。

西陵禦的眼眶紅了。

他緊抿著嘴唇,猛地將那單薄的身子攬進懷中,力氣之大,恨不得將這個人揉進心裏。

此時的他,說不出話,隻能聽著懷中人在他耳邊不停地嗚咽著,那哭聲很無力,卻讓他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那痛,是她的,也是他的。

後來,不知何時,她就在他懷裏合上了眼睛,不知是睡了,還是暈了。

可她真的、真的累了。

太累了……

“傻瓜!你這個傻瓜!”

西陵禦又氣又心疼,抱著千秋低罵一聲,躬身將她抱到了馬背上,仰頭望著巍峨的城樓。

“你看,龍闌城是我們的了!從今往後,這北宇的天下,再無人能擋本宮的路!而你,本宮也絕不會再放手!”

軍醫長說千秋隻是力殆昏厥,又受了強烈的刺激,隻需休養幾天就好。

而在她昏睡的幾天裏,西陵禦也一直陪在她身邊,幾乎寸步不離。

第三天。

西陵禦用熱毛巾幫千秋擦了臉和手,又親自含著藥一口一口地渡進了千秋口中。這些事情他從來沒有做過,頭兩天還有些生硬,到現在卻已是駕輕就熟。

最後一口喂完,他舍不得離開,抬眸專注地看著閉目沉睡的人。

他的軍師是個耐看的人,乍一看很不起眼,可是他看到現在,真覺得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比軍師更讓他看著舒服了,也不會再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了。

那張臉越看越順眼,他邪魅一笑,想再去那柔軟的唇上流連一番。

“咳咳!”

一道不合時宜的輕咳聲登堂入室,西陵禦才不得已坐直了身子,看向來人。

“莫叔叔!”

莫義海瞥了眼**的人,“這就是你那個無名軍師?”

“嗯!”西陵禦毫不避諱地握住了千秋的手。

莫義海從旁看著,不由得心驚。

西陵禦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這孩子是個什麽性子你再清楚不過,正因為清楚,此時看到他用那樣沉迷溫柔的目光看著一個人,尤其,還是一個男人,這讓莫義海打心底生出一股憂慮。

“殿下,您離那個位置不遠了。”

西陵禦波瀾不驚地看向他,“莫叔叔想說什麽?”

莫義海沉聲道:“殿下將來是要坐上皇位的,身邊需要一位母儀天下的皇後,譬如那個連城無雙,無疑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本宮……”

西陵禦要說什麽,被莫義海打斷。

“我知道殿下不喜歡連城無雙,也看得出那個女子表裏不一,可古往今來,舉凡被百姓擁戴的明君,沒有一個能全憑個人喜惡行事。”

說著,他又看向千秋,“這少年的能為確實令人驚豔折服,他為殿下立下了不世之功,殿下可以賞賜他金銀珠寶,可以讓他封侯拜相,殿下喜歡他,私下裏與他如何如何都可以,但切記,殿下要做的不是普通人,是帝王!”

西陵禦半垂著眼簾,淩厲的睫毛擋住了陰沉的視線,他緊緊握了握千秋的手,果斷地鬆開了。

他知道莫義海的意思,一個帝王身邊需要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後,可是一個與男人**的帝王,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莫叔叔放心,本宮心中有數!本宮……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您忽然回來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