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朗月……

我等你……

千秋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淺笑,等待著死亡來臨。

然而她很快便察覺到連城朗月手握懾日神劍而來的目標不是她,而是各個世家的人們!

突乎其來的變故讓她完全昏了頭鈐。

連城朗月,你不是認定我是凶手嗎?為何還要幫我?又為何要冒險與天下人為敵?你可知你這一劍揮出將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千鈞一發,千秋赫然回頭主動出手與連城朗月對上,巧妙地阻止了他把劍指向那些人,變成了他們兩人的戰局洽。

她出手又快又狠,隻為逼連城朗月動手,可是反觀連城朗月看似好像在竭力與她對戰,卻一次都沒有躲開她的攻擊,片刻的工夫已是落了滿身的傷痕。

連城朗月,你可是因為念著連城家的恩情,不願對我下手?

千秋心一橫,凝雪成劍,飛身直刺向連城朗月,冰劍瞬間穿透了他的左肩。

“啊,月哥哥——”

葉梨若頓時花容失色,暗自發了狠心:月哥哥,既然你下不了手,那麽就讓我幫你吧!

就在千秋和連城朗月膠著之際,葉梨若忽然飛身而上,精致的梨心鎖從法戒幻化而出,直逼千秋的後背。

可是千秋沒有回頭,她隻是專注地望著連城朗月,對著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

連城朗月讀懂了,她在對他說:連城家若是落入他人之手,毀於一旦,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他苦澀地笑了:千秋,許你尋死,我便不行嗎?連死,你都要讓我不能心安啊!

眼看著葉梨若的梨心鎖就要鑽進千秋的後背,滿地積雪忽然翻飛而起,變成肆虐的漩渦將三人卷入其中,刺眼的白光射出,完全阻隔了眾人的視線,就連卷入其中的三人也看不到彼此的存在。

在風雪呼嘯的瞬間,連城朗月憑著直覺疾速移向葉梨若的方向,徒手扯住梨心鎖,凝聚了他畢生修為和至高靈力的掌風毫不猶豫地襲向了葉梨若,即便如此仿佛也不足以發泄他長久以來壓抑的憤怒,隻要一想到千秋因為這個女人所受的那些傷害,樁樁件件隻會讓他的心腸更加冷漠。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不再憑著超乎常人的理智付諸行動,不計後果,他此刻隻想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暴雪混沌中,懾日神劍毫不留情地刺進了葉梨若的心口,以葉梨若的修為受了這樣的重創足以叫她灰飛煙滅了。

可是,他很快的察覺了不對勁。

劍的那一頭,被他刺中的人竟在向他靠近,不顧每靠近一分劍便穿透心房一寸的痛。

一聲悶雷在他心中驟然炸開,仿佛在預示著一場暴雨的來臨,他幾乎摒住了呼吸,握著劍的手開始有些發抖,濃濃的恐懼在心中蔓延。

暴雪散去,隨著暴雪遮成的幕布在眼前掀開,一張慘白的臉宛如即將融化的雪花出現在他的麵前,嘴角、身上,濺滿了鮮血,就連腳下都是一片片梅花般瑰麗的紅。

這始料未及的逆轉猶如一道晴天霹靂,震得他幾乎徹底崩潰。

他要殺的明明是葉梨若,為什麽……

變成了她……

他望著千秋眼中的決然,淒然一笑,他甚至能通過劍身感覺到她的心跳。

千秋,你何其殘忍啊?!

懾日隨著她的移動,深深地沒入到了劍柄處,兩人之間不過劍柄那短短幾寸的距離。

其他各家人有的歡喜,有的震驚。

剛才暴風雪中究竟發生了什麽?連城朗月……竟然真的殺了連城千秋?!

可是此時此刻,旁人的流言蜚語與她再沒有半點幹係。

寶劍穿心而過,凜冽的寒風仿佛也趁虛而入,從心冷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她看著連城朗月溫柔而心痛的眼神,緩緩抬了抬手,想再最後用掌心記下他的容顏,可到中途終是決定收回。

朗月,我相信你並不是那麽容易被人愚弄的昏聵之輩,盡管我無法理解你那麽對我的理由究竟是什麽,但你有你的理由,我不怪你,我甚至覺得應該感謝你,因為你所做的正是我計劃要做而來不及做的,嗬,你讓我省了不少事。

朗月,這天下太多人想要我連城千秋的命,可他們不配。你可知道,從我以連城千秋的身份出現在世人眼前,第一次見到你那一刻,我就開始在一天天、一步步的算計中等待著這一天的來臨?

用你的手來終結連城千秋的天命,用連城千秋的死亡換取我徹底的解脫,還有……你日後的輝煌。

如今,我終於如願以償了!

連城朗月仿佛知道她的意圖,想主動握住她的手,可是在那一瞬間,她猝不及防地一掌拍在了連城朗月的胸口,雖是打在他身上,可掌力卻是暗中反彈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霎時,身體因這巨大的衝力生生地從懾日劍上拔離,割心的痛讓她早已冰冷的身體冷汗涔涔,冬風鑽入衣袂,越發刺骨的冷。

鮮血像朱砂噴濺,千朵萬朵的紅梅一直從她的心口蜿蜒開到了隨風飄**的衣擺,潔白無瑕的雪地上也是一幅淒美的寒梅傲雪圖。

身體,在空中不斷地後退,後退,就連風雪都在助力送她一程,不知是有情,還是無情。

她看著那瑰麗的紅,恍惚迷離地笑了,小幻,你看,我猜對了,梅花圖有了,隻可惜……人生的最後一次日出,我終是沒能等到。

大概我的人生注定是無法放晴了……

生要生得驕傲,死也要死得驕傲,就算是死,我連城千秋寧可粉身碎骨,被暴風雪吞噬,葬魂於冰雪之下,也決不允許自己死後,屍體還要承受你們鄙夷嘲弄的目光!

在風雪肆虐中拋下山崖的那一瞬間,她最後留戀地看了眼連城朗月,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他孤立雪中的身影那麽的模糊。

朗月,如果你真的能讀懂我的心,就不要讓我的努力全都白費,活下去,替我,替爹,守護好連城山莊,用你的光芒洗盡這人世間的肮髒。

“我的心同樣是肉做的,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份堅持和信仰,為了這份堅持和信仰,即使心已血肉模糊,也必須從容麵對,這是身為一個人的驕傲!”

昔日爹的話在耳邊響起,蓋過了呼嘯著刮著她耳膜的風雪聲。

千般的委屈如潮水般湧上割裂的心頭,漣漣的淚水在疾速的墜落中破碎在寒風中,轉瞬冰冷。

爹,我如今這般坦然地踏向死亡的路口,算不算是一種從容?我想保護我的驕傲,我的信仰,它們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義,可是,我真的……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寧願做一個沒有名姓、沒有家世、沒有牽絆的天涯浪子,忘卻前塵,忘卻你們每一個人。

劃一葉舟,沽一壺酒,大日拋卻,酩酊一世……

……

山巔之上,連城朗月獨自佇立在原地,靜默地好似一尊冰雕。

葉梨若暗自絞著手指,正想上前,卻被易九陽擋住了去路。

易九陽聲音平和道:“如果葉姑娘當真了解他,我勸你還是不要上前得好。”葉梨若這個女人是很聰明,隻可惜,她的聰明隻放在了不應當放的地方,她現在過去隻會有一個結果,死。

呃,其實……她死倒是不要緊,怕隻怕讓某人忍耐崩塌,血染九龍山,累得連城千秋一番苦心付之東流。

想及此,易九陽回身對眾人道:“諸位,既然連城千秋已死,事情便就此了結,諸位不妨聽九陽一勸,即刻下山,至於家叔十五年前卜的那一卦,從今往後,也不再存於世,諸位日後還是萬莫再提及此事。”

是啊,連城千秋死了!

連城千秋死了,那掌控天地四方的四枚絕豔朱砂已經從這個世上徹底的消失,從此,再沒有什麽天命之人,就算是還有一個連城無雙,可連城千秋這樣的風華絕世得令人靈魂震顫的人都這麽輕易地死了,誰還會再把一個連城無雙放在心上?

眾人心頭一愕,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地想起了上山時連城千秋吹的那首簫曲,那種前塵盡去、獨留孤人望雲煙的寂寥,讓他們原本激越振奮的心忽然變得消極沉悶,連下山的腳步都變得重若千鈞。

易九陽勸說葉梨若也和他一同下山,留連城朗月在山上冷靜冷靜,可是當人們走到半山腰時,忽然,風雲變色,飛雪的陰雲一刹那散盡,灼灼的日光將沐雪的大地照得一片慘白。

剛剛下過雪的冬日寒天,竟然詭異地劈過一道道閃電驚雷,致使整個九龍山都劇烈地晃動了起來,巨大的轟隆聲傳入耳中,隻見山頂冰雪如浪濤洶湧地襲來。

“不好,雪崩了!快,大家合力用內息罩擋住!”

再是強大的高手,在自然的力量麵前便顯得微不足道。在他們慌忙抵擋時,易九陽卻雙眉深鎖,含著深深的憂慮望向山巔。

朗月,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看來連城千秋真是你命中的大劫。

濤濤雪浪中,一襲染血的白衣以飛快的速度從山巔而來。

葉梨若霎時喜上眉梢,月哥哥,沒有因為連城千秋的死消沉,她就知道,月哥哥心裏其實不是那麽在乎連城千秋的!

“月哥哥!”

連城朗月穿破雪浪,如一道驚天飛鴻影,以翩然遺世的姿態來到了葉梨若身邊,風華天成,俊美的容顏露出一抹熟悉的笑容,那份溫柔讓葉梨若覺得身邊的冰雪仿佛都在一瞬間消融了。

“梨若,我們下山吧!”

葉梨若激動地連連點頭,眼中甚至泛著淚光。

易九陽聽著兩人相依遠去的腳步聲,聽著懾日劍上殘留的血一滴滴地落入雪中,沉重的歎息聲漸漸飄遠。

紈絝狠辣,是她的偽裝,溫柔多情,是你的偽裝。

她用紈絝狠辣把刀劍插進了自己的心髒,成就了對你的溫柔多情,你呢?你的溫柔多情可會同樣變成截然相反的殘酷決絕?承受這份殘酷決絕的又將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