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香琴入手,奏出詭異震撼的曲調,一條青龍絲將琴身和千秋的手腕相連,綠光流華間,各種奇花藥草攀交融合源源不斷地滲入千秋體內。
這些藥的成分多半與上次千秋服用後便難受嘔吐的那顆丹藥相仿,甚至添加其他藥劑後藥性更猛,分量翻了十倍,百倍,千倍。
千秋渾身的血液被藥性催發,簡直就像是千軍萬馬殺陣震天洽。
係在她手腕上的青龍絲尾端猛地刺入了她腕部動脈,鮮血順著青龍絲盤繞而出,走到挽香琴時又順著琴弦從北司青君的指尖滲入。
據傳陰陽命格的人世所罕見,其自身血液極富純然的靈氣,可淨化一切汙穢,又能與任何血液相融合,再加上藥物配合便可除盡他體內遁隱的巫蠱。
而且……
初代聖君遺言,找到具備陰陽命格之人之日,便是聖君破除禁咒獲取重生之機。
以靈血克製巫蠱,起碼要置換他身上一半的血,這也就意味著千秋要拿出自身一半的血來注入他體內,常人若失去一半的血,必死無疑!
血液從體內不斷流失,千秋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人卻是越來越清醒鈐。
原來……以血換血就是幫他的方法嗎?
原來他當日說出的不是“小雪”,而是……小血……一個培養血液的容器。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可是當初他口口聲聲詢問如何才能讓她愛上他又是為了什麽?也是救他的關鍵之一嗎?就好比那諸多傳言裏常有以摯愛之人心頭血解除蠱毒之說一般?
呼,罷了,即便真是那樣,現在自己對他……也該可以了……
臉上溫度越來越低,因為周圍藥物的某些成分讓千秋臉上的易容膏難以維持,瞬間溶解剝落。
那張絕美的臉容仿佛一個小而有力的鉤子,扯著北司青君一步步走出噩夢的侵蝕,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出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香香……”
“香香不喜歡,那我也不喜歡。”
“我……不想一個人,害怕,很冷……”
“是你先丟下我的,我早就知道,不是你沒點燈,而是我的眼睛瞎了,我看不見,眼前全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害怕,屋子裏又冷,風叫得像鬼一樣,我隻有你,可是你卻把我丟下,不讓我跟著你,你不要我,我隻好自己去找你,是你先不對的,就是你不對……”
……
她傻氣,她無賴,她敢跟他鬧脾氣,敢湊在他身邊撒嬌,敢把他當點心啃……
香香,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北司青君猛然從深陷的噩夢中驚醒。
“小血——”
琴弦錚然,他不做絲毫猶豫急匆匆的便要抽回青龍絲。
小血,隻要你能安然無虞,餘生一載對本君來說便已是長生。
千秋顫抖著眼睫,心酸難忍:香香,你能如此相待,為你做什麽,我都無怨無悔。
他疼惜她,急欲收手。
她亦憐惜他,猝然起身,以金靈術幻化出堅不可破的牢籠將他囚困,強行用內息拉扯著他,不顧他的抵製把自己的血注入他體內。
北司青君麵對這突來的變故,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小血……你……”
趁他這一瞬的走神,千秋接連在他身上施了十幾道禁製,讓他再也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她不顧自己性命地施為。
牢籠淩空落到床榻上,千秋看著他露出淺淺的笑容,柔聲訴語:“香香,我終於看得見你的模樣了,你也不能再叫我白癡了,本來……是想等全好了再給你一個驚喜的,隻可惜……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北司青君看著那一股股鮮紅從她身體裏不斷流出,清冷的眸中水光粼粼,淚水迷蒙了心痛,痛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放開本君!你大膽!”
“香香……”
可是在他麵前的已經不再是那個會聽他話的小血,而是執拗的連城千秋,她根本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你要……乖乖的啊!”千秋忍著喉頭的哽咽,努力眨著眼睛,想把淚水含回去,可是那些可惡的眼淚還是濡濕了她的眼睫,順著臉頰滑落,“昔日在我萬念俱灰時是你將我拉了回來,連城千秋已死,今日的我這條命是你給我的,我平生最不願意欠別人什麽,今日這樣做隻是還你救命之恩,你隻要安然接受就是了,我又不是要害你,你掙紮什麽?”
還恩?還什麽恩?誰在乎你還什麽恩?!
北司青君氣悶,幻獸躥出化作一條青龍不斷地衝撞著牢籠,可是每衝撞一下就是對千秋的一種重創,他又實在不忍,進不得,退不得,讓他心焦如焚。
千秋苦笑,“北司青君,你倒是老實一點啊,我真的……很疼啊……”
北司青君擰著眉,怒喝:“你放開本君,本君乃堂堂醫仙,用不著你來相救,本君當日帶你回來並非是真心待你,你不過是本君的藥引,血器,你如今口口聲聲要報恩是在嘲笑本君嗎?你大膽!”
他不過是想激千秋恨他,厭他,可是千秋又怎會不懂?何況從一開始相遇相識,她本就知道他隻是有所圖謀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維護她,隻不過那時候……
“北司青君,從我倆相識,你就救了我很多回,可是你知道嗎?我從來都不曾領情,因為我早就知道,世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我甚至一直都看你不順眼,因為你出場總是比小爺的排場大,比小爺風光,我偷襲也沒有打贏你,你的煉藥術也高得讓我自覺挫敗,關鍵是你這個人像尊沒有生機的玉像,美則美矣,卻一點也不近人情,油鹽不進,這些本來是我對自己的設定的,可是你卻總來跟我搶飯碗,對了,你還拿我偷你東西來威脅我,你知不知道偷東西被人發現是很丟臉的事情?你卻不止一次地在我麵前說事,我那時候真的是很不喜歡你啊!”
北司青君看著她漣漣落下的淚水,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
“既然不喜歡,為何還要如此?你可知……失去一半的血,會……死……”
你會死啊……
他的身體越來越暖,可是她的臉卻越來越蒼白,就像那時候他從厚厚的雪堆裏撿到她時一樣,白得幾乎要與皚皚白雪融為一體了。
白雪,和鮮血……
白與紅,印象中似乎從認識她開始,她就總是在這兩種顏色裏徘徊。
千秋神情已然有些萎頓,笑容也變得恍惚。
“因為……不喜歡……已是曾經……”
而非現在……
“香香,我會保護你!”
伴隨著最後一聲信誓旦旦的諾言,她把餘下的血盡數逼出凝成一個血球浮在牢籠上方,由青龍絲連接著將血一點點送到北司青君體內。
看著北司青君無力絕望的眼神,她隻是微微一笑,“香香,做你的小血這段時日,我很開心,謝謝!”
說完,她拖著垂危的身體轉身就走,失去一半的血,若非一身靈力修為和小幻的支撐,恐怕早就死了,可撐又能撐得了多久?
“回來!本君命你回來!”
北司青君聲嘶力竭地喊著,可是她倔強得頭也不回。
香香,對不起,我不能留下。
我不知道自己能撐得幾時,我若留下,等你安然之時,我這副落拓的樣子就隻能像砧板上的死豬肉一樣任你宰割了,那簡直太丟臉了。
血既然已經送出,我就不能給你退回來的機會,你這個危險人物,我得……離你遠一些……
出了玉雪冷芳殿,她猛地摔到了地上,渾身冰冷僵硬,呼吸都變得極為艱難,陽光刺入眼中,眼前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小……幻……帶……我走……”
青光閃現,一聲龍嘯過後,千秋的身影瞬間消失……
“啪——”
一聲脆響,玉杯落地,瞬間破碎,醇清的酒漿濺了滿地。
“嗯?為何會忽然一陣心慌?似有不祥……”
一陣梅香輕襲,綠衣老翁飛奔而來,腦後鮮紅的發帶飄舞,脖子上還圍著一條黑白拚接的“圍巾”,卻是首尾相纏的兩條蛇。
黑蛇因為他跑得動作太猛,尾巴鬆了一下,和它卷在一起的白蛇立馬被丟到了地上,白蛇嗖的一下跳到了老翁頭上咬住了他的發帶一起飄啊飄。
“主人,快,大事不妙,天要塌了!”
銀衣散漫地睨著喘氣連連的放翁,“怎麽?有人要將你的千年老根拔起?”
“主人,這回您可錯了,不是老奴的根,是您的心肝兒。”
“嗯?”
“千幻……千幻碧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