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殿下,不要對我好

西陵禦靠在窗前,單腿曲起,一手握著酒杯搭在膝蓋上,一側臉,一垂眸,威嚴天成,龍章鳳姿,引得過往女子們頻頻回眸,留戀不去。

“軍師的意思,本宮明白了。莫靖川是莫衡獨子,莫衡任家主之時,必會為其子討個公道,但如今莫叔叔接任了家主,隻要莫叔叔不再抓著這件事,莫家遲早會淡忘,但現在甘家這邊卻還有一個甘坤之抓著,要他放下不可能,那甘莫兩家之間恩怨難解,而且此人人品欠佳,甘家家主是該換人了!”

千秋起身取下他手裏的酒杯,又塞了杯茶水給他,緩緩道:“殿下英明!甘謹嶽為人講究,殿下見他,有酒味不大好。”

她轉身之間,西陵禦下意識伸了伸手,白色的紗流霧般從他指間拂過,那種輕柔的觸感從指間直入心扉。

“軍師心細如發,像個女子。”

“若我說殿下容貌姣好勝過女子,殿下可會開心?”

“哼,牙尖嘴利!”西陵禦輕哼一聲,但卻沒有真的動怒。

千秋忽地站了起來,看向船頭,西陵禦立時心領神會,四平八穩地坐在了桌前。

他們要等的人,到了!

“嶽二爺,在下和我家公子久候多時了,請!”

說話間,她眼角餘光斜掃,眸中一道冷光一瞬劃過,但在麵對甘謹嶽時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甘謹嶽跟甘坤之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甘坤之是笑裏藏針的偽君子,而甘謹嶽卻是個一身正氣的真君子,他的衣飾打扮不似甘坤之那麽外露,卻很是得體考究。

看得出甘謹嶽對紅樓畫舫這個地方不是很滿意,千秋若有所指道:“嶽二爺是通達之人,我家公子有些話想跟嶽二爺聊聊,大隱隱於市,要嶽二爺屈駕到這種地方也是無奈之舉,還請見諒。紡”

西陵禦在一旁聽著,挑了挑眉,他這個軍師,平常看著冷冰冰,少言寡語,他以為軍師隻有在跟他抬杠的時候才牙尖嘴利,沒想到這時候忽悠起人來,也頭頭是道,麵不改色。很好!

收到千秋遞來的眼色,他暗暗發笑,這才欠了欠身子,跟甘謹嶽打了招呼。

“本宮,西陵禦,久仰甘家嶽二爺大名。”

甘謹嶽神色微變,“西陵禦?你就是前朝那位……紫瞳太子?如今的紫旌神策軍統領?”

西陵禦揚了揚嘴角,運功減退了藥力,一雙尊榮絕豔的紫眸赫然映入甘謹嶽眼中。

在北宇長大的人對於紫色有種根深蒂固的景仰,盡管世家與皇族實力相當,不分高低,但西陵禦身上的氣勢實在讓人情不自禁的折服。

千秋見西陵禦在麵對甘謹嶽時並不像麵對她時那麽陰陽怪氣,心知以他的智謀說服甘謹嶽並非難事,便躬身道:“殿下,臣下去去就來。”

兩人眼神交匯,便是心照不宣。

千秋退出外麵後,低聲道:“小幻,你在這裏守著,以防有人偷聽。”

光影一閃,一條不起眼的小蟲子趴在了卷簾邊。

岸邊小樹林,枯枝交錯,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湖上的燈火照不過來,隻有幾縷冷月的光芒射入,詭秘寂靜。

一個人腳步匆匆,似乎急著去哪裏。忽然……

一道白色身影輕飄飄地落在了他前方。

“夜路走得太急,小心撞鬼!”

“你是什麽人?”

千秋冷眸睥睨,“你剛才跟蹤甘謹嶽到花船上,應該已經見過我了吧!我不是什麽人,我是殿下的軍師。說,是不是甘坤之派你來的?”

“軍師?”

男人把千秋上下瞄了一眼,見她文文弱弱,時不時還輕咳幾聲,心裏戒備頓時放鬆,手中短刀寒鋒乍現。

“到地府問閻王爺去吧!”

刀鋒逼來,千秋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笑。

男人根本沒有看清她是怎麽出的手,隻知道自己手中的刀莫名其妙地到了對方手中,而且鋒利的刀尖正抵著他的心窩。

“對付你,武道、靈術都不需要,最簡單的近身搏鬥,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眼前之人,眼神是冷的,聲音是冷的,手,也是冷的。

冰冷的手掐住了男人的脖子,他渾身打了個寒戰,被迫直視著眼前這張淡涼如水的臉。

千秋淡漠地看著他,眼睛裏空洞死寂,看不到一絲情緒波動,男人隻覺自己就像被一個沒了靈魂的死人盯著,毛骨悚然。

“冷嗎?你知道嗎?其實我的手也曾經有過溫度的,可是後來,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他又把那點溫度帶走了。這個世上,所有人的心都是冷的,不管你再怎麽努力,他們的心永遠都是冰冷冰冷的,每每在你絕望的時候,他們也是用冰冷的目光看著你,用冰冷的話語責怪你,他們從不問因果,從不問對錯,因為在他們眼裏,你永遠是錯的……”

男人嚇傻了,千秋貌似是在看著他,可是眼裏根本沒有他,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tang裏,自顧自地說著。

忽然,千秋的目光又重新又了焦點,嚇得男人一個哆嗦。

“當我是風痕的時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斬草除根!可是後來,我做了爹的女兒,為了爹,為了爹的理想,也為了我的軍心軍魂,我不能再隨性殺人,我要保護天下人。我學會了人若犯我,禮讓三分。可是我一忍再忍,得到的是什麽?是一而再、再而三錐心刺骨的痛!”

男人見她像是意識混亂,便想著趁機一搏,使勁奪了千秋的刀子,插進了她胸口,之後不敢停留片刻,拔腿就跑。

千秋漠然地看著胸口的刀,看著血一滴滴滴落到地上,融進積雪裏,淒涼地笑了笑。

“所有人都想往我身上捅刀子,往我心上捅刀子,那我為何還要顧及你們的生死?”

“啊……你這個魔……鬼……”

暗林中,一聲肝膽俱裂的慘叫驚飛無數飛鳥。

帶血的短刀落地,千秋滿臉是血地跌坐在地上,與鮮血截然相反的是她慘白的臉。

她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麻木地笑了,隻是這笑,無聲……

……

西陵禦終於和甘謹嶽談完,甘謹嶽走後,他在畫舫上等了將近半個時辰,始終不見他的軍師回來,心裏開始浮躁不安,打算出去找人。

他剛出門,一隻烏鴉飛到了他眼前,那隻烏鴉的眼睛迫切地望著他,充滿了靈性。見烏鴉飛走,他猶豫片刻,跟了上去。

越往枯樹林裏走,空氣中那股血腥味就越濃,西陵禦加快了腳步,趕到時,眼前的情形讓他立馬皺起了眉頭。

地上一具男人的屍體被肢解得四分五裂,心窩被挖空了,一顆心血淋淋地掉在雪地裏。而他的軍師就那麽麻木地坐在一旁,一動不動,胸口的血還在流。

西陵禦幾步走到千秋麵前,衝著他怒不可遏地低吼:“你這是在幹什麽?”

千秋木然地轉了轉眼珠子,看著他,“你怪我弄得這麽顯眼,會給你惹麻煩嗎?放心,我會處理得幹幹淨淨,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惹麻煩?他西陵禦還怕惹什麽麻煩?

西陵禦怒指著地上的男屍,喊道:“他算什麽東西,值得你把自己搞成這樣?你是本宮的軍師,你的人是本宮的,命也隻能是本宮的,本宮這一路上告誡過你多少次,顧好你自己的身子!可你看看你現在,你胸口這個血窟窿算什麽?”

“這點傷死不了,在我把該做的事做完之前,我都不會死。還有,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如果有一天我沒命了,那也是我自己不想要了,這世上,誰也沒資格再動我的命!”

西陵禦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倔強的瘋子!那你就給本宮好好的活著!起來!”

西陵禦想要拉她起來,可是她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抬起頭,一雙眼睛無神地望著西陵禦,氣若遊絲,“殿下,我沒力氣了,走不動了,你把我丟下吧,回頭,我會去追你。”

西陵禦眸光陰翳,沉聲道:“少廢話!本宮不會把自己一條臂膀丟在地上!”

他知道千秋的傷勢拖不得太久,就算千秋能拖,他也沒有那個耐性了。

龍神穿雲,一日千裏,他幹脆召喚了自己的幻獸紫王龍,抱著千秋上了龍脊。

“殿下,不要對我好,我再也不想承受了……”

“閉上你的嘴巴!少自作多情!”

千秋扯了扯嘴角。

殿下,不要對我好,不然,我怕我將來也會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