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我舍不得,隻是該停了

冷不防的,千秋拚盡全力推開了連城無雙,在連城無雙踉蹌往後跌去時,長鏢的手柄已經攥到了她自己手上。

然而,她並不是要把長鏢拔出來,事實上,假如她現在冒然拔出來,同樣也免不了氣絕而死。

“你、你要幹什麽?”

連城無雙見她神色不對,忙不迭爬了起來,戒備地後退了數步逆。

“哼!”千秋冷然一笑,殘酷而決絕,“你不是想看看我的心嗎?”

在連城無雙驚疑的注視中,她心一橫,用長鏢在心口狠狠地剜下。

剜心劇痛陡然襲來,疼得她肝膽俱裂。

“啊——茶”

連城無雙更是花容失色,捂著嘴尖叫出聲。

可她一直看著連城無雙,臉上掛著從容淡漠的笑意,好像她此刻正在剜的不是自己的心,而是別人的。

“你、你……你瘋了!你瘋了!”

連城無雙失聲大叫。

千秋手上的動作仍然沒有停下。

能親手剖出自己的心髒,這是何等的殘忍狠絕?

人人都說她行事狠絕,手段毒辣,可她對自己更狠!更絕!

“堂姐,你不是要看我的心嗎?”

她一麵說著,一麵用那冷漠譏誚的目光凝視著連城無雙,看得連城無雙毛骨悚然。

“我的命,隻能掌握在我自己手上!隻有我不要的道理,但你想強取我的命,你還沒有那個資格!”

話語一落,她甩掉手上的長鏢,毫不猶豫地把手伸進了心房,竟是親手把自己的心髒剖了出來!

鮮紅的心髒血淋淋地托在掌心,心口的空洞不斷地噴湧著血漿,那畫麵,簡直觸目驚心!

連城無雙駭然地瞪大了眼睛,無以複加的恐懼讓她一口涼氣堵在了胸口,整個人就像傻了一樣,連尖叫大喊聲都發不出來。

她在害怕,千秋卻是好奇的。

千秋歪著頭,認真又仔細地端詳著手中還帶著溫度的心髒,努著嘴低低地喃語:“果然啊,都破成這樣了,我能撐到現在還沒死,也真是奇跡了,你說是嗎?堂姐!”

連城無雙渾身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

是!

是!

那顆心,不知為何會破成那樣,像是被人一片一片撕了去,傷口血淋淋的,慘不忍睹。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她心都沒了卻還站在那裏跟自己說話?

她到底是什麽什麽東西?到底是個什麽?魔鬼嗎?她是魔鬼嗎?

“啊——啊——”

連城無雙抱著頭大聲尖叫,畫麵的強烈刺激,和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讓她在嘶聲大叫幾聲後,立刻倒地昏厥。

“……”千秋動了動嘴唇,剛開始覺得很僵硬,發不出聲音來。

大概……是成了活死人的緣故吧!

嗬,沒了心髒的跳動,可不就成了僵硬的屍體了嗎?

努力了幾下,她才幹澀地發出了聲音:“色厲內荏的紙老虎。”

她神情呆滯地看了連城無雙一會兒,涼涼地扯了扯嘴角,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眼角……

一滴淚珠沁了出來,攜著絲絲的涼意。

“我愛的人……也……愛我,因為……”

她看著手中殘破不堪的心髒,澀然道:“我敢……用這樣的方式……愛他們!盡我所能,毫無……保留!嗬,咳咳……咳,你們……不夠……不夠……”

爹爹,師父,朗月,青君,阿離,殿下……

她愛的人有很多,很多,可以說她博愛,可沒有人有資格說她濫情。

她愛過的每一個人,每一次,她都是揣著全部的心去愛護,毫無保留。

連城千秋……

是個一直都傻乎乎的、豁出命去愛的……

亡命之徒!

沒有人能爭得過她,也沒有人夠資格跟她爭!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心口,空****的一個大血窟窿,無邊無際的空虛和寒冷從心房的位置不斷地擴散,直到蔓延了整個身體。

好冷、好冷……

“我該走了……”

她茫然地望向前方,向前走了幾步,走著走著,手腳忽然被鎖鏈拽住了,麵前是重重陣法交織開啟,發出璀璨的光芒。

她疲憊地低聲歎息,烏黑的眼睛卻亮得攝人。

“我乃聖宗,爾等生命之靈……皆我所賜,誰……敢攔我?

她不勉強動作,事實上她現在也沒有那份心力,她隻是靜待著。

須臾之後,精鐵鎖鏈上散出金色的靈光,手腳上的鐐銬竟然自行開了。

麵前的陣法也消失無形,就連宮殿的大門也緩緩打開了。

門外等待她的,是天高雲闊。

雙腳踏著虛浮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著大門走去,鮮血順著衣角,滴答,滴答,留下一路斑斑血跡。

“原本想著,我走了以後,殿下身邊……至少還有一個連城無雙愛著他,陪著他。可是現在看來,連城無雙是不行的。她不能全心全意地愛護我的殿下。殿下一個人,守著這空空****的龍樓帝闕,要怎麽辦呢?”

人生,有時候很短,有時候,卻漫長得難熬,在將來無數個難熬的日日夜夜裏……

他徹夜批複奏章時,誰為他剪燭添燈?生了病,誰為他送藥熬湯?覺得孤獨了,誰……誰能站在他身邊,陪他說話,惹他生氣,讓他忘記孤獨?

誰能……陪著他?

“殿下,我的殿下,要怎麽辦?怎麽辦……”

雙腳,不得不離開。

心口,也已經空了。

可為何還是剪不斷牽掛?

為何無心的殘軀還會流淚?

為何奪眶的淚水一旦流了下來,就怎麽止,也止不住?

“我舍不得……可是時間回不去了,愛你……很值得,隻是……該停了,沒有我……你要好好的……”

沙啞的聲音,哽咽的哼唱,唱著連不成的曲調,訴著訴不盡的傷痛和依戀。

“殿下,我……舍不得,真的、真的舍不得!”

她抬手抹了把眼淚,手上的血糊得滿臉都是,可轉眼又被衝刷出兩道水痕。

可再舍不得又能如何?

生命的終點馬上就要到了,或者說,已經到了,可這裏,卻不應該是天命的終點。

哪怕再不舍,哪怕心口的血都冷了,幹了,她的雙腳,也必須堅持走到最後。

走出丹楹紫闕的正殿大門,正好可以看見那遮天蔽日的紫雪楹花樹,和漫山遍野的鮮花。

不知殿下用了什麽法子,那花在冬日的寒風摧折中,依舊絢爛瑰麗,綻放著無與倫比的美麗。

“我真羨慕它們,生命,多好啊……”

她一身是血地站在太陽下,木然地仰頭看著藍天。

出了這深宮高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可她呢……

這副鬼樣子,該去哪裏?能去哪裏?

她抬起雙手,看著滿手的鮮血,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吃吃地哭笑。

“你看看你,你這樣出去,是會嚇死人的。別人會把你當妖怪,拿石頭打你。破布還要打補丁呢,你這身體破了個大窟窿,也得補一補,補一補……”

五係靈光從四麵八方源源不斷地匯聚而來,填充著她空****的心口,終於填得滿當當的了,她掌心運著藍光,愈合了傷口,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嗯,這樣就好了,嘿,不會被人發現的!”

孩童般言語,稚氣,俏皮,卻脆弱得讓人心疼到窒息。

她的心都沒了,卻還在冷靜地盤算著以後,一心想著,不要被人發現……

她無時無刻不在考慮別人的感受,可唯獨,從來隻對自己這樣的殘忍絕情。

顧雲影,顧、雲、影……

雲本無影,雲影何存?

隻因郎君的回首一顧,雲影才動了心扉,為君停留了這許久,可原本就不存在的東西,最終隻能如夢幻泡影,轉眼雲煙散盡。

一如她來時,在那初雪紛飛的時節忽然出現在那人的麵前。

而今,走,也走得悄無聲息。

這皇宮四麵高牆圍不住她,千年的精鐵寒鎖也鎖不住她,能留她至今的……從來隻有心頭剪不斷的愛戀與牽掛!

為牽掛而來,因牽掛而去。

然而,雲,真的沒有影子嗎?

得訊趕來的西陵禦,沒有在奢華的宮殿中看到他牽掛的人,看到的,隻有滿地的鮮血,一路慘烈綿延到門口,刺目而驚心。

壓不住滿心的恐懼和憤怒,西陵禦大步跨到連城無雙麵前,一把將發呆的人拽起。

“到底怎麽回事?他人呢?你把他弄去了哪兒?”

帝王的怒吼震耳欲聾,連城無雙隻是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怒容,無動於衷地轉開了頭,不知在尋找什麽。

終於,她的視線落在一個東西上,猛地瞪大眼睛狂叫了起來。

“啊!妖怪!魔鬼!啊——”

“你在說什麽?朕問你,顧雲影人呢?”

西陵禦怒不可遏地晃著連城無雙的身體,可連城無雙像是瘋了,不停地縮著身體搖著頭。

跟隨西陵禦而來的宮女惜楹疑惑之下,順著連城無雙的視線看去,也不由得大驚。

“皇上,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