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蹤,複雜難言

凡事都有兩麵,利弊共存,不過看的角度不同而不同而已,人也一樣,比如當下這位大明國皇帝……

這位皇帝有野心,有占有欲,所以才對西北秦家那麽耿耿於懷,所以才會整出這麽多事來,所以,他也不會是個軟弱之輩,不會天真的以為把百裏老將軍祖孫送給胡狼國,兩國就能繼續和平共處!

兩國皇帝談不攏的通常情況,無疑就是互相兵臨城下,直接戰場上分個高低再說話,於是……

二月中旬,皇帝下令關閉與胡狼國交界的各關口,疏散群眾的同時大量屯兵,神機營半營精裝前往,一起走的,自然有那三分之一已經改造完成的火炮。

百裏老將軍主動請纓,但皇帝以他年老體虛且身體不便為由婉言拒絕了,雖相當客氣,但百裏老將軍還是慪氣上了,當天倒是沒說什麽,可第二天,百裏明鏡就抱病休假了。

前一天還好好的人,哪能第二天說病就病?這明擺著是百裏老將軍跟皇上杠上了,皇上不讓他去前線,他就不讓孫子去神機營繼續效力……

身為帝王卻被人如此威脅,皇帝自然勃然大怒,卻又礙著百裏明鏡確實難得,百裏老將軍軍中仍有威望,以及四方算盤牽扯甚廣而不好這就動了祖孫二人,於是彼此僵持不下好幾天,最終,還是太後幕後撮合以及薛丁等人朝堂上力薦,才定下了由百裏明鏡代替百裏老將軍去前線報當年毒箭廢腿之仇,而百裏老將軍,仍需留在京城繼續靜養享福。

百裏老將軍冷哼:“哼,說好聽了是靜養享福,說難聽了,也不過就是留在這裏做個活人質而已,如此氣度……”

確不適合為人君主!

百裏明鏡抿唇不語,默默的給老人家倒了杯茶,任他繼續牢騷。

百裏老將軍為大明國付出的,有目共睹,當年退隱也是迫於無奈,功勞不亞於那些開國功臣又從未享過開國功臣應有的福祿,而當然,他也未曾求過什麽,但……

聖上如今的行為,確是太寒他老人家的心,私底下牢騷幾句實在不算過,隻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半天隻有百裏老將軍一個人在那麵紅脖子粗的發牢騷,他自個兒也覺得沒什麽意思,不多久就停了下來。

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火氣也壓下去了,百裏老將軍才慢悠悠道:“胡狼國這次養精蓄銳七年,絕對有備而來,而反觀我們大明國東北邊境那些將領,據說七年來都沒有調動過……”

話到一半,挑眸看向百裏明鏡,擺明了要讓他接話。

百裏明鏡也不跟他賣關子,淡淡開口:“您是想說,那些將領就算沒有吃人嘴軟成了狼爪,也養尊處優了七年,此次兩國交鋒,恐怕不敵。”

百裏老將軍也不說他說得對不對,隻沒頭沒腦的問一句:“會下棋嗎?”

百裏明鏡淡淡道:“略懂。”

百裏老將軍直接放下茶,自己推動輪椅往外:“到外邊去尋個亭子下幾局。”

百裏明鏡起身跟上,那六個漢子則去了一人吩咐管事準備棋盤棋子和茶點。

二月中旬,雪還未融化盡,枝頭上的梅花雖已開得燦爛透滿春意,屋外的氣溫卻其實還是很低,冷不丁吹兩口冷風確實醒腦,可靜坐的吹久了,就相當凍人了……

寒冷,容易分散人的注意力!

“祖孫”二人坐在四麵透風的八角亭子裏,六個漢子和封子安四人均不得近,亭子十步外待命。

亭子裏,自從落子開始“祖孫”二人就未再交談一句,也都落子很慢,至少外人看來就都相當的慢條斯理,優優雅雅似乎隻是閑暇無聊隨便尋件事來打發時間,輸贏並不那麽重要,而其實……

棋局中早已戰火紛飛,白子黑棋兩軍互不相讓一樣凶狠跋扈一樣狡詐多變,子起棋落間都想扼住對方咽喉製其於死地早早結束這場戰役!

一局,整整下了三個多時辰,百裏明鏡輸了……

百裏老將軍這才抬起眼看百裏明鏡,贏了,卻麵目之間沒有一點喜色得意,反倒嘴角眼角都在抽搐:“略懂?”

“略懂。”百裏明鏡頭也不抬的應話,慢條斯理的收拾棋局。

百裏老將軍嘴角又抽了抽,笑了:“哈哈,不過到底薑還是老的辣,最終還是我贏了。”

百裏明鏡淡淡挑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將兩色棋子分裝,慢悠悠道:“您這老薑,比我多活好幾十年。”

換言之,三個時辰贏我一局,有什麽了不起的!

百裏老將軍頓時麵紅脖子粗:“再來!老子今天非給你點顏色看看不可!”

百裏明鏡直到將棋都分裝好,才比了個請的姿勢。

反正他今天依舊不去神機營,有的是時間跟著老頭耗,還能怕了他不成?

如此這般,又一局擺開,又是一番看似慢條斯理的廝殺繼續……

四個時辰悄悄然就又過去了,夜幕早已落下黎明又近,而這一局,卻竟然還沒完。

六個漢子早已驚愕中回過神,紛紛擰了眉。那小毛孩就真那麽厲害?竟讓老將軍如此為難?

啪!

最後一子,落得很輕,但也很重,微薄之力卻劃出棋盤兩軍平局……

百裏老將軍指尖尚捏一子,卻擰眉縱觀全局許久,也未能尋到可以落子之處,倔強舉子半天,終究還是輕輕放了一旁。

抬眸看向百裏明鏡,神色間多了一抹微妙,好一會兒,才道:“你跟我來。”

說罷,自己推動輪椅出亭子,往了書房去。

雖然這宅子是皇帝前不久才賜下的,但從擺設到仆人還真是一樣不差,連書房裏都擺滿了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書籍,隻不過,基本都是閑得發慌翻翻還行的書,實在沒有什麽用處。

不過,百裏老將軍還是在裏邊設置了暗格,放了他帶來的東西,或許應該說,是“跟”了他大半輩子的東西——

大明國東北邊境地圖!

“這是當初離開時,先帝送的……”撫摸著那已經陳舊發黃的羊皮製成的地圖,百裏老將軍神色微妙而複雜,聲音都不禁帶著低沉沙啞。

百裏明鏡不語,靜默的放任他回憶。

東北,是許多人的故鄉,也是老將軍的故鄉,他曾在那裏失去親人又獲得新的親人,在那裏拋頭顱灑熱血甚至斷去一條腿,又,不得不離開那裏不知歸期的長久隱居……

他應是撕心裂肺般的痛過的,隻是時間長了,再深的傷口也慢慢結痂愈合,而,疤卻永久性的留在了那裏,不會因為歲月流逝而消失,甚至,時不時就會隱隱作痛一番。

“你可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

百裏老將軍說從回憶中蘇醒便蘇醒了,麵上帶著淺淺的笑看著百裏明鏡:“難怪那位會這般喜歡你。”

那位,指的應該是太後吧……

百裏明鏡默了一句,麵無表情淡道:“心胸寬廣,自就看什麽都是順眼的。”

就比如,九五那位就絕對不喜歡他這樣的……

百裏老將軍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愣了一瞬後大笑起來:“這倒也是。”

頓了一頓,便收了笑容道:“江山代代出人才,一代新人勝一代,我自不敢說自己能比你們這些後生小輩強多少,但好歹也比你們有些經驗,來,我們別浪費時間了,我給你說說那些地圖上無法仔細標示出來的危險區域,以及胡狼國慣用的手段……”

——

轉眼間二月下旬,太子妃葉茜玉誕下一女。

二皇子妃當初雖誕下皇長孫,卻當天鬧出那麽多事情來攪了所有人心情,實在沒占到什麽優勢,而太子妃葉茜玉如今誕下的是一女就算了,還碰上要與胡狼國交戰,自就更加平淡了……

偏這種時候,太子軒轅擎天又主動請纓去前線當監軍。

葉丞相為此相當不滿,但也隻兩天的功夫就被太子軒轅擎天說服了,還聯合一派力薦太子當這個監軍,為此可謂搜腸刮肚好話說盡,搞的皇上頗壓力。

二月底,神機營一切準備就緒,領戰的人選也才正式確立——

主帥是一名叫連焺的老將,雖名望不及百裏老將軍,但也曾在東北與胡狼國交鋒過。副帥是鎮國將軍軒轅赫雲,即太後膝下長大的長福公主的父親。監軍是太子軒轅擎天,四皇子軒轅淩也得準隨軍。百裏明鏡則是負責神機營,也有權議戰,但權利不大,再加上年紀小……

多半到了地方就隻有旁邊幹聽的份,不論是連焺還是那個軒轅赫雲,都不會把他的建議當意見考慮。

不過那些百裏明鏡都暫且不考慮,一切都到了地方再說,實在不行,不還有太子和四皇子兩個皇子在那裏嗎?資源什麽的,就是要合理利用的,何況,皇上也另下調令,讓軒轅徹暫放巡視軍營一事趕去東北前線助陣,掛的也是副帥的銜。

一個主帥兩個副帥,聽著有些怪異又好笑,卻又何嚐不是皇帝疑心病的又一表現?隻不過,疑的到底是什麽,是軒轅赫雲還是軒轅徹或者二者都是,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三月中旬,東北狼口關戰火正式響起,主帥以及神機營一行卻還在路上。

三月下旬,神機營一行遇襲,所幸來人不多且防範得當,火炮並未被損壞,傷死也不過十數,但,狼口關失陷,大明**退至域門關。

四月初,平郡王妃悄然帶著兩婆子四丫鬟離家出走,發現時已晚,隻留了書信說是去東北找平郡王,以及向太後請罪。

呂側妃聞訊勃然大怒,硬拉了史側妃一起下令將聚寶苑上下捆綁問罪,幸好左媽媽揣著平郡王妃給太後的請罪信跑得快,並通過九皇子幫忙將信順利送進宮。

“兩孩子感情深,情不自禁而已,是有多大的罪了,早早沒娘疼惜就罷了,還鬧得跟沒家似的,院子動不動人家想進就進,想掀就掀……”

太後不過有氣無力的在皇上跟前叨叨了這麽一句,皇上就心虛的直接遷怒向呂側妃和史側妃,令皇後請兩位進宮好好喝茶聊一番何為“親媽”。

也好在及時阻止,否則隨後恭親王聞訊趕回來,而呂側妃和史側妃卻把聚寶苑上下處置了,還不得大亂一場不可!

不過……

隨後又有更勁爆的消息傳出,竟是平郡王妃一行遭遇山賊,傷的傷,失蹤的失蹤……

——

為了不擾了身在前線的軒轅徹的心,皇上與恭親王和氣商量之後,封鎖了平郡王妃失蹤的消息,改為秘密尋找。

蘇淵臉黑了,蘇府上下氣氛凝重……

要是平郡王妃沒了,可是會直接影響到蘇府的,上上下下當然緊張!

夜色籠罩大地,寂靜的庭院裏卻還是一動不動的坐著個人……

這庭院是林含玉生前住的。

林含玉去了之後,這院子就空閑了下來,一草一木從未動過,每三日就有固定的人來打掃,十幾年來風雨不變。

“蘇大人。”

黑暗裏,冷不丁的響起陌生的人聲,頓時驚回蘇淵的神,神色一凝剛要叫人,就聽到對方道:“蘇大人莫慌,小人隻是替平郡王妃送信而已。”

蘇淵一怔,半信半疑,倒是沒有張口叫人了,賣力的眯著眼睛,企圖借著晦暗的月色尋到聲音的源頭。

不一會兒,一道人影進入他的視線並走近了他,可惜對方一身黑色勁裝蒙著麵,除了看得出高矮胖瘦之外,壓根看不到什麽模樣……

“你是……”

蘇淵話沒問完,信已經遞了過來,並道:“收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已,蘇大人不必太過在意。”

蘇淵一怔,不知為何就想起了當年,蘇靜卉出嫁之前就曾出錢買保過他的命……

難道是那些人?那丫頭還跟那些人有聯係?!

這麽一想,蘇淵就不禁為蘇靜卉的大膽惱火起來,卻還是接過信時很有涵養的道了聲謝。

來人倒也不多說什麽,微微頷首說了句“客氣”便走了,連蘇淵再想問句都不行……

蘇淵一陣無語,但心思轉瞬就又回到了信上,匆匆回書房打開一看,差點沒氣死。

隻見,信上威風凜凜的隻十七字:平安勿念,複雜難言,望妥善言行,等我回來。

與此同時,一樣的方法一樣的內容,林老太爺也收到了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