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氣笑了,“我接近你?當初是你跪在顧府門口,趕都趕不走!是你八抬大轎將我抬回了沈家!”

“是嗎?若是我告訴你,顧羅鈐戰場通敵,如今重傷被押送回京,難道你不會求著我豁出一切去救他?”沈司明好整以暇的坐下,瞧好戲似的看著我。

我渾身發冷,不敢置信,“我兄長乃先鋒官!怎麽可能賣國通敵!這是汙蔑!”

“汙蔑?你兄長與人通敵的證據確鑿!加之他如今又是重傷,神智不清,夫人,官家已經下令將顧家三族押入大牢! 你若不信,大可問一問青枝,此事今日在京都早已人盡皆知!”

我僵在原地,慌了神,不成的,嫂嫂剛生了孩子才多久?小侄兒才三月餘,那樣冰冷的牢裏,怎麽呆得!我不由望向沈司明。

我知道,他不會應允的,這個時候,若是給顧家求情,無非就是將自己往上湊,若是惹怒了官家,保不齊要一同問罪。

在我矛盾時,沈司明理了理衣袍,原先我隻覺得他的朝服被得他愈發的挺拔威嚴,可如今,卻隻覺得冷。

“夫人,此事事關重大,我若娶了星柔,便可脫開幹係,你在沈家,才能繼續享受你的榮華富貴。”他伸出伸來碰我的臉。

我順勢握著他的手,嗓音哽咽,“夫君,我父母戰死沙場,如今隻剩一個兄長了,你是兵部侍郎,定是有法子的,對不對?你想想法子,救救我兄長吧。”那些兒女情長,在這一刻都被拋之腦後。

沈司明冷冷的凝著我,忽的掏出手中的書信,砸在我的臉上,“你到如今還要替他說情?你眼裏究竟有沒有顧家?這些信你仔細看看!若是落入了他人之後,如今一同入牢的,就是我顧家一脈!”

我看著哥哥寫給我的家書,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一邊是兄長,一邊是我的夫君……

我將信一封封打開,兄長在裏頭講的無非是北蠻之地的近況,以及我同兄長講的一些自己在京都的近況,本來並沒有什麽特別出挑的,可是壞就壞在如今他被扣上了通敵的名頭,使得那些查案的人草木皆兵!

“這些信,不過是平日裏的閑話家常而已……”

“他是你兄長,你自然處處包庇他!你可曾想過顧家!”沈司明猛的甩開我的手,目光冷冽的走了出去,外頭的寒意鑽了進來,鑽得我深身發冷。

我踉蹌起身,撐著傷痛追到了院裏,撲通一下跪了下去,“夫君,求你救救我兄長吧,隻要能救他,什麽法子都好。”

入了夜的初入霜寒露重,沈司明回頭見我跪著,神情愈發的冷!

他恨鐵不成鋼的將我拉了起來,雙手掐著我的肩膀,“顧羅衾!如今沈府才是你的家!你可有半點將自己當作是沈家人!”

“我嫁了你,自然是沈家人,可我娘家,就隻有哥哥了,夫君,你我夫妻一場,我從未求過你什麽……”我實在沒有法子了,這些年嫁入沈家,我對外幾乎沒有露過麵,更別提要認識些什麽樣的能人了。

沈司明氣急敗壞,“我與你的情份,你就是這麽用的!”

“他是我兄長……”我淚眼朦朧得看不清他的臉,雙手抓著救命稻草般的拉著他。

他忽的揚手便給了我一巴掌,我頓時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他居高臨下的凝著我,咬牙切齒,“夫人身體抱恙,明日就不必出席婚宴受茶了!好生在院裏呆著!”

我不甘心的死拽著他,顧不得臉上的疼,“夫君,我也是沒有法子了……”

沈司明凝著我,靜了靜,“你若是要救他,也有一個法子。”

他微微彎腰,湊近我的耳旁,低聲說了幾句。

我僵在原地,他的眼神很是複雜,“你不必著急答我,我等著。”

他一點點的扯開我的手,消失在漸起的寒風裏。

青枝吃力的將我扶起來,一臉懵,“小姐!到底是個什麽法子。”

我渾身失力的靠著青枝,艱難的開口,“他……讓我自降為妾。”

我的夫君,為了娶高門嫡女,讓我自降為妾,嗬,當初竟是我瞎了眼,以為那幾句溫聲軟語,那雪地裏跪過的三十日,便是愛情!

兄長的事情,一時間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北蠻兵敗,所有的人都很頹然,他們急切的想要找著一個宣泄口,而我兄長,就成了那個宣泄口!

我的院子外頭,來了三分之一的家丁,我知道,沈司明知道我的武功,所以派了這麽多人來守著我!倒還真是,看得起我!

我坐在軟塌上,焦慮不已,將能想的人都想了個遍,實在不知,眼下還有誰能救一救兄長。

外頭喧天的羅鼓與煙火聲,與我這冷清的院子隔開來,如同兩個世界,青枝說,到底是相府的嫡次女,這出嫁的前一天晚上,都搞得跟普天同慶一樣,哪像我當初成親的時候,連酒宴,府中的老太太也不過請了寥寥數桌。

我緊了緊手中的杯盞,想就著杯子裏的茶,暖暖心。

“青枝,你去告訴夫君,隻要哥哥平安無事,我……甘願作妾。”如今連情愛都沒有了,作妻還是作妾,於我而言,又有什麽區別?

青枝錯愕的瞪著我,“小姐!她是嫡女,你也是嫡女,你還是八抬大轎先抬進來的,怎麽能作妾!這娶回來的妻,哪裏有自降為妾的道理!若是大公子知道了……”

我的指尖按在茶水中,稍稍有了一絲的暖意,“青枝,隻要能救兄長,旁的,我顧不得這麽多了!你快去。”哥哥如今重傷在獄,若沒有及時救治,往後會怎麽樣,我不敢想!

他初帶個外室回來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天都要塌了,可到了如今,我已經無力再想其他。

青枝將話轉給了沈司明,沈司明卻隻讓她回了句,明日大婚,記得向主母奉茶!

青枝氣得要吐血!罵罵咧咧了一整宿,而我,聽著外頭喜慶喧鬧的聲音,心揪著疼了一整宿。

初冬的天灰蒙蒙的,府裏的熱鬧持續了一整天也未曾消散,我雖然從妻變成了妾,住的依舊是原來的院子。這院子最能聽見外頭的動靜了!那迎親的鑼鼓聲不絕於耳!

我當初是自己嫁過來的,可是這個外室不一樣,她是由沈司明騎著高頭大馬,親自去接的。

青枝一邊給我梳發,一邊憤憤不平,我其實鬆了一口氣,隻要沈司明答應我的,他一定會做到,這點毋庸置疑。

我在院裏靜坐,冷風灌進衣裏,一抹大紅的身影從門口走了進來,我視線看得有些模糊,青枝擋在我跟前,防備的瞪著來人。

賀星柔來到我跟前,見我衣衫單薄,便拿了隨侍的鬥篷要給我披,“幾日不見了,姐姐,我好想你。”

我冷冷的凝著她,念及兄長,咬著牙忍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來我這兒作什麽。”

她替我係鬥篷的帶子,我抬手便將那鬥篷扯開,“如今我不過是個妾,你還想做什麽!”

賀星柔一雙清亮的眼裏滿是愧疚,“到底我是第三者,心裏過意不去,我與明郎也是老夫老妻的了, 這在乎這花燭夜,我是聽說了你兄長的事情,放心不下你,特地來瞧瞧。”

我緊握著的拳頭鬆了些,“瞧完了,夫人可以走了。”我原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可如今,卻不得不收起曾經的心氣,對厭惡的人,溫聲細語。

“姐姐,在我心裏,你永遠與我一樣,是明郎的妻子。所以你兄長的事,若有什麽幫得上忙的,你隻管告訴我。”賀星柔不在意我是否生氣,也不意我給她臉色看,她始終自顧自的說著話。

我甚至覺得,我無論怎麽對她,都不過是一根針,紮進了棉花裏。

賀星柔遲遲未走,她坐在我身旁,陪我一同瞧著灰蒙蒙的天,絮絮叨叨的說著她曾在夢裏見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我聽得煩了,要將她請走。

老太太忽的領著沈司明過來了,她橫了我一眼,冷斥道:“星柔是個心地純善的,她如今大喜的日子,你一個妾室,哪來的臉麵,讓她一個新娘子來你的院裏給你奉茶!”

我僵在原地,來不及解釋,賀星柔親昵的挽著老太太的手,嗔道:“母親,別生氣了,我是自己來的。”

沈司明冷冷的掃了我一眼,“你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老太太冷哼著進了我的屋裏,邊走邊道:“既然都來了,星柔,你也該受一受府裏妾室的茶才是,你放心,府裏頭有我在,誰也不敢欺負你,欺負我的孫兒,你呀,就隻管將我的好孫兒平平安安的生下來。”

老太太對這肚子格外的看重,她特意問過了,這一胎,可是個男孩兒!這是沈家的嫡長孫!

賀星柔被老太太按在椅子上坐著,我拖著身子進了屋,老太太身旁的嬤嬤端了盞茶塞進我手裏,“顧姨娘,給夫人奉茶吧。”

我接過滾燙的茶盞,隻覺得手指頭火燒火撩的疼。

老太太橫了我一眼,麵露鄙夷,“怎麽?規矩都不懂了?”

我咬了咬牙,捏著滾燙的茶道:“夫人,請用茶。”

沈司明給賀星柔遞了顆糖漬梅子,“敬茶,也該有個敬茶的樣子!”

我燙得手發抖,最終跪了下去,賀星柔抬手要扶我,被沈司明按住了,“她不過一個妾室,你不要失了自己的身份。”

我僵硬的跪在地上,寒意爬上膝蓋,賀星柔沒有接我的茶,她被這一群人擁簇著,離開了院子,青枝將滾燙的茶盞拿開,瞧著我燙得紅腫的手指,淚盈盈的。

可我的內心,從這一刻起,已經再沒有波瀾了。

罷了,這兩年多的時光,權當是,喂了狗,如今我隻要兄長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