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論勢
且不論曹子諾那邊得到什麽消息，這江湖卻是在幾天內已經風起雲湧，喬峰是在曹子諾夜探燕子塢後的第三天來到蘇州的，而這個時候燕子塢早已經再無一人。
少林和丐幫的速度何其之快，三天的時間，慕容世家的陰謀卻是已經傳遍天下，姑蘇慕容家，鬥轉星移，江湖好大名聲，此刻卻迎來更大的罵聲，這世間的武林群號，對朝廷或許大多沒有好感，但是卻絕對沒有一個人是想要造反的，江湖有江湖的所在，朝廷有朝廷的所在。
哪怕偶爾發現貪官汙吏有人會出手懲戒，但是絕沒有哪個江湖人士會去想要取代朝廷，江湖俠客講究的卻是快意恩仇，是逍遙天地間，哪裏喜歡那些朝廷之事，自然更不喜歡造反這樣的東西。
喬峰來到蘇州卻沒有過於關注慕容家的事情，他隻是和曹子諾飲酒，這些時日喬峰明顯消瘦了許多。
曹子諾能夠看出喬峰的眼中有著深深的倦容，杏子林的事情卻顯然依舊在這個漢子心頭留下了極大的傷痕，隻是，這種傷痕偏生又是沒有辦法抹去的，而喬峰也更不可能?不理會丐幫。
他是契丹人，但是卻是漢人養大，而且，他的思想早已經接受了漢人的俠義精神，他依舊看不慣契丹人的凶殘，但是，他卻又不願意過多的殺傷契丹人，這是一種矛盾，極大的矛盾。
“喬兄在苦惱。”
看著喬峰痛苦的神色，曹子諾卻是笑起來，事實上喬峰的苦惱是沒有辦法解決的。在這個時代。要想喬峰不再苦惱幾乎沒有任何辦法。
如果契丹勢弱。北宋是大唐那樣的國家，或許還能將契丹並入宋國，可惜，宋朝委實比不上大唐和大漢，契丹沒有可能並入北宋，倒是反過來還差不多。
因此，兩國的戰爭基本上沒有可能停止，契丹和北宋領土相鄰。打草穀之類的事情卻是絕難避免的。
然而，曹子諾卻知道，還有另一個辦法可以避免契丹和北宋衝突，實際上，這辦法亦是沒辦法的辦法，但是，一旦成功，起碼很長一段時間契丹和北宋都能和平共處。
“我該怎麽辦，生父，養父都是父親。我幫哪一邊都是罪人，我做任何選擇都是對不起自己的良性。”
喬峰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這男兒滿腔豪情，實際上卻已經被現實逼瘋，比慕容複還悲慘，至少慕容複還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不管怎麽做慕容複都不需要擔憂對不起良性。
而喬峰不同，他不管怎麽做似乎都是錯，哪怕逃避都是錯，這豪勇無雙的男兒實際上已經即將變成反戰人士，此時這男兒心中最想的怕是契丹和北宋能夠永世不再發生戰爭。
“喬兄，我聽過這麽一個故事，有一對兄弟，關係極差，時不時的打架，但是某一天，這對兄弟的隔壁又搬來一個鄰居，是個惡鄰，這惡鄰從一開始就想吃掉這對兄弟的所有，無奈，這對兄弟隻有聯合起來。”
曹子諾的聲音極為淡然，喬峰的目光陡然間亮起來，若是契丹和北宋成為兄弟，那他喬峰卻是能夠同時為兩邊而戰，生父養父兩邊兼顧，隻是，隨即喬峰的目光又黯淡下去，談何容易，北宋且不說，那契丹此時簡直是巨無霸，世上無敵的存在，又有哪個國家能夠威脅到契丹。
“喬兄以為沒有哪個國家能夠威脅到契丹，嗬嗬，這想法卻是致命的，喬兄既然都如此想，那契丹國內的官僚和皇帝怕也是這麽想，當一個人習慣高高在上的時候也就是他接近滅亡的時候，國家也是如此，大宋有契丹和西夏的威脅，或許反而存在的時間會超過遼國，而契丹族，安逸太久，一旦烽火再起，怕是就得滅族。”
曹子諾的聲音極為淡然，喬峰豁然間抬頭，眼睛瞪大，他是契丹人，雖然對契丹並無多大感情，但是，卻依舊不想看著契丹滅亡，這些年他不知道殺了多少契丹戰士，心中卻有著一份愧疚。
曹子諾手指蘸了點酒水，隨即在桌麵上畫起來，不得不說這時代的遼國有自傲的資本，他幾乎統和了九成以上漢人所謂的關外之地，西方的阿爾泰山，北方的內蒙古中部，東北的庫頁島東邊的日本海，這範圍內的所有領土都屬於遼國。
這地圖畫出，喬峰的眼中非但沒有喜悅，反而露出了絕望，這版圖雖然窮困之地，但是領土卻比北宋大的多，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又有什麽國家敢威脅。
隻是，喬峰絕望，曹子諾卻笑起來，他伸手又在地圖上劃過一圈，卻是切掉了八成以上的地方，僅留下包括燕雲十六州在內的很小一部分地方。
這舉動讓喬峰疑惑的抬頭看過來，迎著喬峰的目光曹子諾卻也暗自歎息一聲，這時代沒有什麽天然氣，沒有什麽石油礦產資源一說，土地是否值錢全看能否耕種以及放牧。
遼國最盛的時候的確百分百占有地圖上的疆土，但是，經過百多年的時間，此時的遼國卻已經無限接近漢人，他們習慣了良田美宅，卻哪裏還能夠忍受關外的酷寒，所以，那地圖上八成以上苦寒之地卻都已經隻是名譽上屬於遼國。
其他酷寒之地，此時實際上已經掌握在大大小小的部族手中，隻是，這些部族對遼國稱臣而已。
曹子諾手指點過那些被劃去的地方。
“這些地方此時生活著數百個部族，時常發生戰爭，戰勝者獲得更大的土地，順帶向遼國稱臣，這片地方的戰爭很多時候甚至是有西夏背後唆使的。”
曹子諾伸手點點遼國那最西邊的領土，隨即又伸手指指自己，“不要懷疑我的話，因為現在西夏掌握在我手上。”
曹子諾的聲音淡然，看著喬峰眼中露出懷疑和一絲絲茫然的神色，曹子諾隨口解釋了逍遙派的事情，這世上若是還有什麽人能夠絕對保守秘密，除去那些文人中最為古板的存在，便是武人中如喬峰這樣的人。
曹子諾解釋之後，喬峰再沒有糾結西夏的控製權問題，而是專心聽曹子諾說話。
接下來的時間，曹子諾卻是給喬峰分析了遼國此時的狀況，這時代的遼國和漢人國家實際上已經沒有什麽區別，兩國的文化和國家體製幾乎已經一模一樣，除去契丹人依舊比漢人能征善戰。
然而，如同任何朝代到末期，此時的遼國也是腐朽的很，國內奪嫡之爭上演的如火如荼，而高官顯貴則是窮凶極惡的奢華和萎靡，看著滿臉陰沉表情的喬峰，一絲冷笑出現在曹子諾的嘴角。
“喬兄可覺得此時的大遼熟悉，嗬嗬，想來是熟悉的吧，因為曆代王朝末期都是這樣的景象，中央對地方的控製權被消弱到極限，不管是草原，還是東方的山林，以及西方的戈壁，對大遼中央的命令都已經是陽奉陰違，不客氣的說，大遼的軍隊此時已經不再是西夏的對手，若是同等兵力，西夏能完敗大遼，隻是，西夏也已經是日薄西山，說起來，如果不是逍遙散的關係，此時的西夏戰鬥力怕是更不及遼國。”
曹子諾苦笑起來，他的手又指向蒙古草原和東邊的山林，眼中第一次露出淩厲的神色。
“未來，將取代西夏和大遼，甚至大宋的勢力便在這兩處，唯有在最險惡的環境中生存下來，才能孕育出最強的戰鬥力，北方是個戰場，百族在那裏爭霸，存活下來的必然是融合百族的最強戰士，隻是，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而東方則是大自然的考驗，能夠在那兒生存下來的都是老天爺訓練的勇士，不要多，隻消幾萬人就能滅掉大遼。”
曹子諾的聲音極為肅然，喬峰臉上露出一絲質疑，隨即卻被曹子諾的話語打消。
“喬兄不信，那我問喬兄一句，在江湖上廝殺出來的武者若是和那些官員府邸中練武的少爺公子動手勝負幾何，關外那些苦寒之地，在烈日戈壁和茫茫雪山中練成絕技的武者和中原魚米之鄉的武者交手，勝負幾何。”
曹子諾聲音凜然，兩個問題都是問的江湖，喬峰的臉色頓時僵硬。
他是丐幫幫主，對江湖自然了解，而曹子諾說的幾種武者，江湖中都有，大部分來說，廝殺出來的武者哪怕武功遠不及那些官員的少爺公子，但是生死相搏往往死的是那些少爺公子，而關外酷寒之地的武者，總的來說武功都是高於魚米之鄉的武者，因為那些人練武是為了活命，不是與人廝殺求活命，而是與天地拚搏，他們武功不高，不用別人殺，自己就活不下去。
魚米之鄉的武者練武則是為了爭勇鬥狠，先天上就已經輸給那些苦寒之地的武者。
很可怕的結論，這結論無疑說大遼此時極為危險，大宋也是極為危險，西夏同樣極為危險，這三國立國都已經很長時間，同樣都已經不再有開國時候的精神風貌。
隻是，聽得這樣可怕的結論，喬峰的臉上卻慢慢有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