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子柒是激動得睡不著的。

她這個首席文案因為工作能力突出,連著幾個項目深受甲方好評,領導高興,不但漲了她工資,還派她做代表,到浦江參加廣告人行業交流大會。這樣她就可以在浦江待好幾天,並順理成章地去朱顏家蹭吃蹭喝,她太想念朱顏做的菜了。

阮子柒把這個消息告訴朱顏時,朱顏從浩瀚的報表中抬起頭,伸了個懶腰:“你快來,我的廚房都快變成冷宮了。”

因為忙,這段時間她很少開火,廚房和鍋灶被冷落好些天了。為了迎接阮子柒,她去市場大采購,回家後,擼起袖子大顯身手,做了一桌菜。

兩人許久未見,自然要好好慶賀一番。朱顏想叫幾瓶酒,被阮子柒阻止了。兩人就著茶水,邊吃邊聊,把一桌菜吃得幹幹淨淨。

吃喝完畢,兩人歪在沙發上,拍著肚皮,不想動彈。阮子柒用手機放音樂,是陳奕迅的《誰來剪月光》。

朱顏閉著眼,沉浸在歌曲的旋律裏,她聽到有句歌詞是:月亮是個凶手,想你的我,是通緝犯。她就笑了,這是一首關於思念的歌,Eason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很容易就戳中人的心房。

她想起阮子柒讓她幫忙拍攝月亮的事,問:“上次發給你照片和視頻都收到了吧,你要那些做什麽?”

“這是秘密。”阮子柒很神秘地說。

這越發勾起朱顏的好奇心。她最見不得人賣關子,追著阮子柒讓她老實交代。

阮子柒這才說了原因。“嘿嘿,這是素材,給程豐生日準備的。之前他生日,我都是送東西,什麽剃須刀、手表、衣服、鞋子、鍵盤、耳機,我都送過了,實在想不出別的花樣了。這次他30歲生日,我想來點不一樣的。”

“怎麽個不一樣?”

“你知道吧?我最近在學剪視頻。” 阮子柒說,“一個是公司業務需要,另一個是,我想在程豐麵前顯擺顯擺。”

“你要做什麽?”

“程豐曾笑我守舊,看舊書,聽老歌,說我老思想,我才不是這樣的呢。我想收集世界各地的月亮素材,到時剪一個視頻,叫他刮目相看,大吃一驚……”

“程豐的生日好像和中秋節是同一天,還早著呢。”

“月亮是他的幸運符。”阮子柒說,“所以我早點準備總沒有錯。”

“這真的是一份特別的禮物呢。”

朱顏想到周屏風的生日,之前她一直想著要準備一份大禮,很貴重的那種。現在她明白了,禮物的貴重不在價格,而在於送禮者的情意和花的心思。

她知道要送周屏風什麽了。她準備訂兩張去大理的機票,再訂一間洱海邊的客棧。周屏風那麽喜歡大理,那麽這個春節,她便陪他一起去。

兩人安靜地聽歌。朱顏想起另一個問題,問道:“你來之前說還有一件喜事,快說說,是什麽?”

阮子柒湊近朱顏,在她耳邊說:“我懷孕了。”

“多久了?”朱顏驚喜地問,她才明白過來,為什麽阮子柒不讓她買酒。

“一個多月,上周剛檢查出來的。這份喜悅,我當然要見到你的時候,親自和你分享。”

“快讓我摸一摸。”

“現在還是一團細胞呢。”

“不管,我就要摸。”

朱顏把手貼在阮子柒肚皮上,輕輕撫摩。她想,這才是送給程豐最好的禮物。

周屏風聽說朱顏最好的朋友來了浦江,一定要請客吃飯,地點都選好了。

朱顏一聽選在清平苑,不大讚同。她告訴周屏風:“子柒不是外人,我們選一家尋常的餐廳就好。”

周屏風知道朱顏擔心什麽,她去過清平苑,知道那裏貴得一塌糊塗。

他說:“你放心,最近賣了幾幅畫,咱吃得起。”

朱顏自然也懂周屏風的心思,知道他是想在自己好朋友麵前好好表現一回。見周屏風積極性這麽高,她便不再說什麽。

她又想著,阮子柒難得來浦江,一頓飯而已,貴點就貴點,大不了刷她的卡。

阮子柒離開浦江前一晚,三人去的清平苑。周屏風叫了車來接朱顏和阮子柒。

見麵的時候,他說:“子柒,常聽顏顏提起你,今天終於見著真人了。抱歉啊,來了這麽幾天,我都沒露麵,照顧不周。”他貼心地拉開車門,讓朱顏和阮子柒上車。

阮子柒暗自打量,頭發是自然卷,打理過後,舒展的蓬鬆著,配著他瘦窄的臉,自帶慵懶氣質。細長的單眼皮,鼻子不高不矮,嘴巴笑起來呈著一種好看的弧度。

五官初看很普通,可是搭配在他臉上,卻很和諧生動。最難得的是他的眼神,又狡黠又靈動,讓他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純真又成熟的少年氣。

車子拐入永平路,朱顏很快便見到了那棟熟悉的二層花式洋樓。進了預定的包廂,阮子柒挨朱顏坐下。旁邊是一扇雕花的木窗,窗外兩株高大的廣玉蘭,枝葉繁茂,亭亭如蓋,在冬日裏呈現出一種低調的墨綠,與古色古香的庭院融為一體,透出一種令人不忍打擾的深閨氣質。

她把目光收回房內,笑著說:“我喜歡這裏。”

“我也喜歡。” 朱顏說。

菜陸續上來,阮子柒看到,都是她和朱顏愛吃的。看來周屏風功課做得很足,果然是個細心體貼的男人。席間,周屏風充分發揮他的紳士精神,布菜倒水,熱情,又不過分熱情,周到得恰到好處。

朱顏和阮子柒說話的時候,他就在一旁安靜地聽。她們停下來的時候,他會適時推薦一下菜品,比如服務生端上一碟醬鴨,他就會說:“這道菜是用這裏獨家秘製的醬油做的,跟別的地方,味道不一樣。”

為了不冷場,他還給朱顏和阮子柒講起這家會所創立的故事。庭院內陳設的古董和藝術品,他都能講出許多故事來。

“你懂這麽多呢?”朱顏說。

“我提前做了功課的。”他笑。

晚餐結束,周屏風去買單。他走在前麵,腳步輕快,那帶著彈性的步伐讓他的背影看起來很快樂。

朱顏和阮子柒結伴去洗手間。她們出來的時候,周屏風告訴朱顏,前台給他們免單了,還說以後隻要是朱顏和她朋友來,都免單。

“我的麵子這麽大呀。” 朱顏說。

“他們怎麽知道是你?” 阮子柒問。

周屏風說,“顏顏讓我用她名字預定的。”

“你麵子果然夠大。” 阮子柒笑道。

朱顏神色淡淡的,說:“我們走吧。”

阮子柒發現她臉色不太好,問:“怎麽了?”

周屏風也發現了,摸摸她額頭:“不舒服嗎?”

“沒事,我可能是吃撐了。”

周屏風叫了車送姑娘們回家。到了朱顏家樓下,他變戲法似的拿出兩袋酸奶,遞到朱顏手上,說是給她和阮子柒消食。

朱顏驚訝地問:“你什麽時候買的啊?我都不知道。”

“我會變魔術。” 周屏風和朱顏擁抱了一下,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看著她和阮子柒進了電梯,才離開。

一進電梯,朱顏就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審核通過了嗎?可以打幾分?”

阮子柒說:“你先告訴我,剛剛在樓下,他在你耳邊說什麽悄悄話呢?”

“他問你明天幾點的飛機,要不要叫車送你。” 朱顏期待地看著阮子柒,“怎麽樣,及格了嗎?”

“我覺得,說及格太謙虛了,他完全算得上優秀。還好我明天就走了,再待下去,我怕我都要喜歡他了。”阮子柒在朱顏臉上捏了一把,“小樣兒,挺會挑啊。”

朱顏滿意地笑了。

晚上,朱顏和阮子柒擠一個被窩,兩個人都裝了一肚子話。

阮子柒看朱顏眼神放空,問:“想什麽呢?”

“可能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周屏風並不是真的窮人。”朱顏說。

“從哪兒看出來?”

“女人的直覺。”

“也可能是你的心理暗示,你心裏並不希望他真的是窮人。”

朱顏想說,一個窮人,會花十幾萬買一台相機嗎?想到自己幾年前沒工作的時候也背著三萬塊的香奈兒,有些女孩月薪5000,分期付款也要用大牌護膚品,她把話咽了回去,“也許吧。”

她告訴阮子柒,她不想再漂泊,想要靠岸了。

“聽著怎麽感覺,像是失足女子要從良了呢?”阮子柒偷笑。

“去你的。”朱顏掐她,“我認真的。”

“想清楚了嗎?”

“想清楚了。這麽多年,我被不同的男人吸引,有時候我會被男人的臉吸引,有時候我又覺得,舍得為我花錢很重要。過段時間,我可能覺得溫柔體貼的男人最珍貴,後來我又發現,有才華的人才值得愛……到最後,人就麻木了,遲鈍了,好像和每個人都可以談談戀愛,到最後,又好像每個人都不值得愛。”

“談戀愛挺好的啊,我都後悔沒有多談幾次。”

“你少來。我算是發現了,從不同的人身上找新鮮感,還不如從一個人身上找不同的新鮮感。”

“你果然要從良了啊。”阮子柒又笑。

朱顏又掐她一把。

“我之前呢,都是根據身高、顏值、房子、車子,給男人打分,得到了一些好處,可是我也迷失了……”

“現在呢?”

“現在啊,我想好好談戀愛,甜甜的戀愛……”

阮子柒笑起來。

“笑什麽?”朱顏問。

“我想起一句話。”

“什麽話?”

“不太好的話。”

“沒關係,我想聽。”

“任何一樣東西,你渴望擁有它,它就盛開。一旦你擁有它,它就凋謝。”

“你說話越來越像個哲學家了。”朱顏琢磨著這句話,覺得很有意味。

“這不是我說的,這是普魯斯特說的。”阮子柒笑。

說回談戀愛,朱顏有她的一套說辭,“ 我覺得吧,愛情分兩種。名牌包包、跑車、海景大床房是一種,碎花長裙、單車、花房姑娘是另一種。這兩種愛情,哪種更好呢?如果是以前,我肯定選第一種。現在呢,我想試試第二種,包包、跑車、海景房,我都可以自己掙啊,當然……”

“當然什麽?”

“如果另一半和我旗鼓相當,就更理想了。”

話題繞來繞去,最後又回到周屏風身上。

“你喜歡他什麽?阮子柒問。

“他啊,他有趣。”朱顏說。周屏風當然是有趣的,最重要的,他能治住她,在他麵前,她一點脾氣也沒有。

“這個男孩不簡單啊。”阮子柒說,“我覺得,他年輕的身體裏住著一個老靈魂。”

“說得這麽文縐縐的,你直接說他少年老成不就得了。”

阮子柒撇瞅著朱顏吊帶睡裙下的若隱若現,笑著問,“你的大白兔……喜歡那個老靈魂嗎?”

“你這個色女……”朱顏擰了阮子柒一把,“周屏風是個君子,我的大白兔和他還沒見過麵呢。”

阮子柒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對了,為什麽是大白兔啊?”朱顏問。

阮子柒說:“這個叫法特別有情趣吧,你想啊,是不是都是又白又香又軟……”

“色女……”朱顏笑著捶她。

“周屏風會是那個火星人嗎?”阮子柒問。

朱顏想了想,說:“我不知道。”

“火星人真的存在嗎?” 阮子柒又問。

朱顏打著嗬欠,翻身,“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自己是誰,我是我的光。”

“你是你的光,說得好。”阮子柒在朱顏關燈前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在清平苑,你神色不對,發生什麽事了嗎?”

朱顏於是又翻身過來,對著阮子柒,“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去洗手間的時候葛青給我打電話了。”

“他找你做什麽?”阮子柒知道葛青,朱顏的家事,她基本知情。

“他女兒從國外回來了,想要約我見一麵。”

“你要見嗎?”

“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