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那廂的薑南君還在據理力爭、諄諄善誘:“宮中水深,沒一個好人。大皇子他護不住你,不是個值得托付的,的...歲歲你剛剛說什麽?”

總算注意到中間被人插了句話的薑家二公子此刻是徹底懵了。

他剛剛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

小姑娘眨眨眼,髻上的梨花在透進來的日光下閃著光,“哥哥不是說讓我不喜歡蕭祈嗎,我說好。”

不過宮裏沒有好人這點...

薑歲綿歪了歪腦袋,軟乎卻認真地糾正他道:“二哥,其他人不好,但今上可好了。”

雍淵帝是個例外。

薑南君張了張嘴,他雖然不知曉話題是怎麽跳到聖上身上的,也不明白聖上的好到底體現在何處,但他還是立馬點了頭,緩聲道:“是二哥說錯了。”

薑南君的眼神有些渙散,他今日受到的衝擊太多,需要時間緩緩。

看出了這點的薑歲綿悄悄轉過身,從妝台最裏邊摸出個小東西放在袖子裏藏著,這才回到人跟前。

“念在二哥送來空竹的份上,我就大度點原諒哥哥一次好了。”

話落,她慢吞吞地把手裏的湯婆子往兄長懷裏一塞,然後把他推到了門口。

在薑南君重新變得不知所措的神色中,小姑娘舊事重提,威脅他:“下次二哥可不許再站在外頭不進來,否則我還是要生氣的。”

至於那強塞過去的湯婆子...薑歲綿眼皮一掀,呲起牙凶道:“哥哥抱著暖暖手,省的手冰成那樣,都凍著我了。”

薑南君還手爐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看著兄妹二人的互動,本一直想著事的秦媽媽都笑眯了眼。

瞧瞧,她們姑娘都會心疼人了呢,當真是長大了。

而薑南君抱著懷裏的湯婆子,隻覺得那熱意透過外頭的那層軟布,直接燙到了他心裏頭,“歲歲...”

被喚的人兒偏了偏腦袋,“嗯?”

“哥哥不會了,歲歲不氣。”薑南君再三忍耐,最終還是沒忍住伸出手,揉了揉小妹的發髻,而薑歲綿也乖乖任他動作,哪裏還見那副凶巴巴的模樣。

等他揉完了,小姑娘才鼓著臉,慢條斯理地說了句:“二哥別想撒嬌,下次要是再犯,我可不會輕易饒過你的,起碼要五串糖葫蘆才能好。”

“不過嘛...”薑歲綿頓了頓,從袖中摸出個東西扔進他寬大的衣衫裏,又從青棠那順走了一個深棕色的方形小盒。

“既然哥哥認錯了,那不生氣的歲歲把這些送予哥哥好了。”

薑南君聽了,恨不得捏上一捏人兒鼓起的腮幫子。

他小妹怎麽突然這麽可愛!

薑南君深呼吸幾口氣,終於還是不舍的與人道了別。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怕是要忍不住。

隨著簾子的一掀一落,小屋裏也恢複了原本的安靜,著實有些困乏的薑歲綿折返回榻邊,往軟枕上一躺便睡下了。

少女入睡時嘴角還帶著淺淺笑意,想來會是個好夢。

秦媽媽輕手輕腳地替人壓了壓被角,又將帷幔仔細拉好,這才退出了裏屋。

秦媽媽守在外間,心裏卻像灑了蜜一樣,暗自為兄妹兩的關係高興著。但當掃見旁邊的青棠時,她眉頭一皺,走過去輕敲了對方的額頭一下,壓低聲音訓道:

“你這小丫鬟今兒個是怎麽了,剛剛二少爺在我不好訓你,先是讓姑娘自個進的屋,你卻不見了蹤影,等好不容易見了人了,居然還抱著個紅瓷瓶不撒手...規矩都學忘了?”

青棠縮了縮脖子沒躲,手卻下意識抬起護住了懷中的瓷瓶,聲音都急到帶上了點哭腔:“媽媽,你快幫幫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把這瓶子放哪了。”

“不過是個瓶子罷了,隨意找個地兒便是,你...”秦媽媽話到一半,卻突然頓住了。

望著如此反常的小丫鬟,她肅著臉,將目光移向了對方懷中。

“這紅瓷,哪來的?”

青棠懷裏的並不是那種精巧的小瓶子,而是足有小半人高,必須雙手環抱著方才沒那麽吃力,淨紅瓷瓶身上並沒有太多的紋飾,但色澤猶如瑪瑙般透亮,一番胭脂水釉布於瓶身,似玉非玉卻尤勝之。

秦媽媽跟在夫人身邊那麽些年見過不少好東西,先前光顧著看兄妹二人去了,倒是沒注意到這瓷器的不尋常。

她定眼瞧著,隻覺這東西不似凡品,倒像是...禦用之物。

她被自己的猜測嚇得一驚,正想否定,旁邊的丫鬟卻已苦著張臉,顫聲說:“是,是今上賞的。”

一聲抑製不住的輕咳在屋內響起,秦媽媽捂住自己猶如擂鼓的心口,也顧不得細問了,忙將桌上的杯盞盡數掃到一邊,騰出了大片的空地,指使道:“快快,先放下先放下,等老爺回府再說。”

她將手虛護在青棠身前,兩人秉著呼吸,將東西小心翼翼地置於桌上,又一前一後的守在了瓷瓶兩旁。

直到這時,青棠才顫著手,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秦媽媽拉住她,急聲問:“究竟是怎麽回事,今上怎會賞給姑娘這麽名貴的瓷器?”

看著麵露焦急的秦媽媽,青棠愣愣張開嘴,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從哪開口。

難道要她說,這紅瓷是聖上賞給她們姑娘養魚的嗎?

隻是因為姑娘說了句喜歡那尾赤鱗魚所做的金煎赤錦?

至於紅瓷...

青棠隻知道少女曾小聲念叨過原先那放魚的缸有點難看,待後來出宮,曹公公交到她手裏的就是現在這幅模樣了。

可明明姑娘當時的聲音小極了,她站在人身後都聽不太全,今上更不可能聽見才是。

青棠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事情是怎麽發展成這樣的。

她死活說不出話來,倒把那邊的秦媽媽急得夠嗆,一顆心都掰成了兩半:

“你快說啊!”

青棠歎了口氣,隻能含含糊糊地道:“是...是因為姑娘喜歡吃魚,今上就送了魚給姑娘養著,說,說姑娘想吃便讓府上廚子給做便是。”

魚?什麽魚,哪裏有魚?

秦媽媽實在沒反應過來瓷器和魚的聯係,她正要繼續問,一滴冰涼的水珠卻在此時濺到了她的臉上。

秦媽媽怔怔地擦掉額上的水珠,抬頭望紅瓷的方向看去。

下一瞬,她倏地瞪圓了眼。

被薑歲綿順走的木盒不過巴掌大小,原本恰巧卡在了瓷頸處。被人兒抽走後,裏頭的遊魚便沒了掣肘。

淡淡的日光揮灑進屋內,一條活潑的魚兒從瓶中躍起,那赤色鱗片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出了璀璨的光影。不過轉瞬的功夫,它便又直直落入瓶中,在水的遮掩下消匿於眾多同伴間,唯獨滴滴水花飛濺而出,見證著它存在過的痕跡。

秦媽媽攥著青棠的手,長吸了口氣。

“你將姑娘今日進宮後發生的事一件件地說予我聽,萬不許漏掉一個字。”

這廂的秦媽媽正在一遍遍地接受著心靈上的衝擊,而不久前剛被寶貝妹妹推出院子的薑南君,心情亦好巧不巧的是同樣的震驚。

他左手緊緊握著個精巧的湯婆子,手臂處夾了個四四方方的小木盒,右手還伸進左手袖口處,仿佛在摸索著什麽。

貼身小廝在人身後跟著,想動又不敢動。

正因如此,當薑家大公子尋來時,就見自家二弟忙忙碌碌的,粗看起來竟有些狼狽。

向來自持的薑家大公子皺了皺眉,開口道:“南君你這是在做什麽?”

手指剛觸到一絲柔和的薑南君驀一抬頭,原本的笑意在看清來人的那霎頓時散了個幹淨。

尤其是當他瞥見男子身旁立著的那抹倩影後,薑南君的神色愈發冷了。

“兄長和沈姑娘這是想去哪?難不成...是打算去找歲歲?”

作者有話說:

一開始的秦媽媽:不過就是個瓶子

發現是禦瓷之後——快快快,快放下

(奴婢承認,是老奴剛剛草率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