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小仙女真的在裏麵麽?”

胖墩墩的小姑娘抱著身前的一大捧綠梅,肉肉的小臉蛋上寫著明晃晃的“期待”二字,而她身側原本正繃著身子嚴陣以待的婦人表情忽而一柔。

她正待開口, 一位比小姑娘高了半個頭的少年不知從何躥了出來。

“笨蛋珠珠,仙女都是被別人編出來的, 叫你聽那麽多故事, 被騙了吧。”他背著手, 一副正正經經的小大人模樣, 但那小胖臉是和小姑娘如出一轍的圓潤。兄妹兩站在一起,活脫脫就是兩個內餡滿滿的胖湯圓。

他們一個是安親王府的世子,一個是安親王的小女兒,而旁邊那衣衫華貴的婦人正是安親王妃。

按理說她們本不該在這的。

在經曆十多年前的那場奪嫡之亂後,當初的五皇子, 也就是現在的安親王, 時刻秉承著能避就避、不能避創造機會也要避的處事法則,靠著當今施恩, 到底是撈得了個親王的位置。

親王爵著實是個極高的位置,就連先皇胞弟, 當今的皇叔,都隻混的了個平王席位, 而對於生母隻是個低賤宮女,感懷父皇葷素不忌才有得他的五皇子而言, 這個位子說是破天荒也不為過。

——雖然很難說這裏麵有沒有當初雍淵帝奪位時, 他縮成了鵪鶉的緣故。

安, 定也。

曰好和不爭。

作為先皇膝下唯二還活著、且沒有缺胳膊少腿的兒子, 安親王十分珍惜自己現在的處境, 在府裏喝喝酒、看看美人, 順便多留幾個子嗣,日子也就這麽過去了。

至於權利地位...

安親王府曾納過一房美妾,美人嘛,一顰一笑,俱是風情,當時可謂是盛寵。

不過可能是人被養嬌了膽子也就會大起來,那晚醉了的安親王宿在她房裏,小妾溫溫柔柔地依在他耳邊,為自己同胞兄弟求個知府的位置。

她想的周全,知府也不是什麽大官,搜刮點油水罷了。安親王寵她至極,這點小事總不會舍得拒了自己。

結果她話剛一落,原本還醉著的人頓時瞪圓了眼,當下就把她五花大綁送進了宮——

聖上,這不知是哪個歹人派來攛掇我的細作,先前我大意沒發現,現下我發現了立馬就給您送過來了。

臣對您的忠心日月可鑒,插手朝政什麽的跟我絕對沒有半點關係,望皇弟明察。

那日在禦前安親王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就差沒撞柱明誌了。

這是數年裏他除宣召外,第二次主動入宮。

而另外一回便是安親王妃生雙生胎時受驚難產,他求了太醫保住了母子三人的性命。而那次被救下的,便是眼下長安宮外這被養得胖嘟嘟的兄妹二人了。

但許是在母體中就受了損,小姑娘不僅快四歲時才學會說話,平素裏反應起來也比常人慢些,在外人跟前也總會怯懦幾分,就顯得呆笨癡傻,雖然事實並非如此。

也正是這樣,安親王妃對這雙來之不易的兒女格外疼寵,尤其是白紙一般的小女兒。所以在把爬得太高不敢下來的團子抱下後,她非但沒有舍得責怪,反而幫著人滿園子找那位弄丟不見了的小仙女。

她還是頭一次見女兒這麽惦記一個人,竟然連人穿什麽顏色的衣服都記住了,而且...

安親王妃站在長安宮的匾額下,望著那湊在一塊兒,正嘟嘟囔囔拌著嘴的兩隻小湯圓,不由濕了眼眶。

珠珠:“柿子,你要是不信的話為什麽要跟我過來,還偷拿了父王的銀子。”

“還不是你說小仙女長得多麽多麽好看,非纏著母妃給你找,我怎麽就不能來瞧瞧了。”小少年被妹妹說的小臉一紅,卻還是努力把背後拖著的白銀藏了藏。

“還有,說了多少次叫哥哥,哥——哥。”“你不要因為覺得柿子好吃就跟著叫,我那是世子,不是柿子,不能吃的。”

女兒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的,她這個做母親的又如何能拒絕呢?

因此哪怕是王爺避之不及的皇宮,她也要來上這麽一遭。

母子幾人大概等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宮殿裏終於有了動靜,一個小太監從階上跑下,將她們一行迎了進去,待跨過門檻時,安親王妃牽著小姑娘的手驟然一緊。

隻因她聽那小太監說:“聖上,安親王妃到了。”

在看到殿內的墨色身影時,安親王妃的身體比腦子更快,先一步就拜了下去,她身側的兩隻胖團也兩手一疊,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聖上萬安。”

對於“聖上”一類的字眼,世子他可是在父王的藤條威懾下形成了條件反射的,可以說記得最牢的就是這個了。

但兩人都忘了,自己手裏都是抱著東西的。

所以和他們一同拜下去的,還有一陣叮鈴桄榔的悶響。

安親王妃的麵色忽的一白,少年也知道自己闖了禍,圓潤的身子抖了兩下,隻有珠珠後知後覺地盯著自己空落落的雙手,心疼地鼓起了臉:“我的花花...”

薑歲綿看著那朵朵長得分外熟悉的綠梅,突然笑出了聲。

胖嘟嘟的團子尋聲抬起頭,那圓圓的眼睛倏地就亮了,嘴角也大大地揚了起來,她紅著臉似乎想要湊過去,卻又有幾分不好意思,如同迷路的小雞崽,反反複複地在原地打轉。

薑歲綿不知道她內心的想法,隻彎著眉眼,好笑地問:“你這是把人家枝頭上的花都給薅沒了嗎?”

她當初去賢妃宮裏時可隻折了一枝。

“沒,沒有。”珠珠見小仙女朝自己笑了,緊張得變成了小結巴:“最,最上麵的我夠不到。”

安親王妃本要抱住女兒跪下請罪,小胖團卻先撅著小屁股,把地上的銀錠一顆顆撿起,顛顛跑到了薑歲綿跟前,又巴巴地把懷裏的東西往前一遞。

“都給小仙女。”

“小仙女?”薑歲綿有些訝異,她是熟悉眼前這人的,不過不是這世。

上一輩子,沈菡萏總會戴著對方新送來的首飾時不時在她跟前晃悠,說這位安親王府的小姑娘多麽親近於自己。

有沈菡萏中間牽橋搭線,後來的親王府也果然成了蕭祈的助力,叫他順利扳倒了自己的幾個兄弟,登上了太子的位置。

而她這個除了家世一無所有的廢物,自然也是成了襯托沈菡萏的泥。

這些東西...不應該出現在沈菡萏那嗎?

薑歲綿看著正不住點腦袋的珠珠,眨了眨眼,沒有動作。

“小仙女...好看”圓滾滾的胖團嗅著鼻尖淺淺的香味,悄聲紅了臉:“父,父王說鮮花配美人,但花花被我掉在地上,隻有銀子了。”

花髒了不能送人,銀子就不一樣了,她父王每次帶美人回府都是要花好大一筆銀子的。珠珠想。

世子被自家妹妹這一通慷他人之慨的舉動驚呆了,卻又還保存著理智,半點不敢說話。

安親王妃此刻心裏也緊張地很,隻能低垂著眉,慌忙找補道:“聖上恕罪,小女出生時先天不足,多有愚笨,並非故意失儀於殿前。”

她背後衣襟叫冷汗打濕,卻陡然聽聞了句“平身”二字,而且裏頭非但沒有什麽怪責之意,反倒還有幾分讚許?

那位今上身邊的大太監弓著身,正笑著,“奴才倒是看不出哪裏愚笨的,王妃家的姑娘瞧著可比尋常人還要聰明許多。”

這麽喜歡貼著薑姑娘,跟先前那些見風使舵站在林婉身後的貴女比起來,可不是極有眼力見的嗎?

驟然得了這麽一句誇,安親王妃下意識準備推拒兩句,那廂的雍淵帝卻看了珠珠圓滾滾的身子一眼,淡淡道:“是養的不錯。”

不像他養的人兒,添一分減兩厘的,怎麽都不見長。

安親王妃卡了殼,怔愣片刻,然後才怔怔地順著帝王的目光望向了虞舒身邊的少女。

桌上的膳食被宮人撤了下去,兩側卻還有人捧著剛做好的蝴蝶酥,等著人時不時用上一口。可能是見珠珠咽了咽口水似是有些發饞,少女便拿過一個給她。

胖團手裏抱著銀子,見到遞到嘴邊的點心反射性地就張開了嘴,“啊~”

那小姑娘伸出去的手一頓,卻沒嫌棄她呆笨,而是直接喂到了珠珠嘴裏,“還要麽?”

自然是要的。胖團子小雞啄米般點了點,全身上下都冒著愉悅的泡泡。

安親王妃看著薑歲綿隨意的動作,心裏又是驚又是喜。隻有世子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說不出的羨慕。

那銀子...還是他的呢。

“歲歲。”

安親王妃的思緒被這聲低喚拉回了原點,她身子一顫,今上這是...在喚誰?

她不由瞧了幾眼那邊容貌過盛的小姑娘,腦子裏有了個恍惚的猜想。

雍淵帝見人偏頭看了過來,輕聲開口:“叫她做你的跟班如何?”

虞舒被這跟班二字弄得一驚,安親王妃卻不知想到了什麽,眼裏不僅沒有女兒被羞辱的不滿,而是隱隱有些盼望意味。

薑歲綿眨眨眼未曾接話,倒是被提及到的正主張大嘴,癡癡重複道:“跟班?”

曹公公以為胖團是沒明白這兩字的意思,笑著解釋道:“跟班就是姑娘日後要跟在薑姑娘後頭,若她想要揍誰,姑娘就幫著她揍。”

可謂是解釋的相當直白粗暴了。

卻不想珠珠的目光變得愈發迷茫,“還...還有這樣的好事嗎?”

她的耳朵悄悄紅到了尖尖處。

還想繼續解釋的曹陌不禁失笑。

小姑娘拘謹地往薑歲綿那貼了貼,她生的圓潤,倒一下就蓋住少女大半身子:“我...我一定會好好跟著你,幫你揍人的。”

許是覺得這個承諾有些不夠,珠珠想了想,又把自家兄長推了過來,像是獻寶似地仰著腦袋道:“柿子可喜歡打人了,他們都打不過柿子,我叫他一起幫小仙女揍。”

無事永相隨,有事柿子背。

經常為了珠珠跟別人打架的世子:...這個時候倒是想起我了,真是我的好妹妹。

不過...薑家妹妹真的生的好好看啊。

安親王世子麵色一紅,被自己的口水嗆得咳了咳,緊接著就被小胖團子奮力擠開了。

她赤/裸裸的親近意味叫薑歲綿怔愣了瞬,少女耳邊的繞枝小璫輕晃了晃,才似有所覺地歪過頭,對著孤零零的小胖團。

“薑歲綿,可喚我歲歲。”少女從她手裏拿走那數錠白銀,又轉手將最後一個蝴蝶酥喂了過去。

雍淵帝看著人兒的動作,知道了問題的答案。“安親王的女兒,還未曾有過封號罷。”

安親王妃還沒轉過彎來,曹陌已然答了:“回聖上,確是如此。”

“那便賜郡主位,封地潯陽。”

小胖團子正黏黏糊糊地念著歲歲二字,渾然不知多大的榮寵砸到了自己頭上。

可安親王妃卻是知道的,更是知道這番恩典是由何而來。她帶著人行了跪禮謝過皇恩,這才笑著把女兒又送了過去,連兒子也沒落下。

原來不過一絲愛屋及烏,也可以濃厚至此。

倒是叫人心驚了。

正思忱間,負責行刑的嬤嬤走入殿中。她已經稍稍洗過一番的身上仍帶著微淡的血腥氣,觀刑的貴女們早已暈厥過去,更別說那受刑之人會是怎樣一番模樣。

她跪在殿下,將林婉受罰時胡亂言語的語句一一複述了遍。

虞氏靜靜聽著,麵上漸漸染了惱意。原來她的歲歲差點就叫人推入了那冰冷的池水中。

幸好,幸好林婉失了手。

旁邊的小胖團子也記起什麽,倒豆子似的把趙府後花園裏那番“以色侍人”的話全給說了,叫殿內原本就凝滯的氣氛更是難言。

薑歲綿倒是不怎麽意外,她牽了牽自己阿娘攥緊的手,又轉過頭,直勾勾地望向不遠處積威甚重的帝王。

“聖上...”小姑娘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腦袋:“聖上早就知道林婉想推我入水?”

細想來,那些個懲罰本來就是針對落水一事的“元凶”的不是嗎?隻不過凶手是林婉自己罷了。

不待人答,薑歲綿又問:“林婉會失手,也是因為聖上在護著我?”

雍淵帝輕笑了聲,一個影衛不知從何處站了出來,正立在人前。

“歲歲聰穎。”他道。

虞氏下意識伸手想要回護,身後的小姑娘卻徑直挪到了帝王跟前。虞舒要跟,卻叫曹公公笑著攔住了,一起被攔下的還有那亦步亦趨跟來的小胖團。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女兒把腦袋湊到人前,得寸進尺地嬌聲道:

“那聖上會一直這麽護著我麽?”

歲歲!虞舒險險地將要驚喊出聲,卻見那人抬起手,撥去了小姑娘額角的碎發。

“嗯。”

她聽他如此說道。

輕描淡寫的,給出了一世承諾。

作者有話說:

珠珠:嘿呀,壞話我都聽到了(翻開屬於我的英雄救美劇本)

來之後——這劇本的走向好像不太對。

見到人——就要貼貼就要貼貼

為什麽會有跟班呢,你看林婉身後那群人是什麽?至於跟班身份不夠怎麽辦

抬呀~(boss直聘,你值得擁有)(劃掉)

以林婉的力道確實是可以把歲歲推下水的,那個影衛便是當初給歲歲取血的那個,是歲歲那晚給出去的金鈴護住了她。

昨天的作話可能引起了些誤會,今晚的更新被芝芝提前放出來了,今晚不用在蹲了,午安寶貝。

沒有不寫,穩定更新,下一章歲歲長大,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