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秘藏
我一個人回到石廊,看著手裏的水瓶發呆。我覺得這些人良心還是好的,我再無辜,說到底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外人,這裏沒警察,他們就算活活渴死我又能如何呢?所以這瓶水的價值對於我實在是過於沉重了,被噴了一頭尿什麽的,就此忘記吧!
打開小挎包,裏麵有壓縮餅幹和牛肉幹。我盯著牛肉上的細小紋路,腦子裏想著幹屍的小腿,果斷把它放回去,拆開了餅幹的包裝。
這是我第一次吃壓縮餅幹,它味道怪怪的,嚼在嘴裏又硬又澀,和門口賣的香蔥脆餅簡直是天壤之別!我反過來看看配料表,成分是大豆和膨化粉,怪不得如此難以下咽,裏麵也不含什麽營養啊。我吃了一口就噎住了,捶胸頓足半天也沒咽下去,水就在手裏,但現在是喝一口少一口了,我根本不舍得。
餅幹刮的我嗓子非常難受,我心想說不定突然就被餅幹弄死了呢?說不定我根本等不到出去的一天呢?不如痛快吃一頓當個飽死鬼。
心裏這麽安慰著自己,不知不覺一包餅幹和著半瓶水就下了肚,餅幹裏的成分遇到水開始在我胃裏膨脹,飽腹感襲來,我裹緊了衝鋒衣,縮成幹屍的形狀閉上了眼。
“別總把自己當個活菩薩似的,老子不樂意!”
“你還是個人嗎?”
“老子就是不想在這做鬼,才隻能出這個主意!”
“不行!”
“別怪我跟你翻臉,你也攔不住老子!”
“至少現在不行,我們還沒到必死無疑的地步,得了信兒的其他人一定會來。”
“唉,你這人性格就是有問題,萬一他們十天半個月後再來呢?萬一他們找不到路呢?萬一他們直接滅了咱們呢?”
我睡在中間的石廊裏,聽著拱洞傳來極其細微的爭吵聲。
雖然他們竭力壓低了聲音,但我知道那是耗子和冬煌。我頭疼欲裂,一動也不想動,懷裏緊抱的半瓶水都被體溫暖熱了。
我什麽也做不了,我也不想麵對他們當中的任何人。
恍惚裏,我做了一個感覺非常真切的夢:
他們捆住了我的四肢還堵住了我的嘴,耗子搶走我的水一飲而盡,怪人坐在一邊嘎吱嘎吱的嚼著能量棒,冬煌把我扛在大螭吻的頭頂,眼鏡一刀紮在我手腕上。我的血順著螭吻的喉嚨滴答滴答開始流淌。好久好久的時間過去,它飽了,周身散發出緋紅色的光芒。怪人把我鬆開,擺在幹屍的傍邊,我眼睜睜的看著石門打開,他們向我比劃著告別的手勢,排隊走了出去。
“嗚嗚……”我虛弱的靠著幹屍的肩膀,嘴裏發不出聲音,“嗚嗚嗚……”
我身體拚了命的掙紮著,一腳踢上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睜開眼,冬煌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了腳邊靜靜的看著我。
我心裏一驚,下意識的往旁邊躲了躲。
“幺妹……”
我想起剛才的夢境,才發覺自己已是滿臉淚痕,夢裏的一切說不定在此刻就要成為現實了。
“做噩夢了嗎?”
“我不想變成牛肉幹!”
冬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我的話是什麽意思,他笑的很苦澀:“我們都不想,牛肉幹要很多年的修煉才行呢,咱們在最近的一二百年內是沒希望了。”
他看我一臉沮喪,又安慰道:“跟你說實話,張小爺的信兒一共給了兩批人,我們是其中之一,後麵一撥人肯定要想盡辦法也進來這裏,所以沒事兒,留著點希望耐心等等……”
“張小爺?”我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那是什麽人?”
“是張道陵的後人。”
我腦子裏浮現出一位古道仙風的長者,他身披萬丈霞光,撫須含笑,點石成金。
冬煌點了根煙,悠然的吸著,娓娓向我道來:
“霸王寶藏的地址是張小爺祖傳下來的消息,我們找他喝酒,那小子喝大了就把這事兒給說出來了。誰知道他前陣子缺錢花,早把這消息先高價買給了另一個人!我們隻能慌裏慌忙搶先動手,找你的時候態度也強硬了一點,別生氣!”
我理了理思路,又問道:“張小爺是怎麽跟你們形容寶藏的?幹嘛非得牽扯到我身上?”
“他說九裏山上有一條螭龍,每過一百年,龍王爺發怒的時候,它就會顯靈一次,隻有看見它的人才能拿到霸王留下的寶藏。”
“所以這個人就是我?”我覺得自己頭上突然多了個閃眼的光環,一時間難以適應。
“龍王爺發怒,就是指的暴雨洪水,你們徐州這地方,曆史上也遭受過十多次大洪災了,算起來差不多正是百年一次。98年那回,九裏山附近隻剩你們一個村子了,所以隻要找找哪些人出去避了難,哪些人不可能爬上山,把他們都排除在外,也就隻有你了。”冬煌噴了個煙圈,笑盈盈的看著我,“你可真爭氣,沒讓我們失望,咱們算是搶了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大先機了。”
我仔細一想,又覺得這根本不是先機,而是殺機。就算後麵有人也要來尋寶,可九裏山那麽大,溶洞那麽多,沒有我他們什麽時候才能摸進來啊!
“如果消失了很多天,你的家人會不會來找你?”我絞盡腦汁的考慮著其他獲救的可能。
冬煌掐滅了煙頭,舔了舔幹裂的嘴角說道:“我成為保密人的那個時刻起,就做好隨時去死的準備了,家裏人都有覺悟——其實我也沒什麽家裏人,冬冬的媽是我姑姑,我就剩他們倆這兩個羈絆了。”
“保密人是什麽?”我又聽到了一個新名詞。
“是守護世界秘密的職業。”
“那世界的秘密是什麽?”
“那可多了去了。”冬煌掏出一隻皮筋把腦後的亂發紮起來,“世界那麽大,未知那麽多,還有很多地方沒人去過,還有很多秘密沒被發掘,連‘了解’都做不到,誰又敢誇下海口明白世界的秘密呢?”
我不安的情緒一下子被他所說的話語拉出去很遠很遠,我問道:“我能當保密人嗎?”
“哈哈,等我們活著出去再討論這個話題吧!”冬煌紮了短短的一截小馬尾,看上去像個藝術家,“走,耗子他們弄好吃的了。”
我懷著崇敬的心情跟在他後麵走回蝙蝠洞口,一股奇異的肉香味兒撲鼻而來。
鐵絲上串了一塊焦炭似的東西,正放在電炊爐上烤著。
怪人撕開外麵一層黑皮,扯下一點肉送到我嘴邊。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但這肉香味甩開壓縮餅幹一百條街!我張嘴咬了一口,肉質細嫩,不油不膩,兩口下肚以後,舌尖那股子綿柔的觸感好像還沒散去。
“好吃?”
“恩!”
我砸吧著嘴,舔掉牙齒上的肉渣,剛要問這是什麽美味,突然發現原本放在一邊的蝙蝠屍體少了兩隻。
“喝山泉,吃小魚,零食是蟲子,加餐是人血,集天地精華,山間靈氣,千年修煉,你們說,販到外麵賣得多少錢一隻?”耗子劃掉兩邊烤焦的翅膀,吹了吹冒出的熱氣。
我心裏嘀咕著,這蝙蝠有沒有毒,帶不帶細菌還不知道呢!但轉念一想,剛才要不是我逃得快,這會兒我就該反過來被它們消化掉了。
“六一不是說吃了能活一萬歲嗎?咱們一隻一萬美金起,還隻給賣有貢獻的人,哈哈,發了!”眼鏡掰掰手指,笑的合不攏嘴。
“咱們可都吃下去了啊,六一兒童節,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咱們一萬年後見分曉!”耗子端起怪人運動水瓶的蓋子,啜了一口,裏麵似乎是從蝙蝠身體裏擠出來的血,“誒?還有點甜!”
我心想這幾隻蝙蝠是吸在我身上掉下來的,你喝的是誰的血還不好說呢!
幾隻蝙蝠被我們連血帶肉吃的一幹二淨,耗子活動了一下筋骨,給我們演示了一下“足背攀登”。
其實就是背靠著一麵牆,雙腿彎曲,腳掌抵住另一麵,後背和雙腳一起發力讓身體不掉下來。
聽著挺靠譜,可實際操作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蝙蝠洞的四壁不是平麵而是弧狀,身體與牆壁的接觸麵變小,摩擦力不夠,而且洞口的直徑隻夠他勉強的橫住彎曲的身體。
耗子剛卯足全力上去了兩步就不行了,他一鬆懈整個人直往下滑,卡在了出洞口。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倒著拔出來,他後胳膊肘都磨出了幾道血印。
他不服氣,休息了半天又教個子最小的我使出“螃蟹攀登法”。
他不顧我淒慘的嚎叫,硬生生把我掰成了螃蟹的形狀,踩著冬煌推我進洞口。
我兩腿上的筋都繃到了極限,一動不動的停在洞口不滑下來就消耗了我全身的力氣。
“雙腳用力向兩邊蹬,鬆開手撐住更高的位置!”耗子在下麵不停的催促我。
我深吸一口氣按照他的指揮拉長了身體。
“對對!現在手用力,放開一隻腳往上踩一步!”
我咬著牙希望能成為救世主,可鞋底剛鬆開一毫秒,我就失去平衡栽了下去,一腳踩在耗子臉上摔倒在地。
“媽了個巴子的,你敢有點兒用嗎!”耗子捂住流血的鼻子要揍我,被冬煌擋了過去。
我明確的知道我是絕對上不去的,用盡力氣隻換來半步的距離,再勉強也隻能累死或者卡死在洞管裏。
現在,等死,或者保存體力等他們說的“後麵人”,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看到我的反應,他們幾個也明確了該有的念頭,全都默不作聲的找了各自的角落坐下。耗子倒頭就睡,冬煌不顧電量低的警告玩起了手機遊戲,眼鏡似乎在寫遺言,怪人嘎吱嘎吱的幹吃著能量棒,突然他被噎住了。
真是想死找竅門!寂靜的空間中傳來他喉嚨裏一聲接一聲的嗚咽,我聽得渾身不舒服,要死也安靜一點啊混蛋!想到自己也被壓縮餅幹噎住一次,我能明白那種痛苦,不得已把瓶子裏僅剩的最後一口水給他灌了下去。
“不好意思,實在太幹了。”
安靜下來以後,隱隱約約的水流聲從頭頂傳來。真是要命,水源近在咫尺,我們卻會被渴死!
大家都覺得這麽大眼瞪小眼的挺別扭,冬煌就關了探照燈,我們陷入了從感知到心理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