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昆侖更路簿

那棱格勒河在清晨的陽光下反射出非常漂亮的琳琳水光,晚上所凝結的一層薄冰此刻碎裂成了許許多多的細小鱗片,站到河沿上,會被投得一身閃耀光斑。

我們仨從樹上下來,雖然精神恢複了不少,可體力已經是跟不上了,我們手裏除了身上的衣服,幾個腿包腰包裏有些武器和工具,外帶一個小水瓶之外,就一無所有了。朝聞道早在沒遇到我之前,也把他藏著的幾根能量棒吃完了,我們現在,壓根兒就沒有任何食物能充饑。

怪人個沒出息的,馬上就哀嚎著要餓暈了,可是翻來覆去的找,這麽大一個死亡穀,蹊蹺的確實沒有什麽能吃的東西,這兒的樹上不結果子,這兒的河流中沒有魚蝦,呆了那麽久別說是動物了,就連從空中飛過去的鳥兒都看不到一個,我突然之間有些理解那些女鬼——

如果實在沒有東西可以吃,那闖進來的人,不就沒得選擇的要被當為“糧食”了嗎?

我們忍著轆轆饑腸在那棱格勒河的沿岸,來來回回的走了好幾遍,死亡穀內的這條河錯綜複雜的分布開來,可以說是水源遍布的穀內的每一個角落,可是它們的流向,山地圖上也無法逐一標明。有了前車之鑒,我也及時的製止了兩個人往更遠的地方探路——當時我們開著車那麽久都沒能繞過去,而且這河流曲曲折折,走著走著,隨著太陽的上升,方向就不知不覺的又要改變了。所以,在這裏其實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要去到西岸,唯一的方法隻有渡河。

對於他們倆來說,隻要注意不要餓暈、隻要提防著水裏會不會鑽出來什麽東西,要遊過去對岸還算是比較輕鬆的,因為幾個人從托素湖跳進來,身上本來穿著的都是潛水服。

好在這種材質的衣料也有一定的耐寒性,能鎖住體溫不揮發出去,雖然他倆一夜肯定不如我穿著大棉衣暖和,可這一會兒,就輪到我發愁了,我又得從頭到腳全浸濕一遍嗎?

三個人裏朝聞道身手最好,他壓了壓腿,活動著全身準備先到河裏去試探一下,萬一裏麵真的有什麽東西,大家也好早做準備不至於到了河中央又後悔。我蹲在一旁忍不住的就瞥兩眼朝聞道被潛水服勾勒出的好身材,為什麽人家就能長那麽高,腿那麽長,我就打死一副學生妹的模樣不變了呢?

他做完了熱身運動,拔出匕首來下了河,我跟耗子兩個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他擺出一個隨時起跑的預備姿勢來,我想想水裏那個東西衝上來的速度,把槍都上了膛舉在了手裏。

三米……五米,十米……十五米。

他已經遊到了河中央,而我們虛驚一場,什麽都沒有發生。

死亡穀裏的那河分支多到數不過來,本來也沒有那麽碰巧,我們隨便往河裏一跳就遇見麻煩的吧?

怪人向我們打著手勢問要不要潛下去看看,我想了想,覺得和這會兒的好奇比較起來,當然是保命擺在第一位,趕緊的就擺擺手,讓他先遊到對岸顧全自己再說,可這家夥卻一陣猛遊返了程,上了岸還說什麽不放心我小短腿兒穿著大棉衣跳下去!

我心說他這麽關心我的安危還蠻讓人感動的,可下回能不能別連帶著埋汰我體型啊?我們現在是窮的連個裝我衣服的塑料袋都找不到,耗子想了想,建議砍幾根樹枝編成個木頭板,我反正輕巧的很,坐上麵兩個人推過去也沒什麽難的。

我腦子裏很奇妙的自動唱起了《纖夫的愛》,兩個纖夫抄著刀子,開始很不環保的砍起我們昨晚剛睡過的樹來,我趴在樹底下收集著他們扔下來的樹枝,略一扭頭,突然看到河邊的那塊大玄武岩的底部,有一塊泛出淺藍色的奇怪東西。

湊到跟前,把頭貼在地上,我發現那塊淺藍色是塞在這塊石頭的其中一個窟窿裏的!我伸手捏著一個角,慢慢的把它掏出來,一展開,居然是團成一個球狀的硬卡紙!

我的心髒立馬開始狂跳起來,我們昨晚還因由這塊石頭看了段電影呢,而這團硬卡紙特意從底部塞進去,躲過了被雨水淋濕的厄運,仔細的琢磨琢磨它的材質,我看出來那其實是某個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封底,很顯然,這是那個斷了右手的家夥躲在這兒的時候,故意留下的!

我小心翼翼的將卡紙封底上的褶皺處理平整——得虧了是這種有硬度、還過了一層塑料膜的封底紙張,不然就算沒有淋雨,在電閃雷鳴還潮濕寒冷的環境下,一般紙張也撐不住損壞的。

那個人當時縮在石頭後麵,急切的在本子上記錄的什麽東西,該不會就是留在這兒的紙團?

上麵使用了和斷手中握著【地獄之門】那張紙條上相同的圓珠筆墨跡,寫下了好幾行我根本念不通順的漢字:

【兌兌山陽隨】

【坤艮陰明夷亥】

後麵還有一圈淡淡的焦黃,可能是被玄武岩吸入的電流蹭到了一部分。

這是啥?

我橫著念,豎著念,斜著念,怎麽都弄不明白斷手的夥計用他的左手留下的是什麽信兒,難道是什麽暗號密碼?可擅長破譯這個大明星現在也不在身邊啊!

兩個伐木工累的有些微微冒汗,從樹上滑了下來,我把新發現給他倆一看,本來以為大家都會可惜著根大明星的走散呢,誰知道耗子哥一拍大腿,驚呼了一句:“這東西老子知道!”

“簡直是個行家,能在這兒把方位給寫出來,了得了得,老子怎麽就沒想起來用這一招呢!”

我和怪人看得一頭霧水,聽得更是一頭霧水,耗子見狀,並沒有急著解釋,卻是讓我們回憶了一段過往:

“當初在南海的時候,海底下那麽那麽多暗礁,還有隨時可能變換的大小洋流,還記得咱們是怎麽繞開它們,最後一點兒冤枉路也不走的找到目的地的嗎?”

“咱們不是拾了別人的牙慧?邱善在那兒研究了那麽多年的《更路簿》,上麵不是把該怎麽走都寫下來了嘛……不過也全得靠耗子哥你在前麵引著才行,不然我們哪兒能看的懂呢!”

“沒錯,就是這一段!”耗子聽我誇了他,顯然很受用,“這紙團子上麵寫的呀,就是《更路簿》的另一種寫法了,隻不過具體距離沒丈量,更加簡短更加隱晦吧!”

“你是說,這上麵的幾句話,也是用風水羅盤的什麽理論,表明了方位?”我聽他這麽一說,立馬就來了精神,“上麵寫的路線是哪裏?當年你在水底下都一點兒差錯也沒出,有了這個,是不是咱們不等早上的太陽,也不會迷路了?”

“太陽是肯定不用等了,老子現在就給自己定個位,以後每走一步也用這個辦法去判斷就行了……可是這紙團子上沒寫距離啊,不過看著前頭幾句,說的應該是河對岸的地形!”

耗子掐著指頭神仙似的自言自語的盤算了一會兒,睜眼看我一臉的崇拜,不禁有些得意,像教導他的愛徒小剪刀一樣,就給我上起了課來:“喏,這種記法裏,‘兌’,就是指正西,‘坤’為西南,所以大方向上,咱們就不往東和北看了,而老子說過了河再看,是因為後頭接了個二十四山向,你看這最後呢,還加了六十四卦方圖卦序,所以說啊……”

“打住……我們跟著你就是了……”

怪人本來就吵吵著快要餓暈了,這會兒再聽暈,簡直走路都要打轉,這些高深的玩意兒還真是隻適合他們業內人士……而我最為疑惑的,則是寫出這個方位的人,究竟是個什麽身份。

雖然邱善被黃雀的人帶走了,那個斷手的夥計顯然不會是他的,這種以自己為定位,然後依照著腦子裏的風水羅盤便絕對不會迷路的本事,非常非常的稀有,他會是宋大拿隊伍裏的成員嗎?那他寫下了這些定位,原本是留著給誰看的?七零八落的另一個非常牛逼的隊員?

我想著就有些自卑,宋大拿的隊伍真是藏龍臥虎厲害的很,我這種新人在列簡直就是拖了冬爺小隊的後腿了!

“來,矮子蛇,上船了!”

怪人坐在樹下抄著匕首猛削了一陣子,鬆了口氣,終於拿出來一個……

一個坐墊。

“道哥,你這是船?”我瞪大了眼睛比劃著差不多五十厘米寬、六十厘米長的這麽個樹枝拚接物,心說我雖然是沒有大屁股,但這麽個東西讓我坐船似的享受著過河,我還真來不了。

那棱格勒河裏的小冰晶在太陽的照射下已經全然融化了,我們不敢耽擱太久的時間,畢竟誰也說不準河裏哪會兒就有意外冒出來。兩個人把寒磣的坐墊浮在水麵上,我搖搖晃晃的保持著平衡,隻能扶著兩人的腦袋,蹲在上麵了。

我不知道在外人看來這是個怎樣喜感的畫麵,但說實在的,這要比我拎著濕答答的棉衣吭哧吭哧遊過來舒服太多了。可是耗子哥剛剛輕輕的哼起了“妹妹你坐船頭”,四周的光線就一下子昏暗起來——

有沒有搞錯啊,這才大清早的太陽公公剛露頭好嗎?雷陣雨就要來了?

兩個人加快了腿部的遊動想要盡快渡過河去,但別處水花翻騰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

這不是雨水滴落的動靜啊,這是有什麽東西頂開了水流,正在朝我們靠近?

“我操啊,不是這麽倒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