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風雪夜歸人

我猛地站起身來,蹲麻了的腳實在撐不穩,害得我一個踉蹌往前衝了幾步才停下,那個光芒又不見了,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幻覺,我再耐心的等一等,再等一等,它一定還會再閃爍起來的!

我冷的兩排牙齒止不住的上下叩合,我可是個江蘇人啊,又不是愛斯基摩人,這種零下四十多度的氣候我無論如何都承受不住。

快來,快亮起來!在我倒下以前……

“朝聞道?”

我一張嘴,冷空氣灌進來舌頭都要抽筋一樣,那個光亮又出現了,它就在地勢很高的那些積雪之上,之所以忽明忽暗,是因為我所在的位置太低了,雪牆在斷斷續續的遮擋著視線呢!

“這裏!我們在這裏!”

我努力的捋直舌頭,朝那邊招著手,我怕他看不到,又跑了幾步,爬上了堆在一旁的雪堆——那光芒還在靠近,不過十分微弱,如果不是昆侖山的夜晚太黑,那一絲光根本就毫不起眼。

一定是因為朝聞道的眼睛不舒服,所以把燈光調小了吧……又或者,那是一團火把?

我想不出來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他是從那兒弄到的那個光源,他的背包還在帳篷裏,該不會……來的那個人不是他?

不對不對,這山上沒有別人的,他說過無論多遠,無論他在那裏,隻要我哭了他就一定會聽得見啊!

所以我應該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從一開始和他失聯,就放開嗓子大哭一場嗎?

我爬得更高了一點,順著那一大堆積雪踩上了被風吹走了表麵一層浮雪的冰牆,外麵的風比我想象中要猛烈許多許多,剛直起腰來,就差點兒把我給吹了回去!我眯著眼睛終於得以看得出,那個光芒很有目標性,它的的確確是直奔著我的身邊來的!

“這邊!再堅持一下!”

我的呼喊撐不過一秒鍾就被風雪吹散了,我又緊張又激動,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手電的光束照過去,也隻能看到有個披著一個厚重雪袍的黑影,他走在這樣的風雪天裏也是十分的艱難,幾次都跌倒在了地上!

我知道他的眼睛不喜歡手電光,也不敢一直的照看他的進度,我想了想,趕緊的就縮回去,衝進帳篷裏把我們的繩索取出來一捆,接著又風風火火的爬上來,把那繩子末尾栓了幾根熒光棒,遠遠的甩了出去——

他看到了!他在努力抓住那根繩子!

“我的天呢!小六一,你在幹什麽!”

我的動靜太大,把熟睡中的隊友們驚醒了,他們一睜開眼就看到我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抱著繩子往外跑,嚇得連衣服都來不及披上便跟了出來!

“道哥回來了!他馬上就到……好了,他已經抓住了繩子!”

“怎麽可能?!”

幾個人瞪大了眼睛,趕緊的就跟著往上麵爬,我順勢就把繩頭交給了他們的手裏,幾個男人這麽“一二三”的喊著口號一拉,我是眼看著繩頭的熒光棒滑進了,可這麵雪牆已經被我們掏空了三分之一,實在是撐不住我們這麽多人的重量,轟然就倒塌了下去!

剛凝結的冰層和漫天吹起來的雪沫砸了我們一頭一臉全是,大家橫七豎八的倒在一起,誰也分不清自己的腿被壓在了哪裏!

我的手掌蓋著了一塊軟軟的東西,我撐著那塊柔軟想要爬起身來,結果手上剛一用力,就聽見“啪”的一聲清脆耳光,然後小王爺比誰都委屈的哀嚎了起來——

“你丫的,本王救你你還打我!”

“臭流氓!”

“我操?!娘們兒?”

我心裏一驚,趕緊的就坐起來,接著耗子拎過來的探照燈,我看到大家活像一堆裹著麵粉的肉絲,一個挨著一個疊壓在一起,小王爺光頭閃閃發亮的露著腦袋,而我身旁斜躺著的,顯然是一個陌生女人!她身上披著的是一件看起來很厚重的熊皮雪袍!

是“她”,而不是“他”?我的腿上還壓著大明星的屁股,想坐也坐不起來,心裏又氣又累,沮喪到不行,扁扁嘴忍不住就大聲的哭了起來:

“騙人的,什麽命硬,什麽陪我到四十歲,什麽多遠都能聽到哭聲!都是假的騙人的……我都哭那麽慘了,你倒是回來啊!”

我顧不得旁邊那個陌生女人的一臉驚愕,朝著她就張著大嘴噴著鼻涕眼淚,不管她是誰,我快恨死她了,我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別在這個時候崩潰,偏偏她給了我希望,又這麽無情的讓希望變成了絕望。

“嗚嗚嗚嗚……為什麽不是他啊,你把他換回來!你看我哭得好傷心,他是個騙子,大騙子!”

“你神經病啊,我有什麽做錯的地方了嗎?”那女人挺嫌棄的向後挺了挺身子,以避開我被風吹向漫天的鼻涕,“他騙你什麽,你去自己教訓他一頓好了,在這兒對我哭有個屁用啊!”

“啊?”

“矮子蛇你快把我壓死了……能不能先高抬貴腿?咳咳咳……”

“啊啊啊啊啊啊!”

“道哥你真的假的啊?我操我操!李副官!快來拿刀來先把他們身上的五花大綁解開!”

切切實實聽到了朝聞道的聲音、用力的向下踩幾腳還能感受到底下那個人的反抗,我整個人就像做了夢一般,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什麽都是飄著的了,他沒騙我,他是真的活著回來了啊?!

等到李副官和耗子哥合力切開了把我們纏在一起的繩子之後,我仰麵朝天躺著,眼淚還沒擦幹。

那個人臉上髒兮兮的全是黑灰,頭發亂七八糟的頂著幾團冰渣子,可他看著我的時候,那樣滿是笑意的眼神不會錯的,朝聞道他,回來了!

“嗚嗚嗚嗚,我都快被你給嚇死了……你還笑,誰要跟你笑啊!”

“好啦好啦,總之我沒騙你吧……”

“原來那個愛哭鬼就是她啊……這也太……”

那個陌生的女人顯然已經聽怪人說起過我了,現在卻是一副對我大跌眼鏡的樣子,這讓我很不服氣,我除了個頭矮一點以外,稍微有點愛哭以外,條件也不差啊!

這麽想著,我趕緊抹幹淨了臉上的眼淚鼻涕,不想在生人麵前丟人,我們誰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是什麽,不過想著既然她能和朝聞道一起回來,還會說人話,有胸部,是個真真正正的女人,我們就非常的欣慰了。昆侖這一夜還遠沒到結束的時候,大家抖了抖身上的冰渣和雪花,趕緊的又鑽回帳篷取暖,而那女人整理了一下超厚實的熊皮,我突然看到她裏麵的衣服上,腰間係著一朵黑色的花兒。

“你你……你是一個巫女?!”

大家都驚了一下,回過頭來打量著她,她腰上的那朵花我們在青衣女的畫像中、還有那串狗牙項鏈上都是見到過的,大家都叫我盡量的遠離那種植物,因為那是一種能讓女性無法生育的藥劑,叫做蓇蓉。

新來的巫女神態自若的頂著我們大家的目光,顯然怪人在和她相處的這段時間裏,也已經戳破了她的身份了。

而怪人隻顧著大吃特吃,似乎想把在雪崩中失去的體力一口氣全補回來似的,連跟我們介紹這個難友的工夫都沒了。

那張大熊皮雪袍遮擋住了這個巫女的穿戴風格,可她耳朵上戴著一隻耳環非常的浮誇,看著就重的要死,再看看她的麵目輪廓,和正統的漢人相比,眉眼間的距離近了一些,咬肌似乎更發達一些,這應當是個和喀木老人出身差不多的少數民族,她所信仰的教派,自然也是我們看不懂的薩滿了。

她的性格倒是潑辣的很,剛一坐下,就很自覺的去翻我們放在一旁的幹糧包,很難讓人看出這是個神神叨叨的巫女。也許是因為我們的腦子裏總想著青衣女和喀木老人,所以把這一類的女人全都設定在了一個孤傲神秘還非常可怕的印象裏。

“你是打算先吃兩口再攤牌呢,還是坦坦****的攤了牌,我們給你遞過去好吃好喝?”李副官絲毫不給女人留情麵,他把幹糧包收在了身後,以質問的語氣坐在了巫女的對麵,“什麽都不跟我們講講嗎?”

“又什麽好講的,這昆侖山你又不是地頭蛇!”巫女白了他一眼,一把奪過了我剛遞給怪人的一根能量棒,“不過以後我應該會跟著你們混一段時間,大家慢慢就熟悉了。”

“嘿,你這娘們倒是一點兒也不怕生啊,我們這好歹五六個老爺們呢,你就不害怕老子們把你怎麽滴了?”耗子哥解開了一枚紐扣,臉上露出一抹猥瑣的笑,“老子們不是昆侖的地頭蛇,但這兒就算死了人也沒人知道,你一個娘們倒是膽子挺大的啊?”

“就你?老娘說讓你咽氣,你死到地底下都不知道是怎麽咽的氣!”她完全不屈服於**威,一口氣吃了蠻多的東西,有點噎著了,她四下裏找了找水,徑直的就要去拿冬爺身邊放著的保溫水杯,我趕緊就去阻止,她看到冬爺始終那樣躺著,伸手一摸,倒是語氣裏恢複了一絲嚴肅:

“持續高燒?”

“嗯,我們的退燒藥被雪崩衝沒了……隻能物理降溫……”

“這樣一昧的放著讓他喝水休息,是會死人的你們知道嗎?”巫女擰開杯子喝了一口,耗子哥還沒來得及衝過來趕她走呢,這女人“噗”的一聲,把嘴裏的水直對著冬爺就噴了出去!

“我操!你瘋了嗎!”

“你給我靠邊站著!”

巫女轉頭瞪了我們一眼,大家均是一愣,那眼神忽然之間就很有威懾力,我們全都停了腳步,看著她仰頭又含了一大口水,左右轉著頭,像個灑水噴壺一樣噴了冬爺一身,然後她嘴裏念念有詞,一會兒像是唱一會兒像是喊,又從懷裏摸出了一塊小石頭放在冬爺的眉心,伸手在他**的胸膛上一陣**了起來!

“丫的,剛才還平白無故的說本王臭流氓,你們看看現在!冬爺都快讓她摸了一遍了!”小王爺還沒忘了剛才的委屈,卻又看不懂眼前這一幕,隻好嘀咕了一聲。

怪人捶了捶胸口把嘴裏的食物咽了下去,這才替她解釋道:

“沒關係的,讓她去做,巫女從來不吃西藥,但是她有辦法讓冬爺好起來的!”

“吭嘛法拉!”

我嚇得一個哆嗦,巫女忽然就仰天長嘯一聲,對著冬爺的臉又親又咬,也看不出來是在治病還是在占他的便宜,亂七八糟弄了一陣子以後,她幹脆站起來跨在冬爺的身上,跳起了很奇怪的舞,然後冬爺眉心的那個石頭就突然著起了火,冬爺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就那麽垂直坐了起來!

“居然真的管用?!”李副官推了把金絲眼鏡,他手裏翻弄著喀木老人的那本盜版巫書。

“我日哦,你要對我做什麽?”

冬爺睜開眼睛,無限驚恐的仰頭看著身上的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