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光耀南贍部洲,跨越重重山海,以將天幕吞噬的氣勢不斷遠擴,遠達其它三洲。

當然,這股充塞天地的奇光並未保持太久,隻一兩個呼吸過後,就消褪而去,滔天光勢以同樣迅速之勢凝縮回金鼎山中。

在那根毫毛竄入吳逸後頸處的微微刺痛過後,他又一次,來到了履真宮,又是安靜,寧神兩位司吏守在門前。

“二位,又有什麽事嗎?”吳逸察覺到這次是這兩人主動召喚他進來這邊的,於是便單刀直入問了。

安靜司吏仍是萬變不變的淡泊神情:“你完成了大聖尊所設考驗,在你回去之前,大聖尊命我等與你相見,有事囑咐。”

吳逸摸了一把後頸的發根,完全感覺不到那根銀色毫發的存在,他將目光隨即放到了前方履真宮,正門依然緊緊閉著。

“師傅她老人家呢?已經閉關結束了嗎?”

寧神司吏稍微平和一些,但語氣也是淡淡地:“大聖尊出關之時將近,你到時自會知道,此番要與你說的,是這件鎮嶽靈寶的使用要訣。”

吳逸想到這靈寶本體是一根毫發,很自然就笑著脫口而出道:“不會是吹一下就能變成什麽東西吧?”

安靜司吏道:“沒錯,這根毫發,是由大聖尊仙體所出,應物隨心,千變萬化,隻要你想,上至普天神將,飛龍遊鳳,下至凡間俗物,飛鳥蠅蟲,無不能變。你不管遇上何等危險,調出它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但是……“

當聽到“但是”時,吳逸就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麽超級好用的東西,不會一點限製都沒有。

這回輪到寧神司吏接了話道:“大聖尊有言在先,你道行有限,這根毫發神通無窮,當下還不能自由駕馭,每用一次,都會抽空你全身玄氣,在那之後直到恢複之間,你將昏死不醒,所以,要慎之又慎,不能輕用。”

“用一次我就會躺一次?那要是我用出來不變什麽神兵利器,隻變個小東西呢?”吳逸雖然說有了些心理準備,但聽到這兒時還是覺得這限製實在是有些故意坑人的嫌疑。

因為據他所見,那個公主一介凡人用了似乎也沒什麽了不得的後果。

寧神司吏淡淡應道:“一樣,這東西本身就是仙體所出,一經運轉,則非常人能受,當初金鼎國公主能駕馭護身,是因為大聖尊親授所許,你卻是她弟子通過了考驗所得,這中間當然不同。”

這都行……

吳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再問了一句:“那最後一個問題,用了這玩意我大概會暈多久?”

安靜司司吏目光如炬,一下子就似乎看透了吳逸身上的修為,道:“這取決於你的修為高低,你現在龍虎二氣剛成,真用了可能會躺上那麽幾天。”

幾天……

也就是說,一個不留神,自己要是用了出來,在這幾天之內,都會形同死人一般,喪失任何反抗能力。

唉……

看來隻能救命時才能用了。

交代完畢,安靜寧神兩位司吏相當幹脆地瞬間從吳逸的視線中,連同履真宮一起消失。

當意識回歸現實,銀色毫毛散發出的照耀四方的毫光也消退,露出原有的風景。

吳逸現在所站之處,已經變成了一開始進入考驗前的琉璃鐵樹下,身側石碑與三座儒釋道石像都原封不動。

而白蓮衣,邵元世,大顛和尚,還有第一輪考驗就被刷了下去的陸恒雲師兄弟三人,都在這裏,在諸般幻境消解之後,他們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吳逸身上。

因為,就在剛剛,他們都看見了,那團無可逃避,將一切都覆蓋的強光,最終收聚在了這個麵貌端正,一身白淨的年輕人身上。

“考驗完畢,主人留下的鎮嶽靈寶,已是有了結果。”通臂仙飄現在眾人眼前,指頭輕輕指向了吳逸。

不言自明。

鎮嶽靈寶,最終選擇了他?

在場的除了白蓮衣以外,不是道門大宗的得意弟子,就是佛門中的高僧,無不是修行有道之人,看見銀光收聚於吳逸身上,又看見通臂仙所指,立馬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一時間神色各異。

大顛和尚一張胖臉毫不掩飾驚歎之色,合掌讚道:“阿彌陀佛,小施主福澤深厚,機緣所至,我等縱有修為神通,在這裏卻是有所不及了。”

白蓮衣初時還為吳逸心中擔憂,考驗雖然無傷性命,畢竟萬千威力加身,她情牽吳逸,說半點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但見那陣猝然而來令人無從反應的強光過後,一團非同尋常的輝光在吳逸身上收聚,最終匯於一點,徹底隱沒他的身軀時,她也明白了,是吳逸最終解破了鎮嶽靈寶之謎題。

心係之人能頓獲此等天大機緣,這令她驚詫之餘,更是自生歡喜,笑顏頓開。

而心情最為震驚的,當屬邵元世和陸恒雲。

邵元世自不必說,他自來時就覺得這一男一女中,女子白蓮衣容貌出塵,雖看不出修為,卻隱有靈秀之相,絕非俗塵女子,因此大半注意力都放在她那兒,至於身邊帶著的那個侍童,雖然體質確實有異,長相白淨,但除此之外,卻再無任何不尋常之處。

如今,不僅通過了第一道考驗,在他與大顛和尚兩人都折戟於斯的第二道考驗上,竟然就此通過,獲得了多少修士都求之不得的金鼎山鎮嶽靈寶?

至於最早淘汰的神霄宗弟子陸恒雲那就更是這樣了。

對於他來說,剛剛被從第一道考驗中落了下來,已是憾恨之至,才過了沒多久,就驟見虛空裏生出前所未見的絕大光芒,照得他目不敢張,慌忙避過。

等感知到光芒漸弱時,睜眼一望,眾人也盡都出現,本以為其他人也一樣是抱憾而歸。

但當目睹那陣純然無瑕的銀白光輝匯聚於那個年輕人之身,通臂仙指認後,他這個神霄宗一時英秀之才,也不由得驚駭莫名。

陸恒雲想過鎮嶽靈寶會被大顛和尚,還有這個皇極西城的邵家門人所得的情況,但唯獨沒想過,這件不知麵目如何的靈寶竟然會青睞於一個不知來曆的小子?

陸恒雲自認神霄宗中久負才名,若是讓對手裏佛門有道的大顛和尚,或者皇極西城這等儒宗之後得了靈寶,他固然有憾,但畢竟同為人傑,各自都有欽服之意,憾負也算不枉。

可是,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得了,這就有些荒天下之大謬了。

“考驗已畢,幾位,老朽就不送了。”

通臂仙的蒼老之聲再度響起,它白袍輕舒,一指撚著靈光,琉璃鐵樹上頓時冒起輝光。

幾人腳下景色一轉眼,就又變了個樣子。

這一次,是蒼天高雲,四周遠方山石峭立,地麵是堅實的石土。

是金鼎山頂。

從一開始自金鼎山半途進入內裏隱藏的洞天福地後,再出來時,眾人卻是已經置身於金鼎山頂上的最高之處。

山風習習,剛剛被一道靈光送出琉璃鐵樹所在洞天的眾人,還猶是有些將信將疑,四處張望。

“這老仙猿也不知有多少法力,將我幾人如此一番呼來喝去,全不費力。”邵元世看了一遍周遭景色,確認是金鼎山無疑後,才執扇而笑,如此歎道。

而大顛和尚卻是合掌走到吳逸前,一臉福態的麵上謙和道:“施主既有如此機緣,貧僧有一問,還請施主賜教。”

吳逸瞧這位和尚法相高妙,人也隨和,目前沒什麽不好的印象,於是也欣然應道:“賜教不敢,我也是糊裏糊塗就得了這玩意,大師盡管問,我能答的,知無不言。”

大顛和尚兩條眉毛舒展,哈哈一笑:“施主過謙了,貧僧闖陣之時,以緊那羅王身相與木棒相抵,才勉強悟出一個‘唵’字,不知施主,是說了什麽樣的真言,方能通過?”

原來是問咒訣的……

當時吳逸說出那十個字時,並沒有像大顛和尚那樣,聲如雷震,遠播四方,就隻是稍微拉高了一點聲音那麽一喊,當時又是雲體風身神速之下的電光火石之間,可謂千鈞一發,外界當然是不知道他是說了些什麽的。

現在既然毫毛已經歸了自己所有,那麽說出來也沒什麽。

“這真言其實全憑碰巧,乃是唵藍淨法界,乾元亨利貞十個字。”吳逸很幹脆地就把答案說了出來。

這一句也不知道在場的人會怎麽想?

果然,這句咒訣一出,大顛和尚,邵元世等幾人聽到後俱都微微一怔,愣在了當場。

首先是早已走近吳逸身邊的白蓮衣,她驟然聽得這句,也是眉頭輕蹙,覺得不妥,轉瞬間又似是沒奈何地一聲搖頭苦笑。

大顛和尚雖然遊戲人間,但也浸**佛法已久,胖臉上此時也不免現出一絲錯愕,笑容都僵住了一瞬:“這……這真言實在是……”

他說了一半沒說下去,因為這一句無論是怎麽看,都過於離譜了些。

前半句佛言,後半句卻是出自易理,這普天之下山門宗派,無論道藏佛經中,都沒有如此之語。

“什麽唵藍淨法界,乾元亨利貞,非佛非道,不倫不類,哪有這等樣式的咒訣?”

說出這話的,是站出來的神霄宗陸恒雲。

他本想見識一下,是何等妙語神咒,致使鎮嶽靈寶歸此人所有,誰知這一聽,他本就微皺的眉頭霎時間就鎖在一處。

原本心中不平之意,本來隻有一點,以他平時的道心穩固,不消多少時間就能平複,但自出來金鼎山後,不知為什麽,這點心緒直似野火燎原,越發旺盛。

一點不甘之意,最終變成了名為“嫉恨”的心情。

就連嘴角,都揚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我雖無緣得見鎮嶽靈寶,但你這咒訣實在過於荒唐,佛語是釋門之真言,道門有符籙咒訣,佛道豈能混同一句,兄台此言,恐怕難以服眾。”

吳逸也眉頭微擰,這小子怎麽說話口氣突然跟帶刺了似的?

他隨口還了一句:“佛是佛,道是道這不假,但人洞天之主所定下的謎底就是如此,誰說仙佛不可一家,共用一句咒訣,閣下若不信,大可以去再去找那通臂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