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十六個名字往下拉開來,吳逸一路看到底,當即就看得喉嚨一梗,心神震顫,連不老婆婆這一問都沒有完全反應。

名單當中的一部分,他已經在朗星台上見過了,因此還不算意外。

當中幾個,倒是令他頗為留意。

流沙河的媚陰和尚,媚陰和尚他沒啥印象,但流沙河可是如雷貫耳了。

話說,流沙河不該是沙和尚的地方嗎?這個媚陰和尚又是怎麽個情況?

先不談這個,名單上最令吳逸在意的,還是後半段之處,他看到了兩個非常特殊的名字。

第一個,是“東勝神洲妙慈院宋棠音”,排在後半段倒數幾位。

宋棠音這小姑娘他可是印象不淺,初登場見她是個好賭但賭運奇差的小姑娘,但出手不凡,那一顆佛道兼容的舍利子玲瓏內丹更是讓他記憶深刻。

更重要的是,她認識自己啊!

到時候要是見了麵,自己這個姓唐的假名不就暴露了?

這還不算,吳逸還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這位更是重量級!

隻見宋棠音名頭之下兩三行處,赫然寫著“東勝神洲素知靈院李貞英。”

雖然名字和在陽城時所見的“李雲英”不同,但吳逸幾乎已經可以斷定,這個就是托塔天王之女,金吒,木叉還有哪吒的妹妹,李貞英。

這是貨真價實的天仙之後先不提,最重要的是,她也認識自己啊!

真要論起來,自己賴以殺敵的九天應元府神雷符,就是她隨手送的。

當時在陽城,她還不知道自己剛剛開始修煉《元天妙真訣》,邁入修行之路的事,隻當自己是個給她講了幾個故事的普通人,就出手如此闊綽,送了一張九天應元府禦筆朱批的神雷符。

雖然他到目前為止,還沒法真正把神雷符的用途發揮出來,但僅僅借用一絲雷氣就足以克敵製勝。

這恩情不小,吳逸還沒想過以後哪天遇見了該怎麽還呢,如今就在名單上看到了她。

萬一百兵大會上遇見了該怎麽解釋?

且不說“吳二”這個假名,就算有隱氣珠能擋住修為,他一個外表看上去身無長物無門無派的書生,搖身一變成了萬壽山弟子來百兵大會,又該怎麽解釋?

“哦?小娃娃,莫非認識這名單上的其他人?”

不老婆婆問完一轉眼,見到了吳逸的愕然之色,微笑道。

“哦……也不能算,隻是見到了幾個在朗星台上剛剛認識的人,一麵之緣。”

吳逸努力掩飾內心的窘迫感,笑對道。

不老婆婆接著道:“如你所見,包括你在內,此次參加百兵大會的,有三十六人。你要贖回你身上的寶貝,當下就有一次機會。”

“望婆婆賜教。”吳逸趕緊向不老婆婆低頭拱手。

不老婆婆眸光一閃,拂袖背對著吳逸,麵向大會名單,悠悠道:“百兵大會舉辦本來時間並不固定,有時兩百年,有時五百年,最初呢,還與那南海觀世音菩薩,有那麽一些幹係。”

觀世音菩薩?

吳逸才開始聽,就聽到了這個重量級中的重量級,心想這不老婆婆來頭如此了得的?

自己怎麽就惹了這麽個家夥……

不老婆婆繼續道:“這觀世音菩薩座下,有一守山大神,歸正前,是西牛賀洲一個占了洞府得道的黑熊精,一千多年前,不知從哪得了一件錦斕袈裟,說是龍披一縷,免大鵬吞噬之災;鶴掛一絲,得超凡入聖之妙。但坐處,有萬神朝禮;凡舉動,有七佛隨身。總之拿這袈裟,開了個‘佛衣會’,結果會沒開成,他反被收服入了觀音門下,我當年聽說了這事,就也想著遊遍天下,收集名劍寶刀,各式靈寶,也開個百兵大會。這,就是由來了。”

吳逸這下聽明白了,原來這百兵大會,還和黑熊精有這麽一段淵源,這世界當年也有佛衣會,就是不知道這個黑熊精偷的袈裟是不是也是觀音禪院的。

畢竟這名單上就有個金池長老,卻不是西遊裏的觀音禪院,而是什麽從東寺,而金池長老的年紀和一千多年前的佛衣會也對不上。

這算是細節上的設定不同,中間的緣由經過,想來也會跟吳逸所知的觀音禪院盜袈裟有所不同。

“而這一次,百兵大會上我打算展出四件寶物,當中自然少不了奪寶,奪寶有文鬥武鬥,你若能贏下一次,就當是贖了契約上的一筆,如何?”不老婆婆轉頭一點幽光瞥向吳逸。

吳逸兩眼一翻,長呼出一口氣道:“唉,老前輩,這百兵大會又要玩賭鬥那一套?”

不老婆婆笑道:“怎麽?你對百兵大會的寶貝沒興趣?還是怕贏不了場上的人?”

“沒興趣。而且婆婆,恕晚輩冒昧,這上麵三十六個人,是算上了我的,可我想知道,婆婆是因為什麽,給我送上了請帖,讓我參加這百兵大會?”吳逸反正對這百兵大會興致缺缺,當然也就直言不諱。

不老婆婆見他一副渾不在意的表情,眸中閃爍,捂唇輕笑道:“小娃兒,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本來今年三十六張請帖,隻請了三十五個,我為了湊個天罡之數,見你有些道分,才讓你進了山,你恰好也是奉師命來此,不是湊巧嗎?再者,大剝山好入,百兵大會卻是難逢,你要晚幾日來,還看不到呢。”

湊個天罡數才選了自己?

吳逸看不老婆婆眼中縹緲,深邃莫測,也難以猜測她話中真意,便也不想多加追究,接著道:“好吧,那婆婆,這賭鬥是怎麽個賭鬥法?”

他是對這百兵大會的法寶沒啥興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既然有辦法贖回一筆賬,總該要問問,是怎麽個比法。

不老婆婆卻是道:“這個可就多了,文鬥武鬥都有,而且規矩是場上臨時定的,你要想提前知道考題,我看是不成。”

“哦。”

吳逸聽到此處,也隻得垂頭歎氣,表示認命。

算了,反正大會明天就要開始,自己還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麽應對可能會遇上的宋棠音和李貞英這倆姑娘。

“那婆婆,我現在能回山洞了嗎?”他沒精打采地向不老婆婆問了一句。

這小鬼……

不老婆婆斜睨了他一眼,轉過身歎道:“回去吧,且放你一馬,大會時就看你造化了。”

之後,在不老婆婆紅袖一揮之下,吳逸身不由己地被一股香風裹著,送回了剛剛被關著的牢中。

在送走吳逸後,此時殿中周圍已經空無一人,獨留一身紅裳的不老婆婆。

這不老婆婆卻是轉身麵向殿上正北方向,台階上那一座空著的玉座之處。

她將兩袖攏起,低下螓首,輕聲道:“婆婆,一切已謹照吩咐處理。”

……

……

正當吳逸他疑惑時,又見那牢房四麵光禿禿的石壁又瞬地一變,成了最一開始,自己來到大剝山洞天時,入住的洞府裏,而榻上身外身猶在。

這麽簡單就回來了?

吳逸估摸著這不老婆婆此等法力,把自己呼來喝去全不費力,一轉眼挪個地方易如反掌,這樣的角色手上展出來的寶物,自己能贏下來嗎?

天知道……

還說文鬥武鬥,武鬥還有幾分把握,比文鬥那不就抓瞎了?

更別提到時候場上三十六人裏,還會有宋棠音和李貞英那兩個認識他的家夥,怎麽解釋都成問題。

唉……

解了身外身,諸般頭緒盤結在一起的吳逸頹然坐在榻上,垂下頭苦苦想著對策。

“唉……”

想來想去,最終還是化作了口中一聲哀歎。

一想起那倆姑娘,吳逸也不知道到時候如果被認出來,“吳二”這個假名也會被戳穿,到時候不老婆婆會做什麽反應,隻能祈禱她大人有大量不會在自己賬上再添一筆了。

“喲,小鬼頭,一出來就看到你沒精打采的,怎麽?被人揍了?”

聲音如石上清泉,空穀回聲,正當吳逸煩惱之時,從他體內最深處響振而出。

吳逸一個激靈,聽到了這個闊別已久的聲音,眼前一晃,身體已來到了履真宮前。

此時宮門外,安靜,寧神二司吏已經不見了蹤影。

宮門外,一個人影傲立於前,白衣紫冠,錦袍當風,有如煙霞籠月,直非塵世中人。

“師傅!您老人家醒啦?”

吳逸一見到這聖尊師傅幻化的人形,登時喜出望外,一下子把剛才那個的諸般煩惱盡都拋卻。

既然醒了,有她在,總會有辦法的。

聖尊師傅一身裝扮形容,仍與當日在寶象府時的幻身無異,她仍是一把折扇在手,朗目飛眉,瀟灑如故。

“剛醒,瞧你這副樣子,剛被人教訓了吧。”

“對,還被人押了一身的家當,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贖回來呢?”吳逸一想到這就隻能苦笑,他說時語氣故意又氣喪了幾分,目的當然是為了讓她這個大腿能幫自己。

豈料聖尊師傅卻是嘴角輕揚,搖頭歎道:“這事終究是你自恃神通,無理在先,我總不能幫你賴了賬,人家讓你和人比鬥已經是開恩了,到時你拔了頭籌,既能得了寶,還能銷賬,何樂而不為呢?”

她一閃身,忽地就將扇子在吳逸頭上敲了一下,安慰道:“放心好了,有師傅在輸不了,不過,你倒是有些眼光,幸虧惹的是不老婆婆,你要惹的是萬壽山的與世同君,那我也有些難辦嘍。”

一提起與世同君,吳逸就突然間想起來,當時在萬壽山的所見所聞和一些猜想,不禁打趣道:“怎麽,師傅您也因為偷了人家果子,被袖裏乾坤收拾過?”

話一說完,吳逸耳尖就被一股力道扯住,痛辣之感傳遍整張臉,讓他全無反抗之力。

“你小子怎麽知道我當年偷過草還丹的?說!”

一雙仿若映有星河的眼睛,此刻卻是惡狠狠盯著吳逸。

“疼疼疼疼……”

“說!”

“猜的……”

“猜?怎麽猜的?如實招來,免了一頓好打!”

“因為我知道的一個人也幹過這事情,還被抓了兩回,話說,師傅……您真的不姓孫?”吳逸忍著疼痛,齜牙咧嘴著才說完,當中還不忘偷瞄著眼前聖尊師傅的表情。

聖尊師傅盯了吳逸一會兒,手中力道才倏而鬆開,哼了一聲道:“天下萬姓我為什麽非得姓孫,‘孫’字從子從係,雖合嬰兒赤子之本論,但卻不合我出生之象,對了,孫……”

她說到一半,似有所思,忽對還在捂著耳朵的吳逸道:“你猜到我偷了草還丹,是因為那個孫的也幹過,莫不是你故事裏說的猴王孫悟空?”

“對……”吳逸揉著火辣辣的左耳,痛感未消,順口答道。

“嗯,有意思,有意思……”

聖尊師傅手中折扇飛轉,又將扇頭指向吳逸,挑眉道:“對了,用我給你那根毫毛,再把你那如意金箍棒變出來。”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