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衫的侍婢盤絲聽吳逸說要麵具,便眨著一雙靈眸問道:“有是有,不過吳公子要麵具是要做什麽?百兵大會再過不到一個時辰,就要召開了。”

還有不到一個時辰?

吳逸也是意想不到,自己這一修煉的功夫,竟然花了這麽久時間。

不過……他記得之前那位盤絲姑娘說過,百兵大會是在早上開始,可他從大門看向外頭,仍是一片星夜,完全沒有朝陽將至的跡象啊。

黃衣盤絲看吳逸眼神向外,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釋道:“大剝山洞天終日都是黑夜,沒有白日,說是早上,不過是按俗世稱呼罷了,時候快到了,公子要麵具是要做什麽?莫非是嫌被抓得不夠,要再行不軌?”

“不不不,就是單純地不大想拋頭露麵而已,會上畢竟龍蛇混雜,還希望姑娘成全。”

吳逸連忙解釋,畢竟被抓了一次,他可不想再被懷疑。

“既如此,公子稍等。”黃衣盤絲眼波流轉,嬌聲笑罷將身一擺,化一道虹光飛縱上山去了。

那就等唄,吳逸迅速警惕地瞧了一眼山道兩旁,沒有其他人的影子後,就關上了洞門。

在知道此次大會有宋棠音和李貞英兩個麻煩人物參加後,他的警惕性也高了不少。

“瞧你怕的,是有人追殺你不成?”吳逸剛一關門落榻,聖尊師傅的奚落聲就從他體內傳出。

“沒有,但也差不多了,哪吒他妹妹,那個李姑娘就在這場會上,我總得想個辦法不讓她看出來我也參加了百兵大會,不然有十張嘴也沒法解釋。”

吳逸習慣了這位師傅的說話方式,坐在**無奈地解釋道。

“哦,我說呢,這不老婆婆倒也有些麵子,連這丫頭都能請來。”

聽了聖尊師傅這話,吳逸突然間心生一個念頭,他以心聲問道:“對了,師傅,您認識這不老婆婆嗎?”

“天下地仙多了去了,我一時哪記得清楚?怎麽,你想讓我幫你一把?”聖尊師傅聲音裏一股子調戲的味道。

“能幫最好,您老人家也不忍心自己徒弟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對不對?”

吳逸對於抱大腿這種事向來是沒什麽所謂的。

當然,前提是大腿抱的省力,還離得近。

“想的美,你現在正值踏入九轉的關口,大剝山對你來說是應劫之地,因緣際會,我要幫了你,隻會讓你根基不穩,最多呢,我隻能保你身在命在,這磨難還是要你自己踏,有句話說得好‘若將容易得,便作等閑看’,懂了嗎?”

聖尊師傅說完,吳逸心口處便被什麽東西重重敲了一下,他頓時疼得彎下腰,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

“得,我成唐僧了是吧?”

“唐僧又是誰?”

“我們那管取經的玄奘大師的叫法。”

“哦……這說法頭一次聽說,你們家鄉人還真有意思。”

既說到了取經僧,吳逸想起了安靜寧神讓他學的大乘真經,又想到了猴行者的傳說,正打算想一下措辭和時機,找她問問看時,洞門外傳來了叩門聲。

“吳公子,你要的麵具。”

打開洞門走出,吳逸卻並沒看見人影在外頭。

咦?

吳逸正覺奇怪,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他見眼前無人,正要轉身回洞,結果這一回頭,陡然之間,卻見到一張晶瑩剔透,白玉般的麵龐倒立在他麵前,差點就要貼上來。

“媽耶!”

吳逸本能嚇得退後一步,才看清楚了些,那是一個足跟倒掛著洞門頂,將身子倒立而下的黃衫倩影。

“哈哈哈哈……瞧你嚇得……”她取下麵具,翻身落下,笑得花枝輕顫,兩頰生光。

黃衣盤絲落足站定,手捧著一副白玉雕就,星石鑲嵌的麵具,遞了上去,臉上嬌頑笑意未褪:“這就是你要的麵具,且先借你帶著吧!”

“有勞姑娘了。”

吳逸尷尬地剛想上手拿,驟然之間,鳳目中瞬間一陣閃動,讓手停了下來,他試探性地向這位盤絲問了一句:“這麵具,不會是什麽特殊的寶物吧?”

黃衣盤絲笑道:“吳公子好眼力,這是婆婆庫藏的八珍藍玄玉麵具,是從幾百年前一位男仙手中得來的,那男仙以俊逸貌美,極擅雕刻聞名,這麵具便是他所打造,多年前與婆婆賭賽,就輸了這麵具。”

“所以這麵具除了主人長得帥以外,還有沒有什麽別的特殊功能?”吳逸對這麵具的主人是啥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關心的是這靈氣外露的麵具會不會有什麽別的貓膩。

“這麵具雖是靈物,除了在大剝山待久了陰涼之氣重以外,倒也沒什麽特別的,公子是擔心這麵具上有什麽手腳?”黃衣盤絲將麵具立在手指指尖上,連轉數圈,又戴在了自己麵上,一雙眸子此刻閃著微微熒光,張牙舞爪地作著全不嚇人的鬼叫之態。

“姑娘莫怪我多心,實在是不老婆婆神通廣大,我連怎麽被抓的都不曉得,她老人家的寶貝,自然要留心幾分。”吳逸一想起自己逃走被不老婆婆一網成擒的事來,這實在是他修行以來未有的慘敗,又不免垂頭喪氣,哀歎了一下。

黃衣盤絲將麵具輕放在他手上,笑嘻嘻地道:“這位公子啊,你雖有前科,但總還是大剝山客人,隻要你不再違背禁令,我們也自當以客相待。這麵具確實沒什麽害處,公子盡可放心好了。”

她笑得周身黃綾隨之而飄,半張麵豔若桃李,眼露天真爛漫,與那青衣盤絲的冷冽高潔之感,又是截然相異。

“時候差不多了,公子不如就隨我一起,到大剝山頂會上集合吧?”

吳逸這時也順手將麵具戴在了臉上,戴上後隻覺白玉的涼意撲麵而來,頭腦一陣清涼,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麽異樣之感。

“好吧,那就有勞帶路了。”

反正待會還得讓她帶路,不如現在去了,也省了些功夫。

黃衣盤絲變出一葉浮舟,踏上船去,正待吳逸上時,吳逸突然間想到,自己的包袱還在洞裏,忙道:“等會,包袱放在洞府裏會不會有事?”

“放心!山間洞府一切都在婆婆掌握之中,任何宵小膽敢侵入,都不會有好下場。”

黃衣盤絲說得輕描淡寫,繞身黃綾一動,就卷住了吳逸的腰部,將他卷上浮舟來,同時向洞門處一指,石門瞬間與山壁融作一體,渾然沒有工鑿之相。

浮舟乘著黃衣盤絲與吳逸,一路禦風而行,披星戴月,穿過雲霞,朝著大剝山主峰峰頂縱去。

越過峰頂,在萬朵蓮花簇擁,一片巨大的琉璃罩下,就是大剝山洞天最頂,九重雲霞之上的不老婆婆所在宮闕,太陰雲宮。

吳逸遙遙遠觀這太陰雲宮布局,殿堂滿目白玉,回廊九曲如同一條盤龍,繞著那一座浩大的碧瓦金簷,殿前重重朱門彩柱,極盡豪奢。

宮殿之前,飄著一座蓮花狀的巨大瑤台,瑤台之外,則是懸著一道巨大的新月狀玉階,玉階之上,座落著稀稀落落的人群,分散而列。

那是客人落座的地方?

盤絲帶著吳逸乘著浮舟開始減速,漸漸靠近月狀看台,而此時,吳逸透過麵具看著台上客人,發現了一件事。

由於大會即將開始,此時正是三十六名客人陸續到場之際,奔赴瑤台的除了乘坐浮舟的吳逸之外,其餘人都各顯其能,有的禦風,有的足踏飛劍,有的踏一道紅傘,姿態各異。

而台上人有些也開始注意到了吳逸這邊的浮舟,原因很簡單。

在場諸人,無論將到未到,以何種手段乘奔而來,大部分都是孤身一人,隻有這麽一個,是有不老婆婆侍女陪行。

又看他衣衫磊落,戴一副白玉麵具示人,望之似有一股不凡之氣,不禁都開始私相側目,各自思量。

“這百兵大會三十六名客人裏,還有這等貴客嗎?”

“傳聞不老婆婆手下七位仙姑,我等也隻在引路進山時讓普通婢女帶路,這人是什麽來曆,竟能讓盤絲仙姑親自引路乘載?”

“此番看來有好戲瞧了……”

幾聲私語之中,幾個眼尖的,則在玉階看台上通過服飾認出了吳逸。

“哦,這是那位萬壽山的小子,怎麽一會兒不見,就戴了麵具了?”

說話的,是不久前差點和吳逸在朗星台動起手來的刀匠醉紅袍,他大馬金刀坐在石階上,與胡僧石磐陀,道士袁青霄同席。

“萬壽山?”

醉紅袍這話,卻讓台下一人聽了,抬起頭來,用一雙澄亮的眸子望向那三人處道:“是那個地仙之祖與世同君的萬壽山?”

醉紅袍隨口道:“那姓吳的小子自己是這麽說的,看他這身手應當假不了。畢竟與世同君名頭大的很,若非真弟子,也沒人會敢冒充。”

“萬壽山……”

李貞英翹著二郎腿坐在台下,遙望著此時那葉浮舟上的玉麵客人,兩條秀葉眉似蹙非蹙,腮邊漸漸鼓起了一個小小的包。

這地仙之祖,也派人來參加這大會了?

吳逸腳下浮舟行將降落玉階,他轉頭就輕聲問道:“一開始你們不是說來這的客人出行都要婢女帶路的嗎?為什麽其他人上這台來都是自己飛來的?”

豈料那盤絲姑娘卻是眸光一轉,帶著輕不可聞的狡慧一笑,回身就已頓化清風,飄**無蹤,隻留舟上吳逸一人。

有貓膩。

但吳逸現在可謂是船已近岸,再難返程,百兵大會開始在即,玉階看台上幾十人陸續落座,眾目睽睽之下,已經是騎虎難下,說不得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吳逸有了乘舟的經驗,輕身跳到玉階之上,瞧著這看台上,有僧道修士,有精怪,有妖魔,三教九流,幾乎盡聚於此。

鳳目之下,更是相當一部分都頂泛靈光,至少三分之一都是九轉境大成以上的水準。高手如雲,人數雖少,卻絕不遜於當時西河天宗舉派精銳出動的陣容。

尤其是,他毫不意外地,瞥到了那兩個姑娘在看台上的身影。

一個宋棠音腳晃銀鈴,酒不離口,一些時日不見,依然大大咧咧,風采如故。

另一個,說實話,如果不是五官沒有太大的變化,這裝扮身量變化之大,吳逸差點沒認出來她就是陽城跟在白蓮衣身後的小妹妹李雲英,不,現在該說是李貞英才對。

陽城時初見她就是一身紅衣似火,如今再見時卻是稚氣已脫,眼眉間颯爽之氣隱隱,高馬尾取代了兩團小髻,宛如長大了幾歲,可分明又沒過多少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