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兩隻白狐,本是白蓮衣收入無底洞的護衛,也是蓮心的同族。
她們都是九轉境隻有三四轉的水準,功力雖未純熟,卻也不是等閑小妖鬼祟所能傷害的。
現場那個擴達數百丈的淺坑,足以證明她們生前至少曾經經曆過一場苦戰。
隻是白蓮衣在哀傷之餘,還是想不通,能有這等程度的妖怪,竟然在附近州縣半點也找不到其餘的蛛絲馬跡。
她現在修為今非昔比,自有能搜尋妖氣的手段,可是,找不到。
無論周圍山間找了幾回,都看不到有妖雲盤踞的氣象。如陽城外的枯月嶺那樣,若有妖鬼盤踞,就算妖雲不顯,山間氣象必然也會受到影響變得陰鬱晦暗,路人難行,越厲害的妖越是如此。
可是,周圍的群山一片青翠,全無險惡之象。
就在她帶著兩具狐屍回無底洞安葬時,她又聽到侍婢傳來的消息,道濟縣上空,發生了一場大爆炸。
白蓮衣一聽之下,立刻身影急動,衝出了洞府直飛上空,遠望道濟縣的方向。
隔著數百裏山原,一團高升於空的血紅色煙雲仍然依稀可見。
這場爆炸動靜不小,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
……
另一邊,通過了和紅綃的一番對話後,吳逸也大概掌握了熊五山所中的“點將台”奇毒的一點信息。
首先,是下毒幾乎不著形跡,由於是紅綃的妹妹手筆,即使是紅綃本人,也隻能從城中嗅到一股稍縱即逝的異香,不知其所起,也不知其所向,難以追根溯源。
其次是毒發的特性,“點將台”之毒一經種入人身,就連中毒者本人也不會察覺。並且就算相隔百裏之外,施毒之人照樣向點兵布陣一樣穩坐中軍,遙控毒種發作,而毒最終爆發的後果,就是像熊五山和前幾具屍體那樣,燃燒全身血氣,化為巨大的能量爆發出來,在泄出所有能量過後,隻留一具接近枯骨的幹屍。
第一具張家的案子隻是開頭,隻燒毀了一間屋子。第二次巡城把守的楊大剛,則是燒毀了附近數丈的山林,造成了火災。
到了第三次開始,熊五山如果沒有被趙從道扔上天去,爆發的波及範圍,隻怕會把客棧周圍的幾座屋房都變成一片荒地火海。
毒性每發作一次,遙遠處的毒種就越能積蓄力量,以備下次施毒,而下次施毒,威力自然更大。
當然,下毒者也能把這份積蓄的力量轉煉為自身的元氣,用以增強。
聽得紅綃說完時,吳逸也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這毒隻會越來越強,可他們眼下卻還對施術之人一無所知。
“唉,你這位妹妹,究竟是造了個什麽樣的毒啊……”吳逸也隻能搖頭苦笑,表示沒轍了。
紅綃輕歎道:“也不知道是哪個妖邪撿到了遺落人世的毒,萬一那妖怪瞧中了你給你下毒,那可怎麽辦?”
吳逸被他這麽一說,也忽然想到了什麽:“對了,這妖怪有沒有可能是真的衝著我來的?”
他想起了此時自己沒有了綠白玉,就算能用紅綃教的吐納法隱藏修為,但這一身“金蟬之體”是隱藏不了的。
也就是說,自己隨時都可能成為妖鬼的眼中釘,也有可能會被下毒。
紅綃點了點頭:“不無可能,雖然一開始前兩次案子各自之間身份和地點都沒有什麽關聯,我們也還沒到南贍部洲,但那個叫熊五山的人是在康樂樓裏出的事,時機又極巧,幕後下毒之人多半也可能注意到了你的存在,不知道他從什麽時候就會對你下手。”
吳逸道:“對了,你說這妖怪幾次下毒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麽?熊五山也就罷了,前麵告示上的案子都是些無辜之人,他下毒害這些人是總要有利可圖吧?”
紅綃道:“‘點將台’這種毒,要想增大毒性,必須層層遞進,第一個死後,第二次下毒時毒性才會更強。而第一個下毒的對象,又必須是體弱氣虛之人,所以那貧困的農戶張家父子,也就成了首選。對於這類妖怪來說,人命實在是比草芥還不值錢。”
吳逸聽到此處,也再笑不出來了,過了小半晌,才問了一句:“你那個紫衣妹妹,當年是不是也用這類似的毒藥害了人?”
他能看到自己眼前的紅綃在那一瞬裏,瞳孔裏發生了極輕微的顫動。
吳逸能理解,畢竟她們姐妹的關係極特殊,既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卻又偏偏占據著同一副身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算彼此之間性格神通都完全不同,一個作了惡,當姐妹的終究是不能百分百撇清關係的。
但他也沒辦法,現在跟紅綃的關係特殊,連帶著其他幾位盤絲仙姑也自然而然產生了牽扯,雖然這位紫衣的妹妹他還沒見過麵,並且關係也應該不大好,但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希望與自己相關的人是個殘害無辜的妖怪。
不然到時候身體一換要是見了麵,估計隻會更難相處。
隻聽她幽幽歎道:“我這個妹妹,製毒無數,在婆婆座下時,就曾暗中害死了不少未成人形的有靈之獸,拿來用作製藥,後來等到她邪心漸長,差點就要拿凡人來試藥時,被婆婆阻止了,一直鎖在身體裏不曾出來,這才沒有進一步傷生害命,不然……”
沒有亂殺無辜,那就還好。
正當吳逸這麽想時,他突然心中閃過了一個想法,白蓮衣曾經跟他說過,她小時候跟隨虛穀子修行,還未修得人身時,就被一個女妖毒死了虛穀子養的靈蟲,又差點毒死了還未成人形的她。
以至於白蓮衣成了人形之後,甚至還將紅綃錯認成了他人,動起手來。
這麽一看,她說的那個妖女不會就是……
“所以,白姑娘說的那個差點害死她的女妖,是你的妹妹,難怪她會把你認成她了……”吳逸想到兩人恩怨緣由,才頓時哭笑不得。
紅綃櫻唇輕動道:“那個地湧夫人會認錯是當然的事,你會不會因為你那小情人跑來怪我?”
吳逸微微一笑,道:“就算有錯,那也得等你那位妹妹出來再說,一碼歸一碼,她的錯,總不能委屈了你來受。”
說了一會話後,為了放鬆心情,吳逸與紅綃出了客棧,走在大街小巷之間閑逛。
當然,還是以主仆的方式,紅綃猶如一個大戶人家出來的雍容美婦,一身繡金裹紅,帶著一個青衫磊落的精神小廝,走在街道上,一路尋簪花,問胭脂,引得四眾紛紛側目。
吳逸走在街上,與紅綃的距離不遠不近,不卑不亢,紅綃走在路上容光照人,正好吸引了絕大多數男女的目光,在絕世美女麵前,他這個“仆人”,自然是不會有人留意的。
“那位姑娘!”
一陣清朗之聲,打斷了紅綃與吳逸的逛街興致。
吳逸循聲而望,巧了,又是那個叫趙從道的年輕人。
他雖隻一身極簡陋的布甲,不著纓盔,背上背了一張半月弓,走過來時卻也虎步龍行,氣態瀟灑非凡,小將英挺之姿不露自顯。
紅綃轉頭側目,與吳逸對視了一眼,才駐足停步,對快步走來的趙從道微微欠身禮道:“小將軍,奴家有禮了。”
他一見兩人,也直接開門見山,道:“姑娘,我就直接問了,你對那熊五山的死因,究竟有多少了解?”
紅綃聞言,笑意也略微收斂,正色道:“小女子所知甚少,隻知道他是中了一種無解的奇毒,小將軍若是要找我要破案之法,小女子也是愛莫能助。”
趙從道卻是叉著腰無奈道:“那也不瞞姑娘了,那熊五山的幹屍收殮後,仵作本想驗屍,但奇怪的是,那兩具屍體裏有一件,竟然一瞬之間,就成了一具白骨。”
“白骨??”紅綃語氣忽變,顯然她也對此始料未及,吳逸在一旁將她的眼神變化看在眼裏。
這變化顯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趙從道也點頭道:“沒錯,就是因為變化太過詭異,那個姓李的下令在灌州城來人之前徹查全城,我就順手過來問兩句,要是其他人問啊,估計這會兒已經給兩位上號枷了。”
聽到此處,吳逸不禁插了一句嘴問道:“姓李的又是誰?”
趙從道理所應當地答道:“還有誰?當然是坐鎮道濟縣的一衛千戶,李盛啊。”
吳逸挑了下眉頭笑道:“原來是千戶所的大人,那小將軍既然如此稱呼他,想必軍階更高了?”
趙從道聞言,卻是嘿嘿一笑,拿手指了兩下自己身上的這副衣甲,笑道:“你看我這身,軍階能有多高?”
吳逸打量了一下他這一身無論怎麽看都顯得有些粗陋的衣甲,他就算不是軍營中人也能看出來這絕不是高階軍官所穿的甲胄,隻是他這一身氣度談吐,卻又不像無名小卒。
於是隻好老實道:“看不出來。”
趙從道一臉自得的表情:“我呢,現在暫且是一個小旗。”
此話一出,本來還打算聽到什麽驚人身份的吳逸,立時嘴角微微一陣抽搐。
小旗,他一個不通本朝軍製的人,都知道這是行伍裏末流的軍職,五人設一伍長,十人設一小旗。
這小子隻比小卒高一丁點?那他是哪來的膽子管一縣千戶所最高武官叫“姓李的”?
還是紅綃又開了口接過話頭道:“趙小軍爺,可否告知一下,這仵作房位於何處?”
趙從道隻看了一眼紅綃,隨即心領神會地笑道:“你們想去查案?”
紅綃點頭微笑。
“好,夜裏子時那個仵作房的老班頭會睡得跟死豬似的,你們可以從城北縣衙西首第三間屋去找,那隻有一個兵士鎮守。”趙從道幾乎說得毫不猶疑,立刻就將仵作房的位置全盤托出。
吳逸對他如此痛快表示疑問:“我說這位小旗大爺,你說那麽清楚,難道就不怕我們懷有異心?”
趙從道說完,徑直轉身就走,當吳逸那句說出時,他才瀟灑地擺手答道:“不必,我相信自己的這雙眼睛,你們不是壞人。況且……”
他駐足停步,轉頭露出一個自信張揚的笑容道:“那仵作房唯一一個當值的兵士,就是我。”
如趙從道所言,到了夜裏子時,萬籟俱寂,城北縣衙西首的一排房頂上,出現了兩個人。
“你還當真不怕他說的有詐?”紅綃悄立夜幕之下,嘴角輕揚。
吳逸半蹲著伏在屋簷之後,想了一下,才道:“不知道怎麽地,我也覺得這小子說的有些可信,不妨先去一趟。”